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是个什么玩意?狭窄,低矮,简陋,阴暗,陈旧。
我家镇雄的箱子街,就是这么一条箱子街,位置在镇雄县城百货大楼背后,站在百货大楼楼顶俯视,像个硕大的T字,总长不足1000米。
但就是这么一条小小的巷街,却让多少镇雄出来的人魂牵梦萦啊。不在镇雄生活已经数年,我仍然是一个常常想念着箱子街的人。
想念箱子街,想念箱子街的臭豆腐。这些年在外面,吃过的臭豆腐不可谓不多,在昆明,据我所知,石屏的臭豆腐是最享盛名的。清油煎的,栗炭火烧的,还有一种像糨糊样,可以炒或者蒸来吃的,我都吃过不少。好吃不?好吃。但是这是背着我家镇雄箱子街的臭豆腐说的,倘若有它在,石屏臭豆腐就只好屈居老二了。
你要我介绍一下我家镇雄臭豆腐的制作秘方,我可不知道,这不是我保守,我也真是一无所知。箱子街卖臭豆腐的人家,家家都有一间秘密的“车间”,外人莫入。不过不要生气,如果你愿意当馋猫,我带你去我家箱子街一饱口福,别担心挨宰,三毛钱一块,大小约一寸五见方,厚薄近一小指。辣子面盐巴味精啥的概不计费。酒水可自带,不罚款。
一到街口,一股特异的臭味扑鼻而来,好臭。但是臭的好闻,臭的令人馋涎欲滴,心痒难抑。贾平凹的《丑石》里写道:“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按这老哥的逻辑,这臭豆腐就有了最妙绝的解释。太臭了,臭到极处,便是香到极处。这臭,仔细一品,不是馊臭,不是腥臭,不是毒臭,这臭浓郁、醇厚,非常刺激人的食欲。这是通过独特的发酵方式发出来的臭味,不属于任何一种其他物品的臭味,到底叫什么臭,我也说不清,也没有听说过,在此姑且就叫它“豆腐臭”吧。独特、专一、有个性。有些像我的镇雄老乡们。
我家镇雄臭豆腐可把这臭发挥到了{jz},这臭,大老远的你就嗅着了,就把你的双脚吸引过来了。
在箱子街吃臭豆腐,方法是我迄今为止见到最与众不同的一种吃法。一个齐膝般高的小煤炭火炉,炉火不烈不灭,火炉上反扣着一种半圆形的铸铁锅,锅底在上,开着个寸余直径的圆孔,炉火多余的热气,就从这小“烟囱”里排出去。铸铁锅的光滑的凸面,抹了一层清油,显得特别黝黑发亮。白白的臭豆腐就摊放在这凸面上烙,烙得黄灿灿的,像一块块蛋糕。老板用洁净的白纸包着,把烙好的臭豆腐拿起,用一根状似小鱼刀的竹片轻轻从中划个口,把拌和了孜然、花椒粉等据说有十几种作料的辣子面舀一小勺在里面,马上合拢,递到火炉边小木凳上坐着早看得呆了的你手里,面无表情地说:“赶紧吃,冷了,味道就散了。”
箱子街的臭豆腐,皮焦里嫩,棉实,有嚼头,麻辣咸正好,晚上吃一块,第二天早上还舌齿留香,舍不得刷牙漱口。这,真是惟有一个爽字了得。当年在镇雄一中念书,冬天的夜里约三两个好友偷偷翻出围墙,溜到箱子街去吃臭豆腐,烤火,吹牛,甚至划拳,喝酒,黎明方归,是我青年时代最灿烂不过的事情。
我家镇雄箱子街的臭豆腐,别处是寻觅不着的,听说,有嘴特别馋的回家一趟,再出门时,都要去箱子街带上一盒臭豆腐和吃臭豆腐的作料,带到浙江、上海、北京、广东……带到他们足迹所到的地方,用平底锅烙了和别的老乡分享,让这份非常“臭”的乡情,把大家使劲的醉一回。
我去年回镇雄去,是和老婆闹得很危急的情况下逃回去的,去到箱子街,突然想起从前和她热恋时每夜到箱子街吃臭豆腐,烤火的情景来,一口气吃了十几块。第二天,买了一大盒,匆匆上昆明,妻子还黑着脸赌气,我也不说话,把这臭豆腐递到她鼻孔下,她啊了一声,马上笑开了脸,阳光一样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