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事,我应该先征询我的前任老领导的看法,他干安保工作快20年了,经验{jd1}没的说,而且他对厂内人员的情况也更熟悉,不像我,只了解蒸炒锅、扎胚机什么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修炼FA 轮 功,又坚决不肯认错,这安保部长的位置{jd1}还是他的。现在因为他情绪比较低落,暂时让他休息,请教自然没戏了。而我干安保工作,根本是强撵鸭子硬上架,所有的与业务都要从头学起,这半个月,本来就焦头烂额的,偏偏又出了这档子事。潜意识里,我仍然感觉在车间挥汗劳作更简单,更习惯于机器的轰鸣。没办法,过哪儿河脱哪儿鞋,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
我和老韩在现场又交流了一下看法,虽然放输油管的方孔,小孩子可以钻进来。可那五桶油却不可能从那儿弄出去,窗户虽然可以打开,可窗台上却没有踩踏的印记。室内遍地油污,走窗户不留下脚印,十分困难。况且,五桶豆油,没有特殊器材,两个人一次都拿不走。
然后我俩仍按照外贼的可能,判断了一下向厂外递送的大致位置——只有精炼车间后面的东北角有可能。那里的大墙,墙里墙外落差很大,墙外高2米多,墙内却不到1.7米,铁丝网的空隙足以递出10公斤装的塑料桶。
可到了那里,我们失望了。墙角长满蒿草,如果有人站在那里,必然会留下痕迹,可蒿草没有发现倒伏的现象。我俩又绕着院墙转了一整圈,基本没有跳墙出入的痕迹。那豆油到哪里去了?看来还是内贼偷的,这样有嫌疑的人范围大大缩小。
这件事到了这步应该报案,由当地派出所处理,我们安保部该做的笔录已经做了,现场也没有破坏。可老总认为这样的事传出去太丢脸,而且找派出所破案,那费用就不止5桶豆油了。所以必须自己想办法,只要不超出职权范围,实在破不了,就当悬案了,尽量不惊动派出所。
我快速梳理了一下目前掌握的情况,让老韩回去再仔细研究一下笔录,看是否需要补充什么。
老韩很吃惊:“你不再找他们问问了?”
“先等一下,你再琢磨琢磨,我去看一下安全检查的落实情况。”
我们厂子属于一级防火、二级防爆的单位,所以防火、防爆是{dy}位的。长期以来,职工在院内吸烟的情况很严重,接手安保后,我准备从查禁吸烟入手,xx安全隐患。老韩还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回去了。
我先直奔我的老车间——预处理车间,这是全厂劳动强度{zd0}的车间,楼层{zg},视野开阔,噪音也{zd0}。检查安全只是一个借口,我不想老韩跟着我。
回娘家就是不一样,哥儿几个可着嗓门聊天(不然听不到)。我前几天下发的安全条例,看样子落实的不错。新任带班长和我同{yt}入厂,关系超好。执意要看我佩带的“54”式xx,我退下弹夹,把枪递给他。站在他这个操作位置,付油房尽收眼底。我随意向几个哥儿们打听了一下,得到了一条我预料中的线索,有头绪了。
我没有去浸出车间,那里的安全检查其实更重要,但现在是要抓紧找新线索。
锅炉车间斜对着付油房,视线会受一点影响。我虽然没抱多大希望,还是走了进去。锅炉车间烟鬼最多,我一上二楼,几个操作工立刻手忙脚乱,东掖西藏。我假装没看见,向带班长询问了一下安全隐患的整改情况,然后随便开了几句玩笑。这里不能久留,毕竟不是当带班长的时候,那时无拘无束,现在大家看着我好像都很有点拘谨,。
三楼是水化验,每班两个女生。我一进屋,立刻引来两个女生的大呼小叫。我知道这是信号,她们隔壁的屋里,肯定有人在吸烟,不过今天不是检查,我不想添太多麻烦。对着付油房的窗户果然开着,我观察了一下,有点失望。
……
虽然不至于太一筹莫展,可是下一步怎么走,查出这个内鬼怎么处理?我还是有点茫然。进豆粕库的时候,郭辉不在。这里豆粕粉尘弥漫,爱干净的人肯定不会待在这里遭罪。工人队领班老贾和我打着招呼,我告诉他看好工人别抽烟,别找麻烦。四下看了一下,上次检查的安全隐患基本都整改了,我心里轻松了一点。
我回头喊了一声老贾,老贾嬉皮笑脸跑过来,在车间混熟了,这帮家伙都爱和我开玩笑。
我没话找话地逗着老贾,老贾问:“有事儿?”
我用眼角斜他:“没事我就不能和你聊聊了?郭辉呐?”
老贾:“他回付油房了,我去喊他。”
我:“不用了,一会我去找他。昨天装几车豆粕?”
老贾:“3车,上午俩,下午一个。”
我:“老贾,你们装车,袋子数不会差吧?可别整事儿。”
老贾:“整屁事呀,装车郭辉也跟着查数,门口还过秤,你糟践我呐?”
我冷笑了:“没整事儿,昨天{zh1}一车,咋涨秤了?你是老油子,是不是多装了?”
老贾吓了一跳:“不可能!昨天装车时郭辉就在这儿,装完他坐车跟着去过的秤,要差秤他早就收拾我了!”
我挠了挠脑袋:“妈的,那我看错了?行了,算我没说,这事你也别跟别人说,记着没有?省得别人埋汰我。”
老贾假装要踢我,我顺势跑开。
思路越来越清晰,差不多豁然开朗。关键还缺少证据,这是最困难的。
回到安保部,老韩出去了。我又拿出他昨天做的笔录看了看,下面需要做的应该是重新找付油房的两个责任人再聊聊了。
这事得老韩挑个头儿,我先学习学习,我还不会做笔录呐。
不一会儿,老韩回来了,一进门就神秘地卖关子:“我有了新线索!”
“是不是昨天下午那辆拉豆粕的车上付油房这边的事儿?”
老韩点了一下头:“对,就是不知道谁在车上。你听谁说的?”
我指了指精炼车间:“有人看见的。”看来老韩还是下了功夫,接下来更得他先出菜。
“老韩,文魁真要惦记豆油,他不可能在乎这百十来斤。现在看郭辉的嫌疑{zd0}了,你早上问他时,表情怎么样?”
“表情没什么,嫌疑他是很大,可没有证据啊?证人,谁肯做这个证啊?”
是啊,一个厂子的,也没什么恩怨,一般都犯不上得罪这人,要知道他的亲舅舅是厂子的副总经理,要不然也不会干这么个肥差。我挥了挥手:“先不管那个,功课该做咱们还得做。下午,咱俩先找文魁谈。你问我记,我先摸摸门儿。”
老韩咧了咧嘴:“这案子破了能咋整?人证物证都没有,就咱俩这么推的也不顶事啊?闹不好把咱俩整一身不是。做笔录没那么难,一学就会。”
我笑了:“那不也得学不是?到时候郭辉我来问,我就不信了。别的先不管。”
故事到这里,大家基本也明白是谁偷的油了,关键缺乏证据。我自我感觉最精彩的部分,恰恰就是在结尾,峰回路转。
吃完午饭,我让老韩把文魁请到安保部。老韩提问,我记录。
文魁的回答和早上的笔录没有太大出入,我发觉老韩没有问油管上的手印。就插了一句:“文魁,油管上的手印昨天白天确实没有吗?你仔细想一下。”
文魁十分肯定:“没有,我们一般拽油管,都戴手套。再说那手印也不像大人的。”
我看了一下,老韩也没什么补充的了,点了点头。
老韩让文魁看了笔录,确认没有疏漏后签字按了手印。让他回去把郭辉叫来,补一下笔录。
郭辉进来时,我和老韩换了角色。郭辉的表情很自然,只是对还要做笔录感到不理解。我解释:“这是工作需要,回头老总还要看,所以要问的仔细些。”
询问进行得很顺利,我的提问东拉西扯,有些不着边际。郭辉回答的也算滴水不漏,关键环节总能提个证人什么的。平时这小子牛哄哄的,现在倒没太懒散。我心里开始有些急,于是把刚才问过的一句又问了一遍:“昨天装完{zh1}一车,你确认你没回付油房吗?”
郭辉看了我一眼:“没回去啊,我直接去秤房子了,徐亚飞可以作证。”
徐亚飞是秤房保管员,上午显然我疏忽了,没有去找他核实。
“你没坐车,走着去秤房子的?”我追问了一句,这句刚才没问。
“走着去的,车没装完我就去了。”他一口咬定。
“车出来之前,你和徐亚飞一直在秤房子了?”我又紧接着问。
“不信你去问老徐啊。”
我猛然拍了一下大腿:“哎呀,对啊,昨天下午我上门口检查时,你和老徐还和我打招呼来的!我这记性,真完犊子了。”
郭辉接过我的话茬:“当时你还和我们白乎好几句呢,我都忘了。”
因为以前一直在生产线,和储运部的同事不熟。所以这段日子每次有机会,我都尽量停下来聊几句。
老韩做着笔录,扭头看了我一眼,也笑了。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又随便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示意没有问题了。
老韩把笔录递给郭辉,让他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郭辉仔细看了一遍,签字按手印。我有些虚伪地介绍我们的难处:“郭辉啊,别介意,我们也没办法,职责所在。”
郭辉恢复了他牛哄哄的样子,大咧咧的:“啥事儿没有,反正跟我也没关系,随便问。”
我看了一下老韩,老韩已经收起了笔录。
“老徐和豆粕库的工人,我们也都询问了,他们说的基本差不多,但跟你说的有出入。而且有一个事你得解释一下——昨天我在家休了{yt},你咋能看见我和你们在秤房子白乎呢?”
郭辉本来很白皙的脸,突然僵硬了。
他有些困惑:“你说什么?……那是我记错了?”
“你好好想一想,昨天下午你到底回没回付油房?院子里可不止你一个人!”我突然加重语气。
老韩又要打开笔录,我制止了他。
“郭辉,你也别让我们为难,这段话我不让老韩做笔录。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你应当清楚。”
郭辉还想解释,我迅速拦住:“你不用说别的,越解释越乱。下班前老总要看笔录,我们安保部不会拿出处理意见,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我给你留面子,是看在你舅的份上。你回去吧!”
郭辉彻底蔫了,脸涨得红红的,低着头不再说话。
事后,老韩一再说:“你真有一手,我还以为你问糊涂了,没想到一下子就拿下了!”我感觉他有些忽悠的成分,也没解释。郭辉{zh1}按自动辞职处理,这是最理想的方案。顾全了几方面,安保部也算有了交代,老总很满意。
过了好久,才弄明白油管上的那两个手印,是打更的黄大爷的孙子晚上到厂子来,看到油管摆在那里,上去拽着玩儿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