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撷英】
槐花的记忆
王散木
王散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文艺批评家协会会员、东莞市文艺批评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家》杂志东莞运营中心总监,《世纪文化》杂志社主编。出版《此情依依》《莞情流韵》《莞土挹香》《莞风南韵》等。
四月的东莞,所有的森林公园中,禾雀花随处可见。一串串,一簇簇,像精灵禾花雀,如玉制小灯盏,吸引着众多游人驻足,更让从未见过她的北方人歆羡惊叹。然而,我的思绪却沿着时空倒回去的路径,回到了故乡,回到了童年。眼前的禾雀花,渐渐幻化成与之形异神似的槐花,而且那淡淡清香浑然扑鼻入腑,往日的情景也随之历历在目,叠映呈现。
我的老家大别山下四月的乡村,最夺人心魄的花莫过于槐花。在这里,三月的嫩柳刚刚染绿了枝头,四月的槐花就争先恐后地竞放了,开在山丘阡陌沟坎,挂满宅前屋后路边,着一身雪白飘一路芳香。置身充满浓郁的清香里,每个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唐朝张籍送别友人,虽然拖着病体,也不曾漠视身旁的槐花:“街北槐花傍马垂,病身相送出门迟”。白居易更是对槐花情有独衷,槐花飘满在他的诗句里:“夜雨槐花落,微凉卧北轩”,“坐惜时节变,蝉鸣槐花枝”,“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薄暮宅门前,槐花深一寸”……
槐树在我们那里叫洋槐,因其细细的枝杈上生有些许尖刺,便又称之为刺槐。它是我们那里最为普通、最为常见的一个树种,易成活,施以足够的水分,它就能在各种贫瘠的土壤里生根,经风沐雨中不须你呵护便渐渐长大成材。尽管它生长慢,但其木质结实,是农家打制家具农具、盖房搭棚的{sx}材料。成材的洋槐砍伐后不能马上就做家具当房梁,需沉入沟塘泡上三几个月,这个过程在我们那里叫“煞水”。然后打捞上来再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干、去皮,木质更坚硬,还不会被虫蛀。
和暖春风中,高高低低的槐树枝叶间,花絮成串,相拥羞笑,色如素锦,既无忸怩之态,亦不需人工雕琢。槐花不似桃花,粉得有些妖艳;不似杏花,白得有些轻薄;也不似荷花,孤芳自赏,令人难以接近;更不似花盆里的兰菊,见不得烈日风雨。槐花似乎天生就属于乡村,一点都不娇贵,质朴得如同世代与土地打交道的老农。
清晨,槐花蘸满晨露,晶莹得如刚出浴一般淡雅,迎着旭日薄暮舒展芳姿;中午,光斑点点,蜜蜂穿梭花间,槐花更加灿烂地开放在枝头,微风吹过,宛如山泉潺潺流淌,恰似绿丛摩摩娑娑;傍晚,旷野一片肃穆,偶有牛羊在田野里怡然吃草,啼鸟飞倦归林,槐花更显幽远多情,淡淡地点缀着雅致的乡村风情、滋生出融融的农家惬意。
在乡村,是没有什么花香可以和槐花相比的,即使是成片的桃花和杏花,也只能是走近才闻到花香。而槐花则不同,遍布在大大小小的村庄上,田野里,小路旁,它们遥相呼应,连成一片。登高望远,槐树星罗棋布,蜿蜒不绝。逆风呼吸,花香氤氲缭绕,远远袭来,香闻百里。人浮在香气里,香气缕缕浸入到了心里去,香满了白天,也甜透了夜晚,连人们晚上的美梦,也有一树一树的槐花香。
槐花不但可以细细观赏还可以随意采摘,没有人会责备。而且槐花可以生吃,这是其它花所不能相比的。白白的槐花,无论是含苞欲放的,还是绽放无遗的,都可以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让那甜津津、凉丝丝的花香一直渗进心底。
我的童年是经济匮乏的年代,吃不饱肚子不是稀罕事。因此,又是槐花帮助我们度过了那个饥荒的年代。那时侯,生产队大集体劳动计工分,成年男劳动力干{yt}也就10分,称为一个劳日,价值人民币也就是七八分钱。几乎是家家户户粮食短缺,只有辅以瓜蔬野菜。但凡属于生产队集体所有的槐树上的槐花基本上等不到怒放,早有一双双眼睛“虎视耽耽”。头天晚上收工,眼瞅着一树槐花骨朵心里念叨:明天要抓紧来采。结果,第二天一看,早被人捷足先登了。那时候,人们也顾不得廉耻不廉耻了,偷采邻家槐花的事情属家常便饭,为此吵嘴打架更不足为奇。我们家屋后的槐花就多次被偷,父亲一般都是摇摇头算了,母亲却经常唠叨个没完。到了槐花可以采摘时节,也是母亲格外忙碌的时候。老人家尽管一双小脚上不了树,但她自己用长竹竿绑个木钩往树下钩,或者搭起桌凳掫我上树去摘。槐花摘下来以后,真想马上能吃到香甜味美的槐花。但是着急没用,母亲先是把篮子里槐花轻轻地用水淘洗干净,接下来就让我或姐姐帮着她烧锅。水烧开后,先把槐花倒在锅里给焯一下,然后再把槐花里的水份去掉。要么掺兑糙米做槐花饭,要么把槐花用等量的玉米糁或粗麦面掺和在一起做成槐花饼。做饼时,但见母亲用两个手掌上来回拍几下,就成了一个个小碗口大的槐花饼,贴在锅帮的一周再把锅底的水烧开。等到掀开锅盖的那一瞬间,槐花饼的香味就一下子窜到鼻孔里。那一刻,比真正吃起来的味道还美妙。每逢这时候,我都忍不住往肚里咽口水。等到槐花饼放进嘴里,那悠悠的清香和丝丝的甜味一直沁入心脾。槐花,是它相伴那个青黄不接缺吃少穿的时代;槐花,对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来说,是一种天赐的食粮!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成都陪外地客人到一家名叫“老公馆”的饭店用餐,居然又吃到了童年时代爱吃的槐花饼。唯独不同的是,槐花里加的是雪白小麦面而不是以前的玉米面了,吃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从前记忆中那个香甜的槐花饼了。然而,通过厨房大师傅的介绍,却让我们大开了眼界,那品种比我母亲做的多得太多了。什么槐花糕、槐花菜、槐花汤,葱油槐花、鱼香槐花、蒜泥槐花、凉拌槐花,槐花闷饭、槐花饺子、槐花汤圆,两地(生地、地骨皮)槐花粥、马齿苋槐花粥、槐花糯米粥、槐花清蒸鱼、槐花鸡蛋汤、槐花炒鸡蛋,等等,等等。更为悬乎的是,还有能治病的槐花猪肠汤。胖师傅一点也不担心他的秘方被人“克隆”,如数家珍般给我们介绍:取猪大肠500克、猪瘦肉250克、槐花90克、蜜枣两个;把槐花洗净,装进洗净的猪大肠内,扎紧大肠两头;猪瘦肉洗净、切块。然后再把装有槐花的猪大肠与瘦猪肉、蜜枣一齐放入锅内,加清水适量,武火煮沸后,文火煲二至三小时,调味供用,捞起猪肠,切开去掉槐花,用酱油调味佐膳。其滋阴液、润肠胃,共奏润肠、通大便、清热毒、止下血、疗痔漏之功。头头是道,好不热闹!{zh1},胖师傅意犹未尽,叫来一位乖巧的川妹子,又给我们唱了一首《槐花几时开》,其中部分歌词至今还记得:高高山上哟啊一树喔槐哟喂,手把栏杆啥望郎来哟喂。娘问女儿啥你望啥子哟喂?我望槐花啥几时开哟喂,我望槐花几时开哟喂哟喂……歌毕,博得大家一阵热烈的掌声。
当年,我和比我更老的那一代人在吞食着槐花的时候,却又有多少期盼啊!如今,不仅所向往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等梦想均已实现,并且随着祖国改革开放的步伐又逐渐全面迈进小康。然而,槐花却又给我们这些曾经有过那段艰难经历的人,带来多少慰藉与思念啊!
随着时光的脚步,当五月来临时,牡丹、玫瑰百花开始争奇斗艳,槐花却到了飘落时节,一夜春雨过后,槐花带着雨珠的清亮,雨珠带着槐花的清香,纷纷扬扬如白雪四处飘洒。素白的花瓣默默地化作千千万万飞舞的精灵,落出一地温情,落出一身馨香。无私的槐花就是这样,根植于乡村,哺育着沃土,不争三月春光,不慕五月繁华;绽放时执著倾情,竞艳相依;凋谢时无怨无悔,安然逝落;似春蚕吐丝般燃尽生命回报春天的关怀,把芳香留给人间……
写下这段拉拉杂杂的文字来记载槐花,更确切的说,应该是祭奠我苦涩的童年。
校对:雷小英
散 叶
张天福
张天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天中啸》等著作七部。散文《云台幽韵》入选2007年甘肃省高三统考xx和湖南省2007年全省高三高考模拟xx和好xx网。曾获中国散文一等奖。通信地址:河南省驻马店市政协社会与法制委员会。
我们走进甘山深秋里的时候,醉了。
秋色将满山遍野灌成了斑斓。山野醉了,秋也醉了。
东边射来一片晨阳,斑斓刹那间鲜亮了起来。闪烁着灵动的激情。大地从沉睡中醒来,山野从梦中醒来,秋从醉里醒来,晨阳却醉了。
晨阳醉成了赫红的颜色,蹒跚着轻软的脚步,在枝叶间飘散着随意,漫不经心地挥洒着浪漫,招惹得秋色挪动了缓缓的舞步,深秋的旋律被无形的纤手轻轻地拨动了。高空中洁白的云里,响起了幽微的回音,天地间和谐成了曼妙的共鸣。
时间将甘山送到了秋的最远处,秋将甘山送到斑斓的最深处,醉将甘山送到了诗意的最浓处。满山坳的树木、野草、枝叶、山花、溪流、山雾和果实,一下子成熟了,厚重了,富有诗意了。
重枣将山岩和溪流的性格浓缩为坚硬的核和柔韧的肉,形成了一粒思辩的果实,山葡萄将山泉的魂魄和花草的颜色浓缩为一串串鲜艳的甘,彤柿将秋色酿成一兜兜鲜红的诗意、醉意和情意。大秋使万物成熟了。
成熟的秋是叶托起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叶将山覆盖。绿的、黄的、红的。红叶是主旋律。“甘山红叶”即是这旋律的写照。
红叶将秋点亮。
叶是春萌动的。从春的内心里走来。从芽黄走到嫩绿,走到鲜红,走到金黄。从春走到夏,走到秋。叶没有冬季,冬季将她多情地埋葬了。或者,她伴着冬季睡着了。
叶对阳情有独钟。阳给她暖,她给阳鲜亮。叶对风一见钟情。风给她清爽,她给风欢呼和舞姿。叶对雾相见恨晚。雾给她朦胧,她给雾神秘。叶对雨两心相悦。雨给她淋漓,她给雨润泽。叶对大地最有情意。大地给她生机,她带着一生成熟的收获最终躺进了大地的怀抱,安然地睡着了。
一阵风袭来,山体打了一个幽微的寒颤,我的身心也打了一个幽微的寒颤。这是深秋的一个音符,一个讯息,一个信号,一个暗示,一个眼神。枝头的黄叶一片片凋落了下来,闪烁着金,晃动着舞,低吟着唱,“沙沙……”地凋落在大地那层厚厚的柔软里。
陕县这地方很有味道。潇洒地安卧在黄土高原的余脉上。西望山岳,北依莽原,东衔大平原,极目大东海。成了陕西、陕北、陕南的xx坐标。黄河从西天的山涧里发源,一路叮咚清澈地向东流去,在她身边流过,经壶口而激越,略黄土而咆哮,去沃原而浩荡,极大海而茫漫。她听到过黄河的激越和浩荡。黄河里流淌着历史、文化和激情,也流淌苦难。
甘山,躺在陕县的怀里。
甘山是历史的护心镜,文化的缠腰结,黄河之龙的七寸灵。
甘山人世代居住在地坑里。这种“进村不见人,见树不见房”的古民居可以和陕北的窑洞、福建的围屋、湘西的吊角楼媲美。每天,晨阳和雄鸡催促和xx着人们进山下地,开始{yt}的劳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花红柳绿,如密集的叶刹那间飘散在旷野里。他们用双手编织着辛劳的生活,书写着辛劳的历史,把辛劳撒向甘山,撒向大地,撒在自己的心田里。那是一片片关于叶的辛劳的悟。人群是一簇一簇的天叶。
甘山那边的一个日暮的光景,杜甫携带着劳累和贫困,气喘吁吁地来到了石壕村投宿,官吏拉兵的悲惨场景使他无可奈何,夜不能寐,遥望一眼灰暗的甘山,发出了“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沉重的历史文化叹息。这声叹息拨动着历史那根低沉的琴弦荡起颤音,回音袅袅,久久不去,历史的心打颤了。
老子驾着东来的紫气,来到了甘山这一边的函谷关,遥望甘山凝注沉思,将“道德”的真意绘就一纸红叶寄往{yj}的将来。天地豁然开朗了。
在甘山脚下“初长成”的杨玉环这片虫龉的嫩叶,在马嵬坡下过早地凋谢了,同时过早地凋谢了一个朝代。这粒甘山枝头鲜红的彤柿将大唐醉倒了数十个日夜,给历史柔进了一缕难咽的苦涩。
山脚下丝绸之路上留下的道道深深的辙印里,我仿佛听到了远古马蹄声,和着沉沉的马铃伴着的晨鞭钝响。车辙里躺着几片枯黄的叶。叶没有xx,却有着无声无泪的坚毅。
甘山自然有了灵气和诗意,引来了一大群散文写手进山采折、探询、挖掘、感悟。男男女女,喜笑颜开。幽默诙谐,打情击俏。乐开了锅。男的装束单调些,灰色黑色居多,夹克、羊毛衫、休闲装,没有人穿西装。有点像这休闲的山,刚毅中透出潇洒。女士就不一样了。花红柳绿,奇形怪状的,像满山的叶、菊、流瀑和彤柿。妩媚里绽开才思。才思和潇洒相击,很快碰出火花来。人群撒进山里就不见了,被绿覆盖,被红叶覆盖,被雾覆盖,被鸟语泉鸣风吟声覆盖着了。文人骨子里生就一股野性。我去过九寨沟看那一串串美丽的湖泊,那美的魂灵分明透着藏族女孩那奔放的野性。这便是九寨沟的美之所在。此时的文人进山,怎能不野!
或许,灵感在大山的野茫里隐藏;或许,诗意在野性的品格里迸发。饥渴的野性钻进饱绽的野茫里,创意和灵思便若缕缕流星擦过夜空了。君不见,归来的路上,那腮边的霞露、嘴角的笑滴、鬓边的菊音,眸子里的虹灵不正轻轻牵动着心中那片悄悄藏匿的红叶的魂魄吗!
天女把鲜花散给春,把红叶散给秋,把美散给大地。
甘山是一片叶,被散在大地上。
我是一片叶,被散在秋里。
校对:雷小英
造园如作诗文
杨庆鸣
杨庆鸣,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无锡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出版散文集《一得集》《相知录》,在报刊发表散文、随笔、评论等200余篇,作品多次获奖。
李正先生在《造园意匠》扉页上,工工整整签上他的名字,并邀我参加在锡惠公园杜鹃园接待室内举行的《造园意匠》一书xx座谈会。这是“五一”前夕的事情。xx座谈会放在杜鹃园内举行是最恰当不过了,因为这个园子正是李正先生的成名之作。无锡80﹪的园林是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高级工程师李正教授的大作。新建重建的园林景点有:锡惠公园的映山湖、愚公谷、杜鹃园、梅园横山景区、蠡园层波叠影景区、黄埠墩重建工程、吟苑、中日友好园、太湖仙岛、城中公园东部拓展区、蠡湖双虹园、梅园古梅奇石圃、寄畅园修复工程、东林书院西部重建工程……
《造园意匠》全书分为五篇,曰:“意匠篇”、“兴园篇”、“补园篇”、“复园篇”、“未了篇”。该书由xx文学大师冯其庸先生题写书名,国际xx雕塑大师、南京大学美术研究院院长、中国雕塑院院长吴为山先生赋诗,中国园林设计大师朱有玠先生作序。全书88万字,图片600多幅,全文文理清晰,文字简明流畅,犹如一篇篇优美的散文。李正先生今年85岁,从事建筑园林设计半个多世纪,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之际,荣获“共和国旅游文化杰出人物奖”。
品味《造园意匠》,了解到李正先生娴于中国古典建筑民族形式的运用,无不予人以诗情画意审美享受,当我们徜徉在无锡各大园林景区,享受自然美的同时,可以深刻感受其艺术个性与造诣。鼋头渚的赏樱楼、蠡园的春秋阁、太湖仙岛主体建筑、锡惠公园的杜鹃园等鲜明地体现了李正先生挺秀开朗的艺术个性与创新风格。
李正先生之所以自称杜鹃园为满意之作,是因为在设计过程中反复推敲,因地制宜,得景随形,合理改造,倚山引水,以花饰山,因花成景,游客一看会有“清溪倒挂映山红”的画意。在岩壁上题名“醉红坡”,点明杜鹃花姹紫嫣红、映日生辉的主题,游客入园无不如痴如醉。杜鹃园于1981年秋建成开放,现已成为“中国杜鹃园”。杜鹃园获得国家城乡建设部优秀设计一等奖、国家优秀设计奖、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
李正先生还是中国园林走向世界园林的友好使者。德国曼海姆市的多景园、博霍尔特市阿尔湖的湖心岛、澳大利亚的澳中友好园、新西兰的逸畅园,、日本明石市的明锡亭,、均为他的杰作。
造园之意匠,意谓艺术与技术的xx统一。意境犹如融入水中的盐,无形而有味,园林的意境,源出于自然之美、人文之美,犹如源头活水,让人进入灵性飞动清新境界。观无锡园林,看到了李正先生巧用环境、因地制宜、构园得体、天人合一的理念,享受到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意境。
品味无锡园林,欣赏李正先生造园杰作,落花流水皆成文章。清代无锡人钱泳有言:“造园如作诗文”,吟诗作文必有鲜明主题,造园亦然。李正先生虽是耄耋之年,但他精神矍铄,讲话声音洪亮,十分清秀干练。造园如其人,造景主题顺遂水情,自由挥洒,不为成法所拘,故能极尽创造性地发挥,所设计园林寓意赋景,寓教于游。
赏析《造园意匠》,大大丰富了我的园林文化、历史人文知识。无锡人杰地灵,人文荟萃,李正先生以半个世纪对造园艺术继往开来的创造性劳动,为无锡园林今天能在中国园林艺术殿堂中占有一席显著位置,作出了重大贡献,其设计传承历史底蕴,气接远山近水,探讨创新理念,出奇制胜;打造理想环境,清幽爽朗;纳千里于咫尺之中,使咫尺有千里之势;形成“小园林,大环境,小天地、大自然”,逸笔草草,包罗万象,源于自然,高于自然。无锡园林,区别于皇家园林,能把具有平山远水、浅林幽泉的典型吴地自然地貌,与闪烁着千年思想光辉的人文景观相结合,构筑起一方方以山为骨架、水为血脉、植物为肤发、文化为灵魂的无锡特色园林,《造园意匠》正是理论与实践的实录和力作。
校对:王天峰
李腾贵
雪落何处
孔帆升
孔帆升,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任中共通山县委党校常务副校长。在国内数十家报刊发表杂文、散文、随笔多篇。已出版散文集《五味人生》、《天花乱坠》,编著出版《老通山》。
寒风贫穷得一无所有,贫寒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风的。一到冬天,这个词就刮得人生痛生痛。还有什么能持久地触及到一个人内心的软弱呢,惟有寒风。
山野一片空旷。庄稼收割了,牛羊归圈了,鸡犬回舍了,晒太阳的老人与小孩也裹得严严实实,黏在家里不出门。风找不到一点牵绊,徒然地拿了刺骨的刀对着空气乱割,割出久驱不去的阴霾。
在密闭的房里,我仍能感受到风的无孔不入。风实在穷极而无所顾忌,到处乱钻缝儿寻求温暖。风像一个稚弱的婴孩,嗷嗷待哺,嚎叫得让人心慌意烦、方寸大乱。
等待一场雪,我睡得迫不及待,起得仓惶潦草。天还没有亮,外面一片寂静,是湿漉漉的静,冷瘆瘆的静。水泥地面,瓦屋,以及远处的山,都还沉睡着,睡得索索发抖。就如最苦的路边乞者,没有一床棉被覆盖。
预报说昨晚要下雪。我想一睁开眼便看到洁白的世界,来不及穿外衣,就到窗前向外窥探。邻居的房顶没有一点白,远处的山没有一点白,院内水泥地板上除了废尼龙袋,也没有一点白。现代科学发达得让人失落,于失望中让你无法找谁说这个理。没雪就是没雪,找谁去评?就是某个学者在电视上吿诉你什么厄尔尼诺,你也是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的,咱这辈子要有多少事弄不懂,有多少愿望注定要无可奈何地落空啊!
老天爷并没有下雪,却把雪溶化为助风袭人的雨,冰凉冰凉地敷在我的心上。是谁在捉弄我们?显然是科技。可是科技是人发明的,那么,最终还是人捉弄了人,使我们越来越受制于这样的人,把大把的精力与时间交给这样的人去打理。我们互相提醒要下雪,翻箱倒柜寻出棉衣与厚被,把火锅架起来,干柴丢下楼,准备好牛羊饲料,结果是许多准备都显得多余繁琐,没多大用途。有准备的下雪,像“狼来了”一样絮叨,还有雅趣吗?
我去问一位早起的朋友:为什么说南方要下雪了,就是没有雪?朋友说,大概是雪下到别处了。我想是的,天气预报一定只是说给一部分人听的。譬如下雪,它就是下给一部分人看的,下到海拔千米以上的山上去了。
人类常常用科学占卜,把天意提前预告人。天意瞬息会变,根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雪下到哪去了呢?可能又下到童年打柴的山上了。在山村的前些年,几乎每场雪都会冻走几位长辈,雪还没落完,我就把自己的长辈送光了,送到了离雪近离村舍远的地方。长辈们曾经请人算过自己的阳寿,总是阴差阳错,{zh1}不算了,通通被雪算去了,雪替他们向世人作着美丽的告别。
在我的生命旅程中,曾那么畏惧雪,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小孩子似地盼望起下雪来了。是的,我们太需要-一场雪。被淘空的丑陋土地,被玷污的大自然,以及狂热追求利益的人类,太需要附上雪的精魂了。倘若-一些灵魂会因雪而得到拯救,一些生命会因雪而解脫痛苦,一些人性会因雪而变得高洁,一些狂妄浮躁之辈会因雪而有所沉静,一些欲望与丑恶能因雪有所抑制,那么你就下吧,猛猛地下吧!从山里下到城里,下到心灵深处,下到精神世界里,下得厚厚实实、风风光光的。倘若不是如此,我们又何必婴儿哭奶般猴急猴急地巴望着下雪?
老实说,经历过人生四季,物是人非,我心里有些许的伤感排遣不去。就是眼下真的下了雪,也难以兴奋了。这雪也远非多年以前的雪了,又能带给人多少悸动呢?人们心里早就知道了有雪,想象着雪,做好了许多与雪相处的准备,到哪里去找意外惊喜的感觉?所谓幸福铺天盖地,猝不及防与喜不胜喜,那是童年的梦,遥远飘渺。
我盼着雪,包工头盼着晴天又能盖上一层楼,有的地方还盼着雨呢,众口难调,不是的是老天爷,人类没-一点过错。人会抱怨,会人工降雨,也会用塑料大棚把蔬果与阳光隔离。人麻木得无需天时地利,争名夺利还在大叫人和。人只在意自己那片小天地,自家院子的花花草草,哪管你远村的丰歉。我们搞不清到底需要什么,需要多少才是个足。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要热,一会要凉。今天出行要好天气,明天走亲戚想个晴天走着脚板不沾泥巴,搞个庆典巴不得世人同庆老天也灿烂地笑。用自己的感官来看世界,这世界肯定是个牺牲者,遭到掠夺和任意的宰割。太势利的人类,总算明白过来,老天也会闹点别扭,耍耍脾气,捉弄捉弄自以为是的人。
全球变暖了不是?气候反常了不是?盼雪如往昔盼过年了不是?人哪!自己张扬不算,还把一场雪弄得浅薄张扬。还没有下呢,早早的几天前就给人发短信,在电视上提醒着人:要下雪了。于是,你好像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柔与平等,好像看到寒气逼人中的一点生动与优美。好像这世界真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结底是雪们的。其实,天空是阴的,空气是灰的,企鹅般盼冰雪的心也沉沉的压抑着。
“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一场雪能把大自然与人间搞得千娇百媚,遮住一切丑陋、卑鄙与肮脏。雪带给麻木的成人童话般的世界,把他们的眼眸擦得欣喜明亮。此刻单纯的我,是多么想“老夫聊作少年狂”,在雪地里雀跃-回啊。
我想回到激情四溢的年代,想在雪地里打滚,在雪地里欢呼,在雪地里抬眼凝望一棵树,在雪地里走得像猫。抑或似一条悠闲的流浪犬,无需追逐一只兔子,只是得意地在雪上盖满脚印,把漫不经心的行走当画笔,绘出朵朵雪梅。我想在落雪三尺的时候,冒昧地去叩开一扇紧闭的门,然后求主人温一壶热茶,聆听冰清玉洁一样的前辈娓娓道来,让我醍醐灌顶,在热气弥漫的房间里把时光一寸一寸漂白。
下吧,让雪来得更猛烈些吧!雪一落地,天就会晴朗。
校对:王天峰 李腾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