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人说印度的形状像个奶牛的乳房，那么巴考工地所在的考巴市，就在储存乳汁的地方，只不过它提供的是哺乳现代社会的乳汁：煤炭、金属矿产，还有电力。而巴考工地的形状，像个盛满乳汁的蒙古皮囊，生活区在皮囊的嘴部，施工区在皮囊的底部，中间隔的是巴考一期电厂、煤场和材料堆放场。而蜿蜒的曲线，则是种着树的

我们每天坐班车在这两者之间穿梭。其实算起来距离并不太远，走着也不过是十五分钟的路程，可雨季随时会下雨，旱季太阳会晒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所以班车是必不可少的。

现在是雨季，若是每天不上下几场雨，老天爷是不痛快的。

而我几乎每天都会走着上班或者下班，或者中午，或者晚上。昨天晚上，在濛濛的细雨里，一个人走在路上，脚下是印度的土地，身边是异国的声音，然后任意心驰神往。我向来是不打伞的，发梢很快就挂上雨滴，{yt}的俗世也随之而去，就觉得何必非要把自己套进那个四个轱辘的笼子里去？

从工地到宿舍，要经过已经投产几年的老厂厂区。在国内，路面干净的可以打滚，而在这里，却非常泥泞。烟道、电除尘漏的灰粉都涌道路上来了，景象可以说是不忍睹，然而却曾是印度的八大奇迹之一。这样的奇迹，印度人当然实现不了，靠的是我们中国人。

我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意思是说我们这样帮助印度人搞建设，有{yt}他们富强了，会成为我们有力的竞争对手的，目前来看是赚钱，长远看却是祸根，所以我们在印度搞建设是杀鸡取卵的做法。

我想告诉这位朋友，你真是多虑了，因为我们不能阻挡一个国家向前发展，你不肯来，会有韩国人、日本人、欧美人来。印度人手里有钱，自然可以实现自己的目的。

而且一个国家，并不是有了发电厂，出现了钢厂，就跨进现代化的行列了，就像印度有四艘航母、烈火系列导弹，西方依然不把它当做军事强国，争着卖给武器一样，他们为啥不卖给中国想要的武器？孤立的点是没有用的。就像一根火柴的瞬间温度虽然可以达到八百度到一千四百度，但{jd1}烤不熟一头羊。而只要印度的社会结构不发生变化，民族的性格不发生转变，这几根火柴永远烤不熟一头羊。

我们的企业需要挣钱，我们的工人需要就业，放着这么好的市场而不介入，那才真是因噎废食，而且我们还没噎着，我们不用阻挡它向前发展，只要保持发展的距离就行了。

宿舍虽然是平房，而且因为是印度人建的，难免不方不正，形容古怪，但是里面的条件比国内大多数工地要强，室内配了空调，二十四小时热水，还带了卫生间。这儿一日三餐都不要钱，餐具也是统一配发的，只管拿着餐具去领饭吃就行了。只是有时候想到吃的食物是经过印度员工的手做出来的，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上一次，看见一个印度人在用一根镊子一样的东西，倒着头深深地探进口腔里使劲刮舌苔，然后作呕的声音从肠子翻上来，我们几个在他周围的人差点吐出来。幸好他们平常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洗刷，不然食堂的饭菜全要剩下了。

再就是来到这儿，几乎天天落枕，糊了膏药，针了灸也不管用，不知道是枕头的问题，还是水土不服。每天早晨起来，脖子硬的跟桩子似的。咱知道，越这样越得活动，不然脖子周围的肌肉就死住了，离颈椎增生也不远了，只是每次活动都像受酷刑。

我所住的这排宿舍的前面，除了繁茂的香蕉树，地上的杂草，还有好几枝仙人掌。其它的宿舍前面也差不多，或者是香蕉，或者是芒果，小区的西墙还有成丛的似藤似树的植物，叫不上名字，只是天天都开着素淡的白花，有说不出的雅致。而屋角的花池里是满满的兰花，虽然没有花蕊含苞，但是细细长长的叶子，翠绿的颜色，密而不乱的线条，已经是幅地道的国画了。

食堂的前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坛，花坛前面是两个不大的水池，池水很浅，里面的鱼数量却不少。那天中午，我一个人在那里等班车去办公室，看见里面的大鱼追着小鱼，小鱼四处躲窜完毕之后，还去啃附在水中石头上的附着物，还聚在一起喁喁细语，照样快活的很。便想起那句俗话，这世上只有撑死的鱼，没有饿死的鱼，大约有些时候，倒与某些社会现象相似了。其实万物都在天壤之间，也许强分你我，本来就落了下乘，怪不得庄周耻笑了。我在旁边看着，大些的鱼有自己固定的地盘，固定的臣民，游动之间又说不出的气韵，我忽然在想，不知道云彩上面是不是也有一个巨人偶尔探头看看下面的世界？是不是我们洋洋得意的，他也会哂笑不已？

每天早晨，我早早的起床锻炼身体。

早晨的天空是立体的，伸展着宽阔的翅膀，飞在最上端的是鹰，稍微低点的是大雁，接下来是一种唧唧叫的小鸟，我在淮南的时候见过，当地人叫做叫雀，再往下是燕子。还有就是蝴蝶，这儿的蝴蝶除了像别处的蝴蝶一样色彩斑斓外，还飞得很高。这些花儿的使者，难道误把天上的云朵当成花朵了吗？不然为何一直不懈的飞去？

在这里，数量最多的，不是常见的麻雀，而是落下又飞起来，呱呱叫着的大乌鸦。大乌鸦在英语里叫做Raven，这个词还有掠夺, 狼吞虎咽的意思，有时候你看着箕踞在房顶的大乌鸦，狰狞着面目，挺擎着尖厉的嘴巴直愣愣的扑下来，就觉得何止是汉字有会意、象形，其实英文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以另一种面目出现而已。

围绕在人身边的，自然是挥之不去的苍蝇了。生活区几乎是天天喷药灭虫害，只不过要想让它们绝迹，却是想也不用想。这儿的苍蝇与国内的苍蝇有很大的不同，上次有位同事就大叫，不好，我被苍蝇咬到了，看他身上，确然有个小红点。这儿有些苍蝇只要趴在你身上，就拼命的嘬，拼命的嘬，嘬的你毛骨悚然。比苍蝇更可怕的是蚊子，我来工地的{dy}天被蚊子咬了几个疙瘩，虽然立刻就抹了花露水，可是半个月了瘢痕犹在。倒不是惧怕瘢痕，也不是吝啬几滴鲜血，而是食堂的门口早早就贴了预防登革热的通告，罪魁祸首就是蚊子，怕自己惹上更xxx烦。溜来溜去的是野狗，生活区有鸡有肉，相对于大部分素食的印度来说，这儿简直就是洞天福地，所以。这儿的狗抱成团，只要有入侵的同类，一定会被咬的仓皇逃去。

宿舍区的东北角是个球场，既是篮球场，也是排球场，还是羽毛球场，另外，踢毽子、跑步、练太极等也在这里，除了一间乒乓球室，其他的健身活动都在这里。在这儿，工会、团委每月都搞活动，篮球赛、排球赛、羽毛球赛、xx大赛……我也几乎天天来这里，早晨活动活动手脚，做做俯卧撑，晚上踢毽子、打羽毛球。然而，对于二百来人，只是守着这么大的地方，难免局促了些。

（二）

中国神话里有位了不起的巨人叫盘古，传说是他xxxx，等到去世之后，他的两只眼睛化作了太阳和月亮，身体化为山川树木，血液化为江海湖泊；印度也有类似的神话，说原始巨人普鲁沙死后，天神梵天用他的嘴造出了所罗门，用双手制成了刹帝利，用双腿制成了吠舍，用双脚制成了首陀罗。

而现在，中国人和印度人都背弃了天神的初衷，在中国，盘古化成的山川河流遭到了严重的污染；而在印度，天神化成的大多数印度人境况远不如绿树、牛、野狗，有些地方的人甚至需要给老鼠偿命。

也许，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国家都有它独特的地方，只不过你浸润在期间，很难觉出来罢了。

今天早晨，我被火车的鸣号声惊醒，这是电厂运煤的火车，每天不定点的把煤炭运进来。铁轨就在生活区外墙的外面，所以喇叭的声音非常清晰。

我稍事洗漱之后走出生活区的大门，踩着铁轨在厂区散步。这儿到处都是凤凰树，偶然有枝条上，还留着已经失去颜色的细长的花蕊。有人说，凤凰花又叫离别花，因为它在每年五月间开放，正是学校学生毕业，说再见的时候。

而这儿四处生长的凤凰树青翠喜人，该是为下一场别离做准备吧，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离离的枝叶，就想起儿子，想起家人，想起家乡，何必到五月？那离别的滋味已经让我熏熏欲醉了。

而火车的轨道就掩藏在凤凰树的深处，只有走的深了，才能看到别的树种。轨道的旁边有一丛大香蕉树，再旁边，是个狭长的水潭。这时候两个手脚很麻利的印度人从那边过来，谦卑的跟我打过招呼之后，就到了水边，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俩在水里下了网子，收网的时候，两条鱼已经陷在里面。

我描述这个场景，并不是想说那两条鱼有多可怜，而是想说，如果不是铁轨，如果不向远处眺望，你很难相信自己是在一个电厂的厂区里。这儿除了铺铁轨的地方，原始的地貌几乎没有被动过，左边是一大堆土，就那么培在那里，右边是草地、水坑、高地，然后是临水而生树木。

在这儿，每个人只有栽树的权力，没有人砍树有权力，也没有人敢去砍树，砍树的权力由中央政府一个类似环境委员会的部门掌握。连那些自然死亡的树木，也没人敢动，只能等着委员会来处理，但是委员会不可能每棵树都弄回去，于是经常见粗大的树木朽烂在原地。我们在施工中用的脚手架全是用钢筋焊接而成的，找不到一块木板子。在升压站，有三棵大树一直屹立在那里，好些工作都进行不下去，主厂房前面也有两棵，有一棵大树紧靠着变压器，可是三年了，一直无人敢动。

眼前树木这么葱茏，就知道为啥这儿地势这么自然了。

抬头看看天，这儿是蓝天白云，低头看地，绿树浓荫，你真的很难跟重工业区联系在一起。在国内，即使像济南这样的城市，空气的质量也是远远不及的，虽然济南的空气质量有了明显好转。我想这就是印度人爱护树木，尊重自然的回报。

往前走不多远，就有一个路口，然后连着另一个出入厂区的大门，我缓缓的从大门走出去，看门的印度人热情的跟我打招呼。

同事阿曼说，有一次跟当地xx局长喝酒，喝着喝着局长就说，他父亲的腿还是在中印战争中，被中国人用枪打残的，满桌子人立刻停下酒杯。局长哈哈一笑，那都是过去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是的，很多中国人和印度人都知道中印战争，却没人提他。我经常走着上下班，也就经常有印度人肯主动停下车来捎带一程，就是走在街上，很多摊主也会主动跟你打招呼，因为几乎每个中国人手里都有他们需要的大量的卢比。

不过即便从没什么不好的传言发生，大部分人还是安安静静的呆在营地不出来，除非是组织团体活动。而不嫌街道上的牛粪，经常走出常去的人，大约只有我了。

跨过了门岗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东面是广阔的稻田，秧苗正在成长，乌鸦飞起落下，印度女人头上顶着成捆的树枝，穿着艳丽的纱丽迤逦走过，像幅美丽的画。再远处，还有溪流、河谷、树林，只不过那些地方只能从高处眺望，这儿草窠是有毒蛇的，连当地人都小心翼翼，没把握之前，还不想去冒险。

南面是一个小村庄，印度神牛的数量立刻多起来，牛粪自然也是到处都是。稍微向北一点，是成排的商铺，最边上是卖早点的，除了牛奶、饮料，还有当地人爱吃一种油炸的，三角形的萨马撒。再往前走就是个农贸市场了，里面的西红柿的个头像鸡蛋，茄子的个头像西红柿，苹果的大小也就跟李子差不多了。

我现在明白泰戈尔的好些诗篇了，那些天人合一的场景是美的，只不过那些温情，并不适合工业化了的社会，所以被工业化了的心灵很难引起共鸣。

来到工地，{dy}个困惑来自于上班时间，上午八点半到十二点半，下午三点到六点，基本上涵盖了{yt}之内最炎热的时光，印度东南部本来就热，再选择最热的时间工作，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后来才知道，这是印度人的工作时间，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又不早起，上午九点能到齐就不错了。然后慢吞吞的准备工具，慢吞吞的出工，等到出工之后，才发现没带工具，然后再派人回去拿，等到拿回工具，又该坐下休息了。他们有拖拉机不用，非要自己抬着，扛着。四个人抬一副十几斤的电缆桥架，六个人{yt}安装一副电缆支架，加上善于休息，每天工作的时间其实很短，而且他们什么节日也过，印度教的人碰到穆斯林节日要过，佛教节日要过，基督教节日还要过，自己的节日，国家法定节日那就更不用说了，工作效率两个字，在印度就像笑话一样。不过，有一个节日是最不受重视的，那就是五一劳动节，他们认为那是labour节，过这种节日有失身份。但是，我经历过他们的全国大罢工，组织效率却又高得让人吃惊，真是件奇特的事情。

有时候，看见他们惫懒的样子，难免生气，只有每个xx天的下午，我们放半天假，可以摆脱这种折磨，到考巴买东西。

从印度的地图上看，考巴是当地相当重要的地级市了，可是在考巴，我没见到过三层楼，半小时基本上就把市中心逛遍了。上个xx天，老韩{dy}次加入我们购物的队伍，下车就在干呕，返程的时候已经憋得脸和脖子通红：“这个咖喱牛粪味，真让人受不了。”

确实，这儿遍地是印度神牛留下的粪便，而且这儿的印度神牛头头都拉稀，真不知道它们到底靠吃什么东西为生。

其实他还没去工地北边的小市场，要是去了那里，只怕当场就要晕倒在哪里了。

有人说在印度买东西放心，没有假货。不过你看过大多数印度货之后就会哈哈大笑，确实没假货，也不可能有假货，真货比咱们国内的质量还差，根本没给假货留下生存的空间。在这儿，连铁锨头都是塔塔集团（全国{zd0}的机械加工集团）生产的，假货谁能造的了？

不过，这边的果汁味道确实好，确实没有色素、添加剂，那浓浓的果汁味，一入口就分辨得出来，所以我们买的很多。当然，一桶两升的芒果汁需要70卢比，对于一般的印度人就没这般口福了。

还有一宗东西是中国人买的比较多的，那就是ONLY  ME，中国人俗称印度神油。有个小伙子说他一下子要了30瓶，走了四家药店都没凑齐，后来给老板交了押金，定好下个xx来取，才算解决了问题。

印度神油是原本叫佛的香精，由一名佛教有名的和尚精心配制的，目的是为了帮助人们在床笫之间得到欢愉和满足。后来这个香精的配制秘方流传到了印度教那边并被大量生产，而且被改名为印度神油。

印度神油使用简单便捷，用者于同床前半小时，将金属外套揭开，以喷孔向茎首作一次均匀喷射，一经喷射，药性立即发挥。然而根据反馈回来的消息看，神油并不是总那么神奇，好些人就对它有免疫能力。

据市场开发部报道，自从中国人来考巴之后，神油价格略有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