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红楼梦》

现在是太平盛世，爱看书消遣的人越来越多，官方的舆论也有意向这方面引导，百家讲坛、万家灯火的专家不知请了多少，大概都请得差不多了，居然把刘心武也弄出来讲史湘云了。刘先生的小说京味十足，还是不错的，如果有人想通过看小说了解北京城的历史地理、风土人情，他的《钟鼓楼》可以一看。虽然小说写得好，但刘先生的《红楼梦》演讲却不敢恭维。不仅语气、神态一团糟，根本没什么内容，一个“才貌仙郎”词儿，45分钟的讲座用了不下30次，就和海外华人谈话中常用“you know”一样莫名其妙。

一

《红楼梦》被称作中国小说的{df}之作，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前些年钱钟书的《围城》很流行，其原因是里充满了睿智的闪光。不知大家觉察得到没有，《围城》里面的那些警句妙言，其实都是很有些生硬的，让人觉得不是方鸿渐所说，而是从钱钟书的嘴里说出的。是妙句成就了人物，而不是人物说出了警句。但《红楼梦》里面的任何一个字，却都是“字字看来都是血”的。476 个人物，个个有贴身的故事，人人都可呼之欲出。他们就在你我的周围，这就是大匠运斤的文字功力。套用一下王国维关于诗词评论的说法，钱钟书的书是“隔”《红楼梦》是“不隔”。隔与不隔，一字增减，高下立判；一个虚幻缥缈，一个栩栩如生。

二

《红楼梦》只有８０回流传下来，后来补续４０回，有人去寻找那失落的３０回。更有人去考证那３０回到底有没有。大米感到曹雪芹在《红楼梦》整部著作完成之后，刻板印刷之前，故意把{zh1}３０回扔掉了。“不言则齐，情在不言之中”。以曹雪芹这样的浩荡情怀、擎天智慧，怎么会看不到这一点呢？

在《红楼梦》中，所有的繁华和美丽，曹都已经描述过了，灿烂又多姿。所有人物的结局，无论如何，只能是一个，那就是死！这都在“乐中悲”说过了。读者能不能领悟到，那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了。曹雪芹希望用这种隐讳的，一切都在不言中的笔法，在另一个时空中为自己找到一个知音。“失落的”３０回，也因此成了多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往往没有结果，那是绕心头千年的丝呵；结束之点，就是人类的终时。

三

大米{dy}次拿起《红楼梦》时才10岁。当时刚学写作文，老师建议多读文学作品，我就把家里的《红楼梦》搬出来了，被老米瞅到，得知原因。就告诉我：要写出好的作文，就得前后照应，《红楼梦》这部书，好就好在照应上，看我懵懂，就翻开{dy}页：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然后翻到{zh1}一页，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
由来同一梦, 休笑世人痴!

写好文字要前后照应，这算是大米从《红楼梦》学到的{dy}课。

直到18岁，我才{dy}次读完《红楼梦》。结果弄清楚一个问题， 搞迷糊了一个问题：

弄清楚的是，中学老师说《红楼梦》通过贾宝玉，林黛玉这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鞭挞了黑暗的封建社会，揭露了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的说法。这纯粹是胡扯淡！林黛玉嫁不成贾宝玉，是因为她得了痨病，自己咳死的，难道王夫人要为自己找个壮实的儿媳妇都不允许，就成了封建黑社会的总头子？是谁在中小学教师备课书上给出一个这样的结论！《红楼梦》的这部小说顺着看，反着看，倒着看，无论怎么看也搞不出这样一个中心思想啊？脑袋是不是进水了？！

搞迷糊的一个问题是，柳湘莲，秦钟，蒋玉函这些人到底是男是女？怎么一会儿薛潘要霸占柳湘莲，一会儿柳湘莲又成了尤三姐的梦中情人？青苹果时代的大米清纯啊，实在不知道有谷道通幽一说。

大学毕业后，大米又看了《红楼梦》，当年觉得天下没有自己不能做的事情，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崇拜秦始皇，也很佩服凤姐好强的品性，惩治那个未按时赶到的宁国府仆人，打得好！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也羡慕大观园的奢华和贾宝玉周围冲刺的美女。“醒掌xx权，醉卧美人膝”。这样才算活着！轰轰烈烈干一场，不愧人生走一回。

现在高高低低，风风雨雨经历了些。也明白了道理。再次打开《红楼梦》，终于明白了柳湘莲那句话的重量！“贾府除了门口那两口狮子，恐怕连那些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宁国府的仆人没有规矩，该打！但凤姐自己就有规矩了么？自己贪污无数，更为了和尤二姐争风吃醋，把整个家族利益抛在一边，差点儿搞得整个荣国府翻船！比老佛爷都不如！至少老佛爷知道大清朝的利益不能丢，再怎么搞，也不能丢掉自己吃饭的家伙啊！比起凤姐这种鼠目寸光的“砸饭碗”错误，下人的那点过错又算什么？
 
再过20年，重读《红楼梦》，会是什么感想呢？我不知道。但我猜，感动至深的恐怕是那句：“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时间应该会抹去一切，是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