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科、王石过去很多年就一直是传媒关注的焦点之一。今年3月8日，万科出乎意料地公告了尚未经股东大会讨论的分配预案：每10股转增10股、派2元现金。如果该分配方案实施，这将是万科上市以来的{dy}次大比例派送。万科是否到了收获的季节？经过一个多月的预约，记者近日采访了万科xxx王石。

三次重要关头决定万科命运

记者：在万科的发展中，有哪些事件是最重要的？

王石：万科是1984年成立的，到现在19年了。这期间每年都很重要，但有三个特别重要的转折点：1988年、1993年、2000年。

我1983年到深圳，1984年成立万科，属特发集团。1988年，万科成为中国{dy}家社会公众持股公司。这在当时是很超前的。我们准备在《深圳特区报》上发布募集资金公告，但特区报有顾虑。我找到当时主管宣传的市委副书记秦文俊，说这是一个创新，请给予支持。秦文俊在请示报告上签了字，特区报才刊登，而且用了两个大版面，还是免费的。成为公众持股公司后，在产权上明确了哪些是国家的，哪些是私人或法人的。我们的公司条例、规范都请香港新鸿基证券公司制定，实现了公司管理的规范化和国际化。这对万科发展相当重要。

公众持股公司的一条基本原则是透明化。但当时中国企业普遍存在不规范运作的情况，如果按香港上市公司那样规范运作，可能会被束缚手脚。是否按规定实行公开还是说一套做一套？一开始公司内部占主流的意见是后一种。但{zh1}我们还是明确：一定要按规则办事。当年我们几乎是抱一种悲壮的心态来迎接这一挑战的：宁肯规范而被淘汰掉，不愿失范而苟活。现在看，由于我们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才能有持续的生命力。所以，1991年开设证券市场，万科顺利入选{dy}批上市公司。

第二次转折是1993年发行B股。这对万科非常重要。虽然这个股票品种有一定局限性，但在当时，不仅为公司筹集了资金，而且一下子为海外风险投资基金认识万科打开了大门。渣打银行、汇丰银行、法国汇理等一些欧美的风险基金开始与万科打交道，给万科提出了很多关于公司治理的建议，使我们受益匪浅。我们发现公司架构不合理，尽管每个业务分支都赚钱，但在每个领域，都是几家大公司赚大头，多数小公司赚小头。风险投资对这样的赢利模式不感兴趣。这是个MBA的常识。为了确立长远的竞争优势，万科应该从多元化走向专业化。那时，万科还是深圳市多元化经营的成功典型。我们计划用5年时间进行调整，但实际用了7年。直到2001年卖掉万佳百货，才算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事后看，发行B股筹集资金是很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引进了新的管理思想，确立了专业化的发展战略。

第三次转折是2000年引入大股东华润控股。万科股份公司上市时，大股东只占12％的股份，所以股份公司管理层有相当大的自主权，许多改制公司对此很羡慕。当时，深圳已经有很多上市公司，但国有控股比例都在百分之六七十。一股独大，导致了行政干预、非市场化行为无法杜绝。

万科也有自己的问题：{dy}，像万科这样的小公司，在增资扩股等方面需要大股东支持。但由于股权比例低、不能说了算，大股东对万科业务发展兴趣不大，而对12％的控股比例又不愿进一步稀释，弄得很尴尬。第二，万科与母公司在主营业务方向上有分歧。万科把房地产业务作为主攻方向时，母公司却致力于发展旅游、高科技、商业。我们希望大股东将股权增加到40％以上。他控股了，就对你的业务感兴趣了。

记者：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如果一股独大，你不怕出现你说的那些问题？

王石：是我的真实想法。股权分散确实给万科发展带来过种种好处，但此一时彼一时。万科和母公司的矛盾并非控制与反控制，而是业务发展的分歧。所以，1998年，我们提出引进华润集团，经过证监会同意，特发集团对万科的股权有价转让给华润，经过股权交换和增资扩股，华润占万科股权15％。我们本来希望通过定向配股，使华润增持至40％，但涉及到关联交易，召开股东大会后，定向配股的建议被否决，我们只能放弃。此大股东与彼大股东的区别在：{dy}，这是由中资控股的实力很强的财团，有相当的国际管理经验；第二，对万科以房地产为主业的发展战略充分认可和支持。

变更大股东后，带来很多好处。比如华润入主后，因其独特背景，引进了专业人士担任独立董事，如香港会计师协会主席李家祥、戴德梁行董事兼物业管理公司总经理李志荣。这对提高公司运作效率起到了明显的作用。这种变化外界不易看到，但作为管理层，我们体会很深。

记者：卖出万佳百货是1993年就考虑了的吗？这是公司专业化战略的一个部分吗？

王石：我们1993年就已经作出了卖万佳百货的决定，即使后来万佳百货搬到华强北叫响深圳、全国，我们也未改初衷。这是我们实施专业化战略的结果。

万科的文化决定其竞争力

记者：当年与万科一起创业的企业中，目前已所剩无几了。您认为是什么使万科在经济风浪中存活下来并不断取得发展的？或者说，万科在管理方面的特长是什么？

王石：在管理方面，万科非常强调对人的尊重，给职员以发展机会。我们强调尊重员工的选择权，给他们提供均等的机会。员工的隐私受到尊重，公司对该管的和不该管的事分得很清。比如有两位员工谈恋爱，女方家长不同意，找到公司来，要我们“交出”男方，我们没有同意。

在世俗中共同认可的一些观念，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比如“举贤不避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我们这里行不通。我在万科这么多年，没有安排自己的一个同学、亲戚来这里工作。万科不把信任寄托在某个人的品德上，而假定人会犯错误。我们靠制度来约束人，来减少错误。中层以上干部每年都要审计，不管是离任还是在职，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我们一是给员工以发展空间、尊重个人选择，二是按现代企业制度管理企业。万科文化可归结为：专业化＋制度化＋透明度。万科的竞争力就源于这里。这是现代企业制度的要求。

万科还准备做房地产30年

记者：万科是不是目前中国年销售额{zd0}的房地产企业？与香港的和黄地产相比，万科还有哪些差距？

王石：万科是目前内地销售量、销售额{zd0}的房地产企业。与和黄相比差距相当大。不过我们参照的对象是香港新鸿基地产。新鸿基已经有相当历史，在城市住宅开发方面经验丰富。万科只有14岁。规模差距更大，新鸿基净资产是1000亿港元，而万科现在只有36亿人民币。品牌锻造上，新鸿基也已经很成熟。新鸿基的物业管理非常有经验。现在内地很多房地产公司都学“万客会”，其实万科的“老师”是新鸿基。

但新鸿基在跨地域经营上不如万科经验丰富，他们也来与我们交流、学习。

记者：你希望万科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企业？

王石：20年内，万科将仍然是房地产企业。我们将不只是专业化，而且是“产品单一化”，即以开发城市住宅为主要业务。如可转换债券能够成功发行，万科净资产将能达到50亿、100亿甚至300亿元的规模。到那时，万科的产品也许会扩展到酒店、办公楼、商场，不排除有选择地进入金融、保险行业，比如做房地产按揭、再按揭、房地产保险等。我估计，在未来可预见的25至30年内，万科都不可能介入其他行业。

跨地域经营开始取得成效

记者：去年万科在深圳的商品住宅结算面积20.69万平方米，占总结算面积18.46％，而利润却占了公司全部利润的37.36％，这说明了什么？

王石：对这个问题恐怕要历史地看。以前万科在深圳的利润都占全部利润的50％以上，去年降到了37.36％，而且今年还会进一步下降。这说明万科跨地域经营的效果开始显现出来，这是万科成为一个全国性房地产公司的一个标志。房地产开发有很多不确定性，但万科在上海、沈阳、天津、南昌、南京、北京的房地产都持续增长。

深圳的利润比例比深圳总销售面积比例高，说明万科在深圳做得很成熟。万科已经成为深圳房地产的一个品牌。做的时间长短不一样，回报率也不一样。

记者：像万科这样成功的全国性房地产公司还有没有？

王石：除万科外，中国海外、华星国际、中远、合生创展、金地、上海置地都做得不错。但将来会形成怎样的竞争格局，还要看在两三年之后。

记者：俗语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你主动把万科合并到华润去，这意味着你自己不再一人说了算。是什么促使你宁愿放弃部分权力呢？

王石：说到这个问题，这要看你的追求是什么。如果要为了自己说了算，可以开夫妻店或者自己投资开一间公司。

作为一个管理者，你的价值不在你说了算，而在于能不能为企业创造价值。我不能说了算，但能调动很多资源，为企业创造价值，为社会提供就业机会和依法纳税，不也是很好吗？很多企业老总认为只有自己才能把握公司的命运，所以害怕股权变更，害怕其他一切变革，企业渐渐失去了活力。还有的人私心重，揽权是为了更多揽钱，这种人就更不必谈了。

记者：你是不是对权力和金钱比较看淡，而更看重生命的质量？比如多年前你提出要有“健康丰盛的人生”……

王石：我未必不看重权力和金钱。（笑）我可能恰恰更看重权力，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希望手中的权力能更好地发挥作用。钱没有也是不行的，起码我玩不起登山。现在我跟一些人一起登山，还要赞助他们。我希望万科所有的员工都能拥有“健康丰盛的人生”。

（注：记者发稿时，王石已经到达西藏，为攀登珠峰做适应性训练。）

记者手记

男人本色

我在前两年采访过王石，现在见到他，几乎没有变化，仍是浑身充满了精力。只是上次采访他好像没有准备，他甚至给了我这样的印象：王石能干，但不能说。

而这次，他谈得非常到位，逻辑清晰，想法独到。谈到公司，他措词比较严谨；而谈到玩，他很放得开。有时我一气提出好几个问题，他都能一一回答，绝不遗漏。给我的印象是很诚实，就像他的表情那么明朗。也许只有经过自然陶冶的人才会有这种气质，或者反过来，只有这种气质的人才会真正爱自然。

在他接电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背后的书架上几乎塞满了书。我感兴趣的有汤因比的《历史研究》、《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xx》、《中国保护植物》、《艺术大典》、《王申酉文集》。我相信和许多读书人一样，他未必将书架上的书全部读过。但他买了这些书，能说明他的爱好。上面列举的几本书，有的书脊已经被翻破。

在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他拍的一些登山照片。他妻子和女儿的照片放在书架的显著位置。这应该就是人们所说的“好男人”的典型了。

以前万科集团在罗湖区一座外表很陈旧的厂房里办公，那时万科已经是一家被公认为优秀的上市公司。搬来福田区梅林路63号万科建筑研究中心以后，万科仍不改以往本色。最“酷”的是，它部分外墙、廊柱竟然不进行任何外装饰，没有上漆，也不贴瓷砖。裸露的灰色混凝土显示出别样的气质。

我相信，这也是王石的本色。（深圳商报记者傅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