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y}现场】
和平年代的战地医生
(【总588期】【2010年30期】《三联生活周刊》P64-P72)
这个世界上有200多个国家,我们对其中的大多数都一无所知,只有在发生了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或者出了海盗和恐怖分子后,我们才会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就是这样一个濒临崩溃的国家。
“无国界医生组织”在灾难尚未发生时走了进去,试图帮助这里的人民减轻痛苦,并希望借此来延缓甚至阻止崩溃的发生。
◎袁越(发自巴布亚新几内亚)
莱城诊所
这是一个周一的早上7点半,莱城(Lae)的天还没有xx亮透,一辆白色丰田吉普车冒着瓢泼大雨开出了院子,铁门在车后“哐当”一声关闭。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丽贝卡(Rebecca)拿起对讲机说:“总部,一号车驶往诊所,车上载有5位国际工作人员,以及一位中国记者。”
“收到!”对讲机里传来总部的声音。
坐在车尾的我向后一瞥,发现“总部”就是刚负责关上铁门的那个黑人保安。原来,这辆车是“无国界医生组织”(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以下简称MSF)运送工作人员上班的专车,MSF2008年来到并无战事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却仍然继承了战场上留下来的老传统,任何一位工作人员去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立刻向保安人员汇报行踪,登记在案。
“别看莱城不打仗,可这里并不太平,经常发生武装抢劫事件。”MSF在莱城的项目组组长丽贝卡对我说,“MSF的原则是绝不在工作场所和住所配备任何武器,所以昨晚我们没用这辆车去机场接你,而是专门花钱雇了一辆带枪的私人保安车。”
莱城是巴布亚新几内亚第二大城市,地位相当于中国的上海。6月正值莱城的雨季,年久失修的马路上到处是泥水坑。我注意到路上跑着的大都是政府机关的专用吉普车和小公共,几乎看不到一辆民用轿车。这个城市看上去像上海远郊的一个小县城,绝大多数建筑物都不超过两层。
一刻钟后,吉普车驶进一所院子,一排排平房掩映在树林间,这就是莱城{wy}的一家公立医院,MSF的诊所就开在医院的后院里。这是一幢临时搭起来的铁皮屋,屋顶用西米树的叶子铺成,已经开始漏雨,地上放着好几个接水的脸盆,雨水溢了出来。
这个诊所的全称叫“家庭支援中心”,专门为遭受性侵害和家庭暴力的妇女儿童提供医疗和心理帮助。诊所每周营业6天半,每天早上9点开门,但MSF要求所有员工8点准时上班,清扫屋子,整理医疗器具,迎接病人到来。
9点过后不久,从门外进来6名妇女,全都赤着脚,有两位还带着孩子。她们安静地坐在接待室的长凳上,耐心等待叫号。
“今天人不多。以往周一人最多,因为男人们喜欢在xx喝酒。”丽贝卡对我说。
“昨天下了{yt}雨,大概男人们没心情强奸了。”一位本地护士悄声对我解释。
这位护士名叫伊万(Evan),担任了两年的心理辅导师,是诊所里最资深的本地员工。“巴布亚新几内亚妇女的社会地位很低,根据乐施会的统计,这里几乎所有妇女都曾经遭受过家庭暴力,70%的妇女曾经被强奸过。”伊万告诉我,“我的工作是为她们提供心理安慰,让她们知道自己并不孤独。另外就是建议她们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轻易激怒男人,这样只会吃亏。”
“暴力事件如此频繁,为什么不干脆劝她们离婚呢?”我问。
“她们大都没有经济来源,离开丈夫很难生存。”伊万说。
“即使在加拿大这样的发达国家,已婚妇女平均遭受8次伤害后才会最终离开丈夫。”MSF国际志愿者朱迪(Judy)补充说,“作为心理辅导师,最重要的就是只向病人提供选择,不直接提建议。”
朱迪来自加拿大,是一位有25年工作经验的社会工作者,她的任务就是培训本地员工,把国际上{zx1}的心理辅导理念带到巴布亚新几内亚。“对巴布亚新几内亚人来说,心理辅导是个很新的概念,很多受害妇女没人倾诉,只能独自承受伤痛。另外,大多数巴布亚新几内亚人都不知道妻子和丈夫享有同等权利,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传播这个概念。不过我们面对的传统势力太强大了,我有时也会感到沮丧。”朱迪说。
这个莱城小诊所开办两年来一共接待了5100多名病人,经常处于应接不暇的状态。为了减轻压力,MSF不得不改变政策,只接待性暴力受害者和受到直系亲属(丈夫或父亲)伤害的妇女儿童,其余暴力受害者只能转到当地医院或其他机构。MSF提供的服务内容比本地公立医院多,而且全部免费。除了心理辅导,MSF还提供紧急避孕药和xxx、xx涂片检查、接种乙肝疫苗和破伤风疫苗,以及抗HIV感染的紧急xx(PEP)等等,其中PEP和乙肝疫苗服务都是公立医院所没有的。
虽然同处一个大院,但两者差别非常明显。公立医院的病房大都是木结构老房子,很多都被白蚁蛀空而不得不拆掉,只留下了一个个打着木桩的地基。医院候诊室就设在走廊上,不用说保护隐私了,连凳子都没有,病人们只能坐在地上。走廊一端是一个没有门的厕所,厕所里只有一个蹲坑,从里面传出的阵阵恶臭和人们的体臭混杂在一起,几乎让人窒息。
我去拜访了公立医院院长沙劳博士(Polapoi
Chalau),他曾在国外接受过专业教育,英文流利,态度坦诚。“我们这个医院是1964年建的,当时整个莱城只有20万居民,医院床位数是500个。现在莱城人口增加到了65万,床位数反而降到了300个,根本不够用。”沙劳院长对我说,“50%的病人都是来治外伤的,除了少量车祸外,几乎都是xx和枪伤。也就是说,暴力事件的受害者占用了我们医院几乎一半的资源。”
丽贝卡告诉我,当初MSF有意进入巴布亚新几内亚时,曾经花了两年时间讨论这么做的合理性,毕竟MSF的强项在战地救护,如果开了这个口子,今后恐怕就会忙不过来了。但在考察了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实际情况,尤其是看到了莱城医院的窘境后,终于下决心来这里,因为莱城的暴力事件无论从频率还是强度都快赶上一场小型战争了。
“我们非常感谢MSF所做的工作,他们帮了大忙。”沙劳院长说,“巴布亚新几内亚太穷了,我们的医疗水平和西方国家相比至少落后30年,MSF让我们知道了什么叫做国际水准,他们将会在莱城留下{yj}的印迹。”
“可是,MSF终究会离开的,巴布亚新几内亚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暴力问题呢?”我问。
“太难了。我们国家从原始社会进入现代社会的速度太快,很多传统都丢失了。”沙劳院长说,“比如男人结婚送彩礼是原始部落遗留下来的传统,这在过去是为了表达对女性的尊敬,现在却变成了女性卖身的标志,男人以为自己花了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沙劳院长给出的原因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露西的选择
……回到MSF诊所,我发现病人多起来。有个带孩子的妇女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带着一块格子布头巾,赤着脚,脸上密密麻麻地文着许多花纹,右眼布满血丝,上嘴唇贴了块胶布,显然刚被人打过,肿得很厉害。她搂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坐在长凳上等待就诊,面无表情。我征得了她的同意,在一间小屋子里采访了她。……
神秘的高地
……“高地的男人比女人更讲究外表,他们都有些花花公子的做派。高地女人则都是实干家,种地养家都靠她们。”来自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人类学家霍莉(Holly)对我说,“我觉得这种习俗来自对天堂鸟的模仿,这种鸟是巴布亚新几内亚特产,只有雄性才有漂亮的羽毛,雌性只负责下蛋孵蛋,一点也不漂亮。”
巴布亚新几内亚高地是世界公认的人类学研究圣地,为了研究胡里部落的女性文化变迁史,霍莉已经和塔利的村民们一起住了好几个月。“这里大概是最晚接触到现代文明的原始社会,对于研究人类文明史的进化过程价值极大。”霍莉对我说。……
塔利诊所
……MSF也在诊所内建了一个“家庭支援中心”,专门帮助受到暴力侵害的妇女儿童。我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位女病人在接受心理辅导。她名叫安娜(Ann),年龄看上去和露西差不多,可模样比露西悲惨多了,右边脸颊被刀割了一道将近10厘米长的口子,刚刚缝好没几天,整个右脸依然肿得像个馒头。我在心理辅导师诺琳(Noreen)的帮助下和她聊了两个多小时,发现她的故事和露西的大同小异,也是在家人收了一大笔彩礼后嫁给了现在的丈夫,结婚8年生了3个年龄相差正好3岁的孩子,全部归她抚养。前段时间因为一些琐碎的事情和丈夫争吵,遭到丈夫的暴力侵害,和露西不同的是,她的丈夫用上了大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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