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架飞机在友谊农场的大豆田内进行航化作业(2009年8月6日摄)。 在世界的坐标上,她是全球公认的三大肥沃黑土带之一。在中国的版图上,她的面积相当于一个半海南岛。60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蛮荒。几代中国人在这里写下悲壮而辉煌的拓荒史诗。60多年后,北大荒变身北大仓,她每年产出的商品粮可以供应一亿人口。今天,我们走进这片神奇的土地,追寻那历久弥新的北大荒精神。新华社发(张伟摄) 新华网北京8月1日电(记者陈二厚、范迎春、朱立毅、姜锐) 题记:继承下去吧,我们后代的子孙!这是一笔永恒的财产——千秋万古长新;耕耘下去吧,未来世界的主人!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人间天上难寻。 ——郭小川《刻在北大荒的土地上》 在世界的坐标上,她是全球公认的三大肥沃黑土带之一。 在中国的版图上,她的面积相当于一个半海南岛。 60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蛮荒。几代中国人在这里写下悲壮而辉煌的拓荒史诗。 60多年后,北大荒变身北大仓,她每年产出的商品粮可以供应一亿人口。 今天,我们走进这片神奇的土地,追寻那历久弥新的北大荒精神。 这是人类历史上可歌可泣的拓荒诗篇。百万人的青春在这里激荡,命运在这里交响。历经漫漫岁月、雷电风霜,镌刻出英雄的北大荒群体和历久弥新的精神财富 哈尔滨红旗大街175号。北大荒博物馆在这里静静矗立。 纵贯博物馆一到二层,是一面松木墙。远看,是泥土一样的颜色;走近了,上面镌刻着12000多个人名。 密密麻麻的一个个名字,是一个个长眠于北大荒的拓荒先驱。 名字是按照他们生前所在的农场排列的。一个挨着一个,没有生平介绍、没有生卒年月、也没有性别。他们是谁,他们从哪里来,无从知晓。 人名墙的正对面,是220平方米的浮雕。上面镌刻着雪原、沼泽、冻土;镌刻着前进的人、匍匐的人、倒卧的人;镌刻着荒火、机械、城镇、粮仓…… 浮雕和墙之间,只有短短的10米,但这10米,却浓缩了60多年的漫漫岁月,浓缩着拓荒人悲壮而辉煌的人生旅程。 来来往往的人们,常在这面墙前久久伫立,情不自禁地抚摸。那些名字,仿佛不是逝去的生命,而是超越时间存在的永恒。 工作人员说,历史太久名单难免会有遗漏,时光匆匆又不断有人被刻上这面墙。 是啊。北大荒的土地上,英雄儿女灿若星辰,每个人都是北大荒的一个生动缩影,但即使把所有的缩影都拼缀起来,也难以完整地映照出这段厚重的历史。 81岁的北大荒原史志办主任郑加真,上海口音里常有东北方言。和我们聊天时,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黑土地上的前尘往事、悠悠岁月随着烟圈漾起。他略带歉意地笑着说,抽烟是来北大荒开始的,烟龄都超过半个世纪了,如今要戒又怕身体不适应。 几经请求,郑加真终于答应帮助梳理北大荒开拓史上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两天后记者收到了他老伴儿代发的电子邮件,有40多个名字和简介。里面有拓荒先驱“独眼将军”,有新中国最早的女拖拉机手,有上世纪五十年代来北大荒的苏联留学生,有为保护生产工具牺牲的烈士,有把骨灰撒在黑土地上的知青,有为北大荒奉献了一生的科技人员,有为北大荒接生{dy}批婴儿的老军医,有北大荒的音乐家、作家…… 对那些已经逝去的人,邮件还特别标上了其家人的联系方式。 “这些人是不能再减的了!”郑加真在邮件中郑重写道。 郑加真的名单里没有他自己。其实,他的命运,也深深地融在了这段历史沧桑之中。 出生于温州的郑加真,5岁跟父亲到了上海。1949年,他成为上海解放后复旦大学录取的首批大学生。第二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他不顾家人反对,应征入伍到前线。1958年3月,上尉军官郑加真从北京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来到黑龙江小城密山。 也就是那一年,北大荒开拓史揭开了重要一页,先后有十万官兵进驻荒原。 从春暖花开的首都,来到雪花飘飞、大地封冻的北大荒。站在寒风凛冽的密山车站广场上,郑加真和成千上万待命分配的战友心中一片茫然。 云集了6万多名拓荒官兵的密山小城,几无立锥之地。于是,荒原上出现了亘古未有的动人场景:几万名官兵打着红旗,挑着行李,背着孩子,穿过山林,越过沼泽,直插北大荒茫茫无际的腹地。 从此,荒原上有了一条条路,播下了一粒粒种子。 问及当时垦荒的艰苦,郑加真淡然一笑,久久无语。 复旦大学中文系的学生,29岁的上尉军官,如果他当初不来北大荒,人生可能xx是另一幅景象。 “后悔吗?”我们反复追问。 “你们说呢?”他似乎想避开话题,又似乎无限感慨:“先后来的复转官兵有14万人,许多人职位比我高,功劳比我大,还不都是默默地在这块土地上干了一辈子?” 在史志办主任的位置上,郑加真主持整理了100多个农场史志,编写了北大荒农垦史,并写出了《战斗在北大荒》《北大荒移民录》《中国东北角》等著作,成为那段历史风云的亲历者、记录者。 “我好像不比中文系的同学写的少。没有北大荒的经历,哪有这些文字?” 开拓初期的北大荒,到底有多凶险?如今的人们,已经难以体会。 当年“下放”到北大荒,曾和郑加真共住一室的老作家聂绀弩,目睹那时的情景,曾慨然放歌—— “北大荒,天苍苍,地茫茫,一片衰草和苇塘;山中霸主熊与虎,原上英雄豺与狼。烂草污泥真乐土,毒虫猛兽美家乡……” 寒冷、偏僻、荒蛮、瘟疫,曾是历史上北大荒的代名词,是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方。 当历史的时针转到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期之后,新中国的拓荒者,开始一批又一批地向荒原发起集团式的进军。 他们,是14万名复转官兵,20万名内地支边青年,54万名城市下乡知青,10万名大中专院校毕业生。此外,还有来自北京、天津等城市的2000多名青年垦荒队员等。 他们,虽然有着不同的时代背景和身份,但一踏上荒原,就汇聚成一支为了一个大目标而舍生忘死、奋斗不息的浩荡大军。 百万人的青春在这里激荡,浮沉的命运汇聚成宏大的交响。 “在野外脱谷,凛冽的寒风不停地刮着,冷得人不敢停手,只有拼命干活才能抵御严寒。”多年后,北京知青张建军这样回忆自己八年的北大荒岁月。 青春无悔。因为那里有痛苦、有泪水,有付出,更有砥砺。所以有了魂牵梦绕,有了深深的眷念。 1993年6月,温州知青回访团重新踏上他们生活战斗过的北大荒宝泉岭,成千上万北大荒乡亲涌上街头迎接。面对眼前熟悉的黑土地,面对第二故乡的父老乡亲,面对扑面而来的浓郁乡情,这些已是中年人的知青们百感交集、不能自制,突然齐刷刷地跪在黑土地上,涕泪长号:“北大荒啊,我们回来了!” 薪火相传。无论时代如何变幻,这种忠诚、开拓与眷念,在一代一代北大荒人心中无声流淌。 葛柏林,佳木斯知青。1968年来到八五九农场。知青回城的大潮中,他和爱人——北京知青林莉,选择了留下。 在后来的岁月中,留下来的葛柏林夫妇,和所有北大荒人一样,面对的是改革大潮汹涌澎湃的新时代。 1984年的中共中央1号文件明确提出:“国营农场应继续进行改革,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办好家庭农场。” “生活费、生产费自理,土地到户、机械到户、核算到户、盈亏到户”——家庭农场模式,意味着吃惯了“大锅饭”、习惯了“起床吹号,上班吹哨”的北大荒人,要成为投入、生产、利益和风险自担的主体。 角色的转换,大浪淘沙般的冲击,一时间,人们心里都没了底。 北大荒向何处去?北大荒人开始新的思考。 1985年的早春,葛柏林夫妇包下了农场深处的一块荒地。夜里,他们住在四面透风的棚子里,听着野狼在外面嗥叫;白天,他们踏着皑皑白雪探查荒原,饿了啃一口随身带着的冻得硬邦邦的馒头,渴了抓一把雪塞进嘴里。 3年,1000多个日日夜夜,葛柏林的家庭农场开出荒地5000多亩。一犁犁黑土伸向远方。 秋收,望着一片片成熟的庄稼,葛柏林品尝到了收获的甜蜜。 1995年,北大荒100多个国营农场衍生出20多万个家庭农场,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这一年,北大荒粮食产量首次突破100亿斤。 历经十几年艰辛探索,经受着脱胎换骨般的阵痛,北大荒人终于走出了一条改革的新路。 在挠力河畔的家庭农场里,年过六旬的葛柏林,身穿圆领汗衫,长裤卷到了膝盖,言谈中虽露着孩童般的羞涩,却难掩管理者的精明。20多年来,他的家庭农场开垦荒地近万亩,累计生产粮食4000多万斤。 他正在谋划着开发旅游项目。“北大荒已由开荒转变为"保荒"了。我们有湿地保护区,有这么好的山水,搞旅游前景广阔。” 怀着对这片土地的深情,葛柏林为儿子取名叫葛麦,孙女叫葛豆豆。 穿越历史的烟尘,从开发到建设,一代又一代北大荒人,就这样默默坚守、默默继承、默默耕耘。 他们,是用灼烫的黑土、坚硬的山石作材料,以风霜雷电作刻刀,历经漫漫岁月镌刻而成的英雄群体。 “艰苦奋斗、勇于开拓、顾全大局、无私奉献”——人们这样概括北大荒精神。 今天,当我们捧读这部人类历史上悲壮、辉煌的拓荒史诗,她是那么滚烫,那么厚重,所有的概括似乎都力不从心,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样苍白。 从兴凯湖滨到嫩江两岸,从三江平原到小兴安岭,我们在广袤的黑土地上试图探寻一代一代拓荒者的足迹。但见沃野无际,绿意盎然。连片的稻田像一块块平铺的巨型绒毯,麦豆秧苗在阳光映照下泛着晶莹的光泽。俯身捧起一抔黑油油的泥土,一股独特的芳香沁入心脾。 百万拓荒人的命运和情感,已经融入了这片用他们的青春和生命开垦出的土地,化作无际的麦海稻浪、林带粮仓,化作照亮北疆夜空的群星,化作北大荒精神的旗帜猎猎飞扬。 这是一张保障粮食供给的壮丽答卷。为国家产粮,是几代北大荒人的庄严使命。穿越60多年的时光,漠漠大荒铸就“中华大粮仓”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特大地震。不久,一条迅速保障灾区粮食供应的指令发往北大荒。48小时后,2460吨、足以装满41节火车皮的北大荒优质粳米,从生产线疾驰而下。12小时之内,大米在哈尔滨南火车站完成集结,满载北大荒人深情厚谊的粮食专列一趟趟从黑土地发往地震灾区。 这只不过是多年来北大荒调粮的其中一幕。 抓得住、调得动,能有效应对突发事件——人们这样赞誉北大荒。 在保障粮食安全的一次次考验中,作为国家重要的商品粮基地,北大荒的“调节器”和“稳定器”作用不断突显。 穿越60多年的时光,如今的北大荒,已经从一片蛮荒之地变成名副其实的大粮仓—— 她的耕地已拓展到4000多万亩,如果在全国31个省区市中排名,可以排21位。 她去年的粮食产量达到330亿斤,其中商品粮总量就占305亿斤,那是一亿人一年的口粮。 她在60多年的时间里,累计生产粮食3590多亿斤,累计向国家贡献商品粮2760多亿斤。 巍巍大粮仓,是北大荒人镌刻在黑土地上的丰碑,是他们奉献给祖国的壮丽答卷。 开荒播种,多产粮食,是一代代北大荒人的使命,甚至是“宿命”。 这是如今人们熟悉的北大荒大米,它颗粒饱满、米质滑润,阳光下呈现出晶莹的光泽。它还富含人体必需的氨基酸,口感更舒适…… 饱受黑土地丰富滋养的大米,也浸透了北大荒人探索的艰辛。 86岁的北大荒水稻专家徐一戎,行动已有些迟缓,说话时上身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但一谈起水稻,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神采飞扬。 老人清晰地记得50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黑土地种植水稻刚开始“零的突破”。徐一戎和其他6个人在牡丹江青山附近的沼泽里进行水田前期勘查。人迹罕至的旷野上,几十头野猪奔突,像刮过一阵狂风。 虽然有农历八月十五的皎洁月光,但茫茫湿地还是让他们迷了路,记忆中几里外的小村子,已辨不清方向。于是大家轮流探路,一条路走不通,返回来再走另一条。就这样一直折腾到第二天凌晨4点,找到了一条水位不太高的路线,他们才能扛着仪器走出沼泽。 沧海桑田。当初他们走过的沼泽,早已成为八五六农场73万亩水田的一部分,再也无法辨出具体位置。但那遇险的情景、不染纤尘的月光还有沼泽冰水沁入骨髓的感觉,令老人刻骨铭心。 八五六农场开掘了一个不大的人工湖,微风拂过,满湖的荷花香味扑面,他们却“固执”地称其为“稻香湖”。 这份“固执”,是人们对水稻扎根北大荒的纪念,更是对艰辛探索的铭记。 北大荒有40年的时间,是“麦豆一统天下”的单一种植结构。 向亘古荒原要粮,艰难程度难以想象。 在大荒初拓的年代里,甚至有过一亩地里播下33斤种子,{zh1}只收获26斤半小麦的酸楚。 经过苦心探索、管护,北大荒小麦的亩产逐渐上升到四五百斤,就再难以攀升。 加之三江平原、松嫩平原江河环绕,地势低洼,水流宣泄不畅,极易引发涝灾,成为麦豆等旱作作物的“致命伤”。 1981年,北大荒发生特大涝灾,播种的3000余万亩作物八成被淹,大豆基本绝产,长势喜人的小麦浸泡在水中无法收获,眼睁睁损失粮食30亿斤。 转年,一场春涝又让200多万亩洼地被迫弃耕。 又过一年,丰收在望的160多万亩小麦遭水淹颗粒无收。 高寒地区,一年只能种一季作物。今年的损失,只能期待来年弥补。而来年种下的希望,又成为泡影。 一年又一年的失望,北大荒人的心在流血! 怎样才能让这块熔铸着血与火的黑土地奉献出更多的粮食?痛定思痛的北大荒人反复思考。 水稻怕旱不怕涝。北大荒人的目光,开始聚焦到看似平常的作物——水稻上。 早在开发初期,北大荒就开始了耕种水稻的探索。但大面积地改种水稻谈何容易! 跨越北纬45到49度的三江和松嫩平原,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覆盖在冰霜之下。赶上低温寡照、早霜早冻的年份,连玉米、大豆也常有上不来的时候,何况是耐水喜温的水稻。 1981年初秋,北大荒漫山遍野一下子变得白霜茫茫,一场突来的早霜冷害给水稻带来了致命打击。秋收后一算,好不容易种植的43万亩水稻,平均亩产还不足300斤。 经此变故,北大荒的水稻种植面积也由43万亩骤减到18万亩。黑龙江省农垦科学院水稻研究所的人劝徐一戎:“老徐,看来北大荒这个地方,研究水稻没什么希望了。” 水稻、增产,成了北大荒人的心结,也是他们执着的梦想。 徐一戎在沉默中度过了几十个难眠之夜。随后,他给自己和团队确定了“寒地水稻计划栽培防御冷害技术”的新课题。 又一次艰辛的追梦之旅,由此开始。 这是徐一戎当年在水稻研究所的一块试验田。八亩半的地被分割成几十块,种上他们从东北地区以及日本、韩国、台湾等地搜集来的稻种。 从夜间{zd1}气温的生长状态,到白天{zg}气温的生长状态,整整4年,他们每天24小时进行观察、比较、分析。 那是1000多个难熬也是难忘的日日夜夜。 稻种,不断地淘汰,不断地优化。试验结果出来后,他们又跑遍全垦区,根据不同的土质和气候条件,选择20多个农场进行试验种植。 细心的人做过统计,徐一戎历年奔走于稻田的行程加起来约8万公里,相当于绕赤道两圈儿。他走的稻田池埂长度,差不多有5000公里,等于从中国最北面的漠河到最南面海南岛的天涯海角。 600斤、800斤、1000斤……寒地水稻高产的大门,终于在北大荒人历经无数艰辛和执着后,轰然洞开。 技术一旦被掌握,就显示出巨大的动力和魅力。如今,北大荒每个水稻种植户家中,都有一张“寒地水稻生育叶龄诊断技术模式图”。对照这张图,普通农民就可以通过光热水汽来控制水稻生长,让它什么时候长,它就什么时候长;让它长几个叶,它就长几个叶。 禁区,终于被不服输的北大荒人撕开了口子。一场“旱改水”的攻坚战全面铺开。 如今,北大荒的水稻种植面积占到耕地面积的一半,是1984年的60多倍!平均亩产1100多斤,是1984年的3.5倍! 艰辛的探索,换来了黑土地粮食产量的“三级跳”。 ——1995年,在积蓄了近40年后,北大荒粮食年产量首次超过100亿斤。 ——仅仅用10年时间,北大荒人就让这个数字翻了一番,2005年产粮200亿斤。 ——4年后,又一个“百亿斤”台阶被征服。年产量和商品量双双突破300亿斤。 “黑土地综合产出的潜能还能进一步发挥,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快速达到400亿斤。”黑龙江省农垦总局局长、党委书记隋凤富说。 走在北大荒,绿色的稻田旁边,不时出现一个个红色的水池。看到我们脸上的疑惑,八五六农场场长刘瑞策笑着解释说:“这是晒水的。人喝了凉水可能生病,水稻也一样。从井里抽上来的水得在池里晒上一会,暖和一点水稻喝着才舒服。” 像对待自己孩子似的种植粮食——历经万般艰辛,北大荒人对庄稼有着特殊的理解和敬重。 因为他们知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粮食是他们的希望,更是一个十三亿人口的泱泱大国不可或缺的保障。 又是一个稻花飘香的季节。徐一戎的身影又出现在三江平原的稻田里。沿着长长的田埂,老人一边走一边俯身察看两边水稻的生长情况。 “徐老,里面不用进去看了,都一个样儿。”担心老人的身体吃不消,跟随的技术员劝他。 徐一戎笑了笑:“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呢?进去看看才知道。” 北大荒绿色的稻海里,人们的脚步越走越远…… 这是一幅现代化的美好图景。探索、追赶、跨越,新一代拓荒人正在沧桑巨变的黑土地上镌刻更加美好的未来 2010年2月中旬,罕见的雪灾袭击美国。50个州中有49个被大雪覆盖,有些地方雪深超过1米。 2月19日,中国农历正月初六。北大荒的节日气氛仍旧浓厚,大地仍旧封冻雪飘,但一年一度的工作启动大会正开得火热。 发生在美国的雪灾,成为这次会上北大荒人关注的一个焦点。 尽管彼此隔着几万公里,透过这场雪灾,北大荒人在思考——频发的灾害,对全球农业生产将产生较大影响,世界粮食资源的争夺也会越来越激烈。 “加快发展现代化大农业,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根本途径。我们没有停歇的理由。”隋凤富在会上这样部署。 这是北大荒作为中国农业“国家队”的使命和自觉。 这是北大荒放眼全球的视野。 飞机贴着千里沃野飞行,划出一条条优美的烟雾带;喷灌机伸展开两条百米长的臂膀,自动行走在万顷良田里;农机手穿着黑皮鞋戴着白手套,操控着装有GPS、空调的大马力拖拉机。耕作归来,黑皮鞋和白手套依然干干净净…… 穿越60多年的时光,北大荒不仅为祖国贡献出如山般的粮食,更走出一条中国特色的农业现代化道路。 “我们四处收集零部件修复和拼装了3台拖拉机,在拖拉机后面拴上5副犁杖,人扶着犁杖跟在拖拉机后面跑。北大荒开始的几个农场就是这样干出来的。”参与最早一批公营农场创建的杨清海对拓荒的情景记忆犹新。 “办法虽然笨点,但是比铁锹、锄头效率还是高了。”86岁的老人加重了语气。 三部“火犁”,让拓荒初期的北大荒人,体会到了机械化的力量,种下了现代化的梦想。 随着开发的推进,党中央对北大荒提出了创建“粮食工厂”的要求。 那是新生的共和国对农业现代化的美好构想——用先进科技代替祖祖辈辈沿袭的落后生产方式。 由此,东北边陲这片沉睡千年的土地,成为农业现代化的“试验场”。 由此,探索中国农业现代化道路,改变农业“靠天吃饭”的历史,成为一代又一代北大荒人的共同使命。 1954年12月,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依托当时苏联援助的大型农机具,在北大荒建设一个机械化水平更高的样板农场——友谊农场。时任黑龙江省农业厅厅长的王操犁被任命为场长,这也是新中国历史上{dy}位也是迄今{wy}一位由国务院直接任命的农场场长。 “出粮食、出经验、出人才”。这个“天下{dy}农场”的成功开发,为北大荒乃至中国农业机械化建设,迈出了重要一步。 伴随改革的春风,黑土地新一轮农业现代化开始起跳。 1978年,同样在友谊农场,启动面积达3万亩的现代化农业试点。 1980年,创建现代化洪河农场,耕地面积30万亩。 1983年,二道河、鸭绿河两个现代化农场诞生,面积300万亩。 …… 让人震撼、催人振奋的现代化农业画卷,在千里沃野铺展。 今天的北大荒,田间作业综合机械化率达到96%,科技贡献率达70%。农业现代化水平已经跻身世界前列。 今天的北大荒,职工人均生产粮食突破65000斤,创造我国农业{zg}的劳动生产率,相当于法国、意大利和英国的水平。 今天的北大荒,追求现代化的脚步没有停歇,而是在加速。 夏夜的海林农场,二十多名干部、技术人员围坐在会议室里。他们不是在安排生产,而是在集体学习英语。 场长刘连学用英语把我们介绍给正在上课的教师埃里克,一位来自加拿大的黑人小伙子。刘连学流利的英语中夹带着明显的河北家乡口音。 “学习班自愿参加,但是很少有人缺席。”他说:“除了英语,还有日语班和韩语班。这些年我们与国外经贸合作越来越多,语言上可不能受制于人,我们要办成一个国际化农场。” 一个坐落在山沟沟里的小农场,一群与泥土和农作物打交道的人,一个国际化的梦——眼前的情景让我们感到新奇和振奋:一个不固守田园、视野开阔、雄心勃勃的北大荒。 北大荒在脱胎换骨,北大荒在求变求新。 “中国农业面临的国际化竞争将更严酷。逆水行舟,我们不前进就难免被淘汰出局。”隋凤富说。 北大荒人的危机感并非多虑—— 国际大型粮商在中国的触角越伸越长,农产品加工市场的争夺愈加激烈。 北大荒的大豆产业在外资的夹击下四面楚歌,种植和加工效益逐渐下降。 山雨欲来风满楼。高压还在向更多、更深的领域渗透。 “要杀出一条血路,就必须发展现代化大农业。这是一个新的领域,北大荒人正走在新的拓荒路上。”隋凤富说。 在他描绘的“百年垦区”图景中,北大荒将围绕现代化大农业主打“三张牌”:继续加强粮食产能建设、巩固“中华大粮仓”的地位;构筑产业体系,把农业打造成强势产业;实现城镇化,带动周边农村实现城乡一体化。 从现代化农业到现代化大农业,“大”在用产业思维构筑强大竞争力。 这是一株北大荒生产的水稻。以前,它只作为“原字号”产品销往各地,如今在垦区内部的产业链条上就能被“吃干榨尽”—— 剥壳处理后,稻壳被输送到电厂用于发电,燃烧后的稻壳灰经高科技手段变成白炭黑和活性炭;米糠被提炼加工成米糠食用油,榨油后形成的米糠粕可以提炼出卵磷脂、肌醇、谷维素等产品。秸秆一部分用于沼气发电,一部分就地还田,成为下一茬作物的肥料。 经过“魔术般”的转换,水稻衍生出30多种产品,每吨增值700多块钱。 在北大荒,农业不再是“孤军奋战”,新的集约化产业体系的构建,让北大荒由做大向做强进军。“完达山乳业”“北大荒米业”“九三油脂”等一批人们耳熟能详的品牌,在加速崛起。 从现代化农业到现代化大农业,“大”在传统农区实现城镇化的奋力转型。 在八五七农场第二管理区主任王贵海的记忆里,他的幼年是被父母用一根布绳拴在窗台上度过的,土炕上有为他准备的{yt}的食物——三五个馒头。生产任务紧张的时候,父母经常早出晚归,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王贵海当年居住的草房早已不见踪影,如今那里建起了连片的新楼。 他给年迈的父母买了新楼。“先辈们拼命就是为了今天的美好生活,我们没有理由不把自己的家园建设得更好。” 现代化大农业带来的产业集聚效应、社会服务业的发展、农场职工收入的增加、提升生活质量的渴望,使北大荒加速城镇化水到渠成。 2009年起,北大荒城镇化驶入“快车道”。 ——113个农场里,1430多栋楼房拔地而起。 ——499个居民点、300多万平方米危旧房屋,从北大荒版图上彻底消失;从集约下来的土地上,北大荒又复垦出3万亩耕地。 “耕作在广袤的田野上,居住在现代化的城镇里”。当年拓荒者“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梦想,早已成真,在不断被新的梦想超越。 从现代化农业到现代化大农业,“大”在城乡一体化发展的宏伟探索。 “旱天硬邦邦,雨天水汪汪。”黑龙江富锦市长安镇农民王友这样形容过去自己用小四轮拖拉机作业的耕地。 如今,农场的大马力拖拉机开进了周边农村,优良品种、先进技术、管理方式,正为周边广大农民打开一扇“现代化”的大门。 “大马力拖拉机一来,作业深度35厘米以上,打破了小农机根本啃不动的"犁底层"。土壤透气了,产量就上来了。每亩地平均能增收30元,还节省了很多人工。”王友说。 不增土地增产出,不增资源增实力。 从代耕、代种、代管、代收,到租种农村土地…… 从经济合作、市场共享到周边农民进农垦城镇安家落户…… 从示范带动到启动周边乡镇由垦区代为建设和管理的试点…… 北大荒人正构筑与周边农民携手共进的大舞台。 这是一个前景广阔的舞台—— 3年之后,农场带动周边地区的粮食总产量将达到300亿斤,等于“复制”了一个北大荒! 北大荒113个农场与全省65个县的45个唇齿相依,充分利用共建共享机制,将助推全省三分之二的农村实现农业现代化,推进城乡一体化。 这是一幅崭新而恢弘的蓝图——在浸透着血与火的黑土地上,在更辽阔的龙江大地上,铺展。 这是又一次意义深远的拓荒——在更广阔的舞台上,在更深的领域。 这也是时代的聚焦——新一代拓荒人能否作答? 答卷正在书写。 未来必将更美! 夏夜的三江平原。微风轻拂。 文化广场上,一个业余合唱团自发地聚拢起越来越多消夏的人们。人群里,有满头银发的老人,有面色黝黑的汉子,有稚气未脱的少年,他们演唱的是黑土地上的“保留曲目”——《北大荒人的歌》: “{dy}眼看到了你,爱的热流就涌出心底。啊!北大荒,我的北大荒,我把一切都献给了你。你的果实里,有我的生命,你的江河里,有我的血液。即使明朝我逝去,也要长眠在你的怀抱里……” 深情而豪迈的歌声,在夜风中传得很远,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