老十从公安学校毕业的那年，王秀英带了铁蛋去找牛首富。牛首富没有再结婚，那个炸死了老汉的女人已经搬走了，听说是找了个县里离了婚的老汉。王秀英不为别的，她还是觉着能不种地就不种地，现在有顶替爹妈提前工作的事，她想让牛首富把位子让给铁蛋。

供销社的门卫房早已经修好，可是和旧墙的接口还是很明显。那刷过石灰的地方格外白，分明在提醒好多年前的那件事。铁蛋的脑子里还是很清楚地记的那一朵蘑菇云。门卫房连着的大门是钢筋焊的，顶上是尖尖的苗子，在阳光下锋利地闪亮；中间还有焊上去的铁皮剪的火炬和五角星。王秀英带了铁蛋在院门外的街上走了好多回，铁蛋是不愿意来的，是大家的劝说动摇了他。王秀英为了顺当些，不想上班的时候去找他。他们在镇上逛了很久，一条街以及感走了好几个来回，才看见供销社的大商店关了门。这时候整个院子就剩下牛首富一个人了。王秀英摇响了铁门。老半天，牛首富才来开了门。

铁蛋跟着进了门卫房，屋里窗下是一张木头桌子，窗户对面的墙根放了两张木头床。铁蛋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看床底，当年的xx就是放在床底下的。牛首富倒了两茶缸砖茶给他们。茶缸里的茶垢很厚，边成了黑色。茶水也是酽酽的。王秀英早渴了，一看茶水开了腔：你这咋喝？我们等了一下午，你快重烧点水，不要搁那么多茶叶。

牛首富拿出饼干来，又去重新烧水。王秀英看他弯了腰，两鬓的头发都白了。“你，也老了。铁蛋也大了。活人都是为了丫头娃子，就是这样一辈辈地看着，才是味道。现在趁还能顶替，你就给铁蛋干吧。”

“我还没到岁数，才干了二十多年，恐怕不行。”

王秀英听出他的意思来了，“你的心不成是石头长的，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也不想提，你找领导说说。不行找老四。铁蛋怎么也是你儿子，难道你都不想种的地，要他去种一辈子。人往高处走，那都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你就是那个台阶，铁蛋是他丫头娃子的台阶。”

牛首富不言语。王秀英走出门来，花坛里五彩缤纷，一只狗使劲挣那栓住它的铁链子，疯狂地吠叫，很吓人。看看天要黑了，王秀英说你想想，老了靠谁，你不老吗？我们先回去了。

这件事情提了出来。牛首富一直到秋天才带话到胡杨村，让铁蛋去供销社。铁蛋终于成了供销社厂子里的工人。上八个小时的班，没有风吹日晒了。王秀英本就是要牛首富回胡杨村去，照顾那疯子。牛首富还是没有回去。他在他的园子里，育了花苗在镇上买。有时候一星期也买不出一枝来，他还是提着那柳条筐在镇上转来转去。他已经忘记了疯子。疯子没有忘记他。除了念叨他的娃子铁蛋，看见娃子就人为是她的，就要抱，不让抱就要追，追不上就哭外，她骂牛首富，连王秀英也裹在里面，骂了牛家的祖宗八代。王秀英想也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家里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来。也没有人提起。铁蛋走了，只有她一个人去收拾那疯子的屋子。后来，xxx，屋子里竟然是干净的，还以为是疯子醒了些。再去的时候碰到六媳妇才明白，是老六家打扫的。也真是奇怪，疯子就是听六媳妇的话，让干啥就干啥，给她洗澡洗头顺当多了。

铁蛋进了供销社的轧花厂。棉花没有收获的时候，他有的是闲工夫，大多时候都回到胡杨村来帮忙。一直到八月份，他们才开始检修机器，做收购棉花的准备工作。谁也搞不清他具体是干啥的。喉结已经鼓突出来，声音也变了，个子长得太快，所以很瘦，老让王秀英想起沙梁间那雨水坑边两腿细长的水鸟。她养大的这个孙子，会让牛家四世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