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姥姥
文/李丛
在我们整个家族当中,年纪、辈分算得上{zd0}的一位亲人,应当是我的太姥姥。 太姥姥即就是奶奶的母亲。太姥姥姓张,名巧真,生于民国元年,年轻时是一富户人家的少奶奶。她经历过袁世凯的统治时期、国共合作时期、抗日战争时期、新中国成立时期、xx时期、改革开放时期以及信息传媒时期,前后跨越了将近两个世纪之久,可谓岁月迁讹,见多识广,览尽人间百态。 太姥姥身材细小,但心胸却特别宽广,她总处处为别人着想,替别人担忧,对于自己的身体和生活状况,倒是显得满不在乎的样子。在我刚刚懂事的时候,太姥姥一直住在县城,离我们农村相隔有十二公里之远。一年当中,除了她过生日或者春节,我们才有机会见面。屈指一算,一年到头来最多也不过相见两次面而已。在我刚刚上初中时,太姥姥终于在嘈杂的县城中呆不住了,于是提出要搬到我们农村这边来养老,并且在此度过了她一生当中{zh1}的时光。由于太姥姥辈分大,地位高,再加上阔别故乡这片土地已达数十年之久,因此,她返回农村养老的当天,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自发来迎接她。特别是那些与她同辈的、还尚健在的老邻居、老朋友,见面后更是一个个眼泪汪汪,互相叹息,整个气氛十分沉重。 自从太姥姥回故乡养老的那{yt}起,我们家族里所有亲人,几乎每个星期都轮流换班到她住所拜访她,一直到她去世之前都从没间断过。太姥姥为人十分和睦,十分友善,出手也十分大方。她总吩咐保姆每天特意到菜市场买回来一大堆糖糖果果,为的是要送给来那些前来登门拜访的客人。如果一到逢年过节,她家里的什么糖果糕饼更是琳琅满目,五彩缤纷,与菜市场里的百货店没什么两样。太姥姥家里虽好吃、好用的东西堆积如山,可她自己却从不舍得吃,从不舍得用,全部都留下来送给别人。有时由于食物存放的时间太长,全都发霉变质,真令人疼心叹惜。可是太姥姥自己却从不疼惜,俨然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一开始登门拜访的人,大多会拿点什么礼品前来“进贡”, 可无论如何,太姥姥就是死活一概不收,并且还总会倒贴些什么猪鱼鸡鸭之类的东西。到了后来,竟发展到连什么茶米油盐、鸡蛋糖醋之类者也都一一登上了历史舞台。由于太姥姥如此热情好客且心无城府,不计得失,导致某些贪心、没良心者抓住了她这一弱点,几乎每天像上班一样,{yt}之内要登门若干次,并且每次总假惺惺地拿着些什么剩饭残羹前来“进贡”,企图“放长线钓大鱼”,将太姥姥家里的“百宝箱”捞个精光。甚至还有些脸皮厚如城墙者,经常在太姥姥面前哭穷诉苦,令得心地善良的太姥姥一边跟着掉眼泪,一边不断往腰包里掏钱塞到这些没良心的家伙手中。后来,有些好心人实在看不过去,奉劝太姥姥不要再随便施舍东西给那些居心叵测之小人,可太姥姥却说:“唉,人家经济有困难,我们就应该尽力帮忙。再说我都这么把年纪了,留那么多东西还有什么用?”经她这么一说,大家除了为她感到愤愤不平外,也都无话可说了。 太姥姥除了两腿走路不太方便,精神状态好得不得了,她讲起话来声如洪钟,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让她发表整整一个上午的言论,都丝毫没有疲惫之感。尤其是她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在她九十多岁高龄之时,还能将童年时代的很多奇闻趣事讲述得津津有味。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讲述那些关于抗日战争的故事。当我上了高中之后,由于学校在县城,离家比较远,一个星期甚至半个月最多只能回家一次,所以跟太姥姥见面的机会也就相对减少了。但每次去看望她,她都高兴得不得了,总会伸出那双粗糙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说道:“孩子啊,你回来啦,你回来啦,回来就好……”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在广州读书,离家里就更远了,于是,跟太姥姥见面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甚至有时连她的生日宴会都赶不及参加。 记得{zh1}一次参加太姥姥的生日宴会,刚好是她的95周岁大寿。那天她穿着整套大红色的新衣服,满脸红光,心情显得十分愉快。由于她两腿行动不便,上不了酒楼的台阶,只能雇一只花轿来抬上去,引来了不少人的好奇围观,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确实很有意思。那天的宴会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当大家一边为她唱生日歌,一边默默为她祈祷时,突然间,我才意识到一位年近百岁的老人,多少年来,经历了无数的苦难与磨练,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和坎坎坷坷,正在慢慢地走向衰老,慢慢地走向其生命的尽头……这种莫名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甚至令我无法用任何言语表达出来,突然间,我的鼻子一酸,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肺腑间热烈地沸腾。 翌年,太姥姥突然身体恶化,情况十分严重。家人只得将她送往汕头市一家有名的医院xx。几经周折后,病情稍微有了好转,但大家也都深深地明白,病是不可能痊愈的,毕竟岁月不饶人啊!当我{zh1}赶回老家看望她的时候,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即使偶尔苏醒过来,也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地板,一言不发。有时亲朋好友与她谈话,她都答非所问,甚至不搭理任何人,只顾呆呆地数着自己手指头。见她这样,家人们要不就面面相觑,要不就唉声叹气。每到此时,我的姨姥姥(太姥姥的小女儿,奶奶的妹妹)总是安慰大家说:“唉,都96了,这辈子也该够了。” 2007年农历 11月12日,我那淳朴善良、和蔼可亲的太姥姥终于永远地离开了人世,享年96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