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河》(8)

我本来不相信克雷格会去xx,但尾随着罗德尼跟过去之后,老远就看到克雷格那匹黑色的军马在xx前的马厩中不耐烦地仰头嘶鸣,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斯东镇xx局被破坏之后,xx和酒吧就成了冒险者和小流氓的聚集地,我几乎可以想象克雷格推门而入的时候,那一身肃杀的制服在那个是非之地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尤其是发现他只有一个人。

在斯东镇,无缘无故死掉一个人太平常了。

我非常紧张,不知道是该担心克雷格多一些,还是该担心着魔一样跟着克雷格一起进入xx的罗德尼多一些。这孩子这两天变得特别不爱说话,他总是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躲在一边,用一种迷惑的神情,皱着眉头,紧张而无声无息地观察着克雷格,极力在回想着什么,又仿佛在心底偷偷地验证着什么。

很多次他的观察都被克雷格发现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担心的要命,生怕克雷格会生气,克雷格那双金属般坚定的蓝灰色眼睛在刹那间放射出锐利的白光,刀一般直直地看进罗德尼那双充满了苦苦思索迷雾的湛蓝的眼睛之中,刺得那片浓稠的迷雾荡漾了起来,可是罗德尼却并不回避,他还是带着这种奇怪的思索神情,迷茫地顺着这道白光怔怔地看过去,仿佛黑暗中摸索着的人被突然亮起的强光照花了眼睛,拿不准是否应该沿着这道光芒来的方向走出困在心底的那团迷雾似的。

克雷格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片刻之后,轻微地耸了耸肩,不再管他。

现在,罗德尼好像尾巴一样跟着克雷格跑进了xx,这叫我不知如何是好。在我看来,克雷格单枪匹马闯进xx去找布克维先生的麻烦,跟他单枪匹马闯到哈克纳匪帮地盘山一样危险,我为克雷格担心,可是更为罗德尼担心,他没有枪,又没有本事,本来就不是去闯祸的,可他一定要跟着克雷格亦步亦趋,被人当作克雷格的帮手就糟了——我按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又是惭愧又是焦急地划了一个十字:克瑞斯,不是我不向着克雷格,可是罗德尼……他……他是我的孩子啊……

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克雷格已经站在xx最中心位置,算筹码的柜台前了。看样子他冲着算筹码的侍者说了句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清,那小伙子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仰起头半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手里的筹码当啷一声掉在桌上的筹码堆里,好像也被吓住了似的,只发出轻微的哗啦哗啦的响声,不仔细听几乎都听不出来。

四周呈现出一片不自然的静寂,所有的人---赌徒、牛仔、侍者,或者看热闹的,都扭过头来看着他,看着他那身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军装和浑身散发的骁勇和肃杀的军人气息,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的地方出现,所以惊讶得一时间忘记该说点什么。

而克雷格的态度还那么泰然自若,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xx大厅顶棚上那盏巨型而华贵的玻璃吊灯的光芒,在侍者的头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那小伙子甚至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周围的人和xx里的那些豪华的赌桌、器皿和灯盏,好像再不看看它们,它们就会消失无踪一样。

“我……我这就去……”侍者嗫嚅着说。

这个时候,他身后那扇通往后楼的门哗地被推开了,布克维先生走了出来,眼光一转,好像才看到眼前站着一位军人一样,挑了挑眉,然后就带着最和蔼的微笑和最周到的礼貌走了过来。

“军官先生,”布克维先生满面春风地说,“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克雷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轻微一动,看来他立刻明白眼前这位身着西部少见的昂贵的中褛西装,打着丝绸领结的男人就是xx的老板。而布克维先生,他的态度还是那么殷勤而周道,像对待所有“有钱途”的客人一样,但是我想,布克维先生即便没有见过克雷格,也不可能猜不到他的身份,他不会这么巧这时候推门进来,恐怕是在门内观察半天了才显身而出。

不知道怎么,这两个人谁都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像所有初相识的人那样,礼貌地询问对方是谁,或者点出对方是谁,他们只是在嘴角含着一个礼貌极了的微笑,相互礼貌周全地寒暄着点了点头,一浅一深两双眼睛中深藏着丝丝意味深长的嘲弄的笑意,在对方身上呼地转了几个圈,又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仿佛一丝波澜都不曾有过。 他们都那么斯文有礼,斯文有礼得让我心里发毛。

周围的人看到布克维先生的出现,都有点失望没有任何尖锐的矛盾爆发,他们不再感兴趣,继续忙他们自己的去了。只有罗德尼不自觉地向着克雷格和布克维先生身边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好像那边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一样,吸着他不得不靠近。我悄悄地走到他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角,想把他拉开,可是罗德尼动也不动,仰着头看看克雷格,又看看布克维先生,下定决心在一旁专心地等着。

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xx的顶灯刚刚被点亮,耀眼的灯光从头顶上照下来,将赌徒们手中的每张牌和骰子上的每个点都照得雪亮放光。可是,即使我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我却看不清楚克雷格那双平日里眼白极其明亮的眼睛中蕴藏着什么样的表情,那道锐利的白光若隐若现地萦绕了一圈之后沉淀了下去,在蓝灰色眸子中沉了一方波澜不惊的深潭,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奇异的影子,沉静得看不到底。

而布克维先生还是那么优雅可亲,他英俊而保养得当的面孔上每一条纹路都透着和蔼与殷勤,深色的眼睛中倒映着顶灯的灿烂光华,流光溢彩的,显得格外的春风满面。他那一身华贵而一尘不染的西装与克雷格风尘仆仆的军服及身边那些狂暴的赌徒、牛仔们都格格不入,可不知怎么,即使那枚硕大的蓝宝石戒指在他小手指上闪烁不定,也从来不觉得刺眼和突兀,反而觉得那光亮闪烁的如丝绒一般的熨贴和亲切,带着一种xx人心的从容态度,面对着的人越是岿然不动,越是觉得布克维先生的微笑如沐春风。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相打量了一番,然后,布克维先生微笑着先开口了。

“我很遗憾……”他的手在胸前按了一下说,语气非常诚恳,而我却一时无法理解其中含义----他遗憾什么呢?

“谢谢。”克雷格礼貌地欠了欠身,也让我莫名其妙地回了这么一句。

“你来是准备……?”

“对了。”

布克维不易觉察微微点了点头,几秒钟之后才含着一丝奇怪的意料之中的微笑征询地说:“那么……”他的手轻微一抬,冲着克雷格做了一个我无法理解的手势。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仿佛知道只要他做出这样的手势,全天下的人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一样。

“是的。”克雷格看了他一眼,简单地说。

布克维先生并没有表示有什么惊讶的,他抬眼环视了一下整个xx,依然微笑着问:“在这些人中?”

现在轮到克雷格打哑谜了,他不动声色地耸了耸肩,说:“为什么不?”

布克维先生注意地看了克雷格一眼,仿佛想确定他说这话是否认真。过了一会儿,他才微笑着抬手在胸前按了一下,客气地说:“那么,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

“是的,”克雷格出人意料地打断布克维先生滴水不漏的殷勤,说,“有一件事。”

布克维先生对克雷格的单刀直入表示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但还是礼貌地欠了欠身:“只要我的塞梯萨斯xx能够做到。”

克雷格的眼中那道白光忽然跃水而出,刷地闪了一下。

“我想找一位叫‘伯爵’的男人。”他说。

也许我被克雷格眼中那道白色的光芒的突然绽放照花了眼睛,也许我被他们俩刚才没头没脑的那些对话弄得晕了头,我感觉我看到布克维先生脸颊上那条几乎已经看不见的伤疤突然抖动起来,霎那间变成了深褐色,好像一只久久蛰伏的什么东西被惊醒,在地底突然显现一样。

但等我疑惑地再定睛去看的时候,那条伤疤又平静地淡下去了,在布克维先生微笑的脸颊上温顺地趴着,几乎看也看不到。

我知道我太担心了以致有些神经质,所以赶紧跑到罗德尼的身后,悄悄地拉他的衣角。可是他仍旧一动不动,带着迷惑的深思表情,仰着头凝视着布克维先生,对我毫不理会。

“这个人,我好像没有听说过。”布克维先生微笑着回答说,“如果你想找他,我愿意帮你打听。”

“谢谢。”克雷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

布克维先生欣然接受了克雷格的谢意,从容地继续微笑着问:“那么,你也许可以告诉我这位‘伯爵’的详细特征,比如外貌如何?哪里人士?真实的姓名等等?我也好吩咐我的手下让他们留意。” 
克雷格也微笑起来。

“没有多少人能描绘出这位‘伯爵’的样子,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哪里人,究竟叫什么名字。”克雷克说,“这世界上有许多人等着抓他,可是,也许没有一个人看过他的真面目。”

“哦?”布克维先生一挑眉。

“他是一名诈骗犯。”克雷格说,“三年前,芝加哥和纽约的xx有一场追捕‘伯爵’的联合行动,他们盯了他近10年,直到三年前才根据线人的线索在密西西比河的一跳游船上发现了他的踪迹。在xx冲进去抓他之前,他正好打牌赢了西部某个产业的经营权——有人说是一家xx,倾家荡产的输家在xx冲进来的一瞬间拔出枪来朝他连开了三枪,然后开枪xx。他倒在了密西西比河中。”

“他死了。”布克维先生平淡地说。

“不可能。”罗德尼忽然插话说。

我没有来的及捂住他的嘴,吓得满头冷汗。

但克雷格和布克维先生都没有理他,甚至好像都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xx没有打捞到他的尸体。”克雷格看着布克维先生,慢慢地说,“也许他死了,也许他死里逃生,然后辗转到了西部,到了他{zh1}拥有的产业之所在……开了一家xx,跟你一样……”

布克维先生的眼睛轻轻眯了一下,迎着克雷格的目光微笑着看回去,轻轻笑道:“也许,那场牌局也不过是掩护他逃跑的工具,并没有什么xx,他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纽约或者芝加哥……又变成了另外的别的什么人。”

克雷格耸耸肩,做了一个“也许可能”的表情,表示同意。

“不管怎么说,这位‘伯爵’先生大概也不想任何人找到他。”布克维先生微笑着不经意地说,“这样一个诈骗犯,你为什么会找他?他似乎对你并没有帮助。”

克雷格轻轻一笑:“有人说过,他是一把好枪。”

“哦?”布克维先生的眉毛再次一挑,漫不经心地问,“谁会这么说?”

“一位调查了他10年之久的xx,芝加哥xx局的汤姆•弗莱格警官。”克雷格说。

布克维先生深色的眼睛中倒映的灿烂光芒忽然停顿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深深看了一眼克雷格,仿佛不相信他所听到的一切。克雷格也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平静,坦然而冷静地回望着他。

过了几秒,布克维先生那周到而从容的优雅笑容又浮现了出来,他的眼睛那么深邃,同样也一眼望不到底。

“我会帮你留意的。”他殷勤地欠了欠身,冲着克雷格和罗德尼微微一笑,诚恳地表示一定尽心尽力。

等我跟着克雷格和罗德尼走出xx大门的时候,着实叹了口长气。夜晚的斯东镇凉风习习,将河面上清新的水的味道缓缓地吹过来,可是我还是满身大汗,不得不撩起围裙擦了又擦。

“你觉得他会打听到‘伯爵’的消息吗?”罗德尼跟在克雷格身后皱着眉头疑惑地问。

“不会!”克雷格头也没回地边解开马的缰绳,边简短地说。

罗德尼失望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无意识地打量着xx那扇喷着热气的大门。

“塞梯萨斯xx?”他忍不住抓着脑袋自言自语地嘟囔,“什么意思?我不认识这个字。”

“这是拉丁文,”克雷格翻身上马,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罗德尼,xx里射出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半明半暗。

“意思是,金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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