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稻

——乡村词典之八十二

 在皖北乡村，稻子是和麦子同等重要的粮食作物，它曾支撑起人们主粮的半壁天下。虽然现在它的种植面积已大幅度减少，但它在人们的生产生活中起到的作用将永远被历史铭记，被人们铭记。

 记不清是那一年，反正是我很小的时候，忽然有{yt}，在我们这块世世代种植小麦、大豆和高粱的村子里开始种起了稻子。据说，是因为村子的南边新修了一条叫做黑土沟的小河，有充沛的水源从上游的阜蒙河逦迤而来。于是，上级领导便号召要把我们这里“塞北变江南”，大面积试种水稻。

 当时种植水稻的情景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没几天的功夫，村东那块平坦和低凹的土地都变成了水田，白白亮亮的水色像满地铺开的镜子，一片片地映照着天空的颜色，好像天地间一下子爽朗了许多。那些习惯了踩在坚实的土地上的黄牛也开始了在水田里的艰难跋涉，尽管显得笨拙却依旧执著而坚定。一车一车的葱绿色的秧苗用汽车拉来，然后被一担担一挑挑地分送到田间地头，村民们在技术员的带领下开始了学插秧。只需两三天的时间，像是大自然不经意间创造出来的一个奇迹，村前村后的水田里便是绿生生的一片了，满目翠色，扑面而来，充满了喜人的生机。为了给水稻浇水，村子还买来了一种叫做水车的抽水工具。青壮年劳力每天站在水车上，双手扶着上面的横杆，两脚不停地踏着水车的滑板，白花花的水就从村边的小河边汩汩地流进了稻田。而孩子们呢，则以从未有过新鲜，在泥水中追逐打闹着，溅得满头满脸都是泥浆。他们觉得，仿佛眼前的世界已经变了个样子。
　　稻子在风调雨顺中茁壮成长着，只是村民们变得比平时更忙碌了。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村民们像收割麦子一样把成熟的稻子收割下来，然后送往麦场上，用老式的碾场石磙进行碾压、扬场，聚堆儿……于是，这一年的秋天，每家每户的粮囤里又多了一个新鲜的叫作大米
品种。

 第二年，因为水源的缺乏，塞北变江南的梦想迅速地在这块土地上悄然淡去，村子里的人们赶着黄牛扬着鞭子犁开了板结的土地，重新种起了他们所熟悉的小麦、谷子、玉米、大豆和高粱，当漫天遍野的青纱帐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随风摇曳的时候，大米饭的清香在人们的记忆中就渐渐远去了，化作了天边的一朵白云和一缕清风，恍然间又如同一场模糊不清的梦。
　  从那以后，我也真得认为水稻与我们皖北的土地无缘了，就把对水稻的念想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我从xx退伍后，抽到县人武部搞新闻报道，借机走遍了全县的村村镇镇，这一走令我大开眼界，原来认为离我很遥远的水稻实际上并没有远去，它早就在离我咫尺的地方生长着：我们县南部所有乡镇都大面积的种有水稻，和江南水乡简直没有区别。其中一个乡镇还创造了稻田养蟹的新模式，取得了稻蟹双丰收。中央和省级新闻媒体都介绍过他们的经验。不仅如此，就连不是南部的我所在的镇也种有水稻。经走访得知，我县南部地势低洼，河渠纵横，水源充足，有得天独厚种植水稻的条件，我所在的镇东、北部紧靠西淝河，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资源。由于这些原因，它们都种植了水稻。

 后来，我调回了家乡所在的镇工作，恰巧又当上了种植水稻的那几个村的驻点干部，见证了水稻播种、育苗、插秧、拔节、抽穗、壮籽、开镰、扬秕、入仓的全过程，也见证了农民们种植水稻的酸甜苦辣。

 家乡的水稻是夏季稻，也就是在小麦收割后种植的。但在小麦收割之前就已育好了秧苗。小麦割下后，村民们先把它垛好，来不及脱粒就投入了水稻的插秧工作。具体的工作程序是，先把割下麦子的田地用旋耕机翻一遍，然后灌上水，再用牛犁起来，把地彻底耙均匀，然后插秧。插秧是个非常累人的活，真正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干不半天，腰板就会锥心疼痛。但再疼痛也得干，因为时令不等人。为了赶时令，男男女女都能用得上，即使是正在经期的年轻妇女，也要下到水田里插秧，因而有不少人落下顽固的妇科病。等秧苗全部种到田里后，人们顾不上休息，又投入了麦子的脱粒工作。三个多月后，稻子成熟了，村民们又开始紧张的收割稻子。这时候的天气还很热，太阳毒毒地当背烤着，密匝匝的庄稼地里，一丝儿风也没有。挥镰割下{dy}把稻谷，背上的衣服就湿了一大片。“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白居易《观刈麦》中两句诗的确道出了割稻人的辛苦。割完水稻人们顾不上休息，又开始了秋种。等到把小麦送到了地里，又得进行稻子的脱粒、入仓等农活。等这一切做完后，庄稼人算有喘息的时机。

 当时，农业机械化还没有普及，无论是收割小麦或水稻的插秧与收割，还都是靠人力来操作，而这两项农活又都是劳动强度极大的、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活，其艰苦、艰巨、艰难、繁重的程度可想而知。农人们在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会咒骂这该死的水稻，会埋怨让种植水稻的干部，会发誓明年说啥也不能种水稻了，但当水稻收割完毕，看到自家满满一屋子稻麦的时候，当他们端起饭碗吃上白花花、香喷喷大米饭的时候，当他们用大米换来崭新的厚厚一叠人民币的时候，那种怨气，那种牢骚早就烟消云散了，他们会觉得，还是种水稻划算，它能给人们带来丰厚的回报，能改变人们的生活质量，虽然活儿累点，但值！再说，咱庄稼人不就是干活的吗，怕干活还能当好庄稼人？他们会主动地找到村干部，要求明年千万不能取消水稻，同时，他们也暗自盘算，要进一步增加投入，争取明年收获更多的水稻。

 水稻就是这样和农人们相辅相成，相生相依。想想，世上的物种成千上万，但没有哪一种东西可以代替稻米。那些蔬菜水果、那些飞禽走兽，那些鱼虾蟹鳖，它们永远是陪角，担当起人类繁衍生息重任的只能是稻麦。为此，让我们永远感谢、珍爱小麦和水稻吧，虽然我们有宝马香车，有锦衣玉食，但现代文明还得靠粒粒稻麦来支撑。(224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