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小吃店》发表《鉴湖》2010年2期(双月刊)_秋子红_新浪博客





《鉴湖》2010年2期(双月刊)

特别感谢作家谢方儿老师!

 

小吃店(短篇小说)

 

                                                                            秋子红

 

1

 

老吕和媳妇儿一直凌晨三点半起床。生火。烧锅。馇面水。缠面团。擀面皮。蒸面皮。这时候天黑乎乎还暗成一浑片,灯光从出租屋的厨房窗户里射出去,将夜刺开了一道雪亮的口子,灯光下,丁丁当当的锅碗擀杖铁勺响里,老吕和媳妇儿正低头忙活着。他们租住的这个村是个城中村,村里住满了在附近街道上卖菜、卖水果、开店铺的生意的人,但是现在,这里寂静得跟一座真正的村庄差不多。五点多,后锅的油茶溢熟了,老吕将油茶一勺勺舀进一个带长嘴的扁塌桶里,盖好了盖,这时候,前锅蒸笼里的热气一缕缕冒了上来,面皮熟了。揭开锅,一砣砣面皮白生生的飘着股诱人的清香。老吕将面皮一砣砣装进了竹筐,这时城中村的街道上响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天一点点快要亮了。六点刚过,老吕和媳妇儿推着一辆三轮车出门了。

老吕的小吃店在离城中村三五百米的西三路上,不远,从巷子里钻出来,拐个弯就到了。原先这里只有一家化工厂,公路两边还是一片四季绿油油的庄稼地,近几年,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展,西三路哗啦一下繁华了起来,原来的公路变成了一条宽阔的街道,紧接着街道两边的店铺、饭店、小市场呼啦啦{yt}比{yt}多了起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街上的美发屋休闲城美容中心一家接一家开门了,一到夜晚,红红绿绿的霓虹灯扑闪扑闪的,整个西三路灯红酒绿一派繁华景象。

老吕的小吃店就在化工厂对面。说是店,其实只有大半间,至大十来平米的样子,后首摆个调面皮的长方桌,门口摆个打烧饼的铁皮炉子,三面桌子几只凳子已将店里摆得满满当当的。细论起来,老吕也算是个老江湖了,他原先的小吃摊一直就摆在化工厂门口,化工厂上班的大姑娘小伙子早晨起来的头一件事就是到门口吃老吕的面皮。化工厂门口卖面皮的,除过老吕还有好几家呢,可老吕的面皮摊前一直被人围得满满当当的。好多人私下嘀咕,老吕的面皮之所以闻着香吃着味儿正吃久了会上瘾,那是因为老吕的面皮调料里有xx!xx是啥,xx就是xx壳,有那玩意儿能不让人上瘾吗?!有些常吃老吕面皮的熟客曾经就这样问过老吕。老吕听了,呲牙一笑,哪能呢?熟客不信,打死都不信!不信第二天却照吃不误——老吕的面皮从铁瓢里轻轻往碟子里一倒,油汪汪红润润的一团,看着人牙根噗哧哧直冒酸水儿,谁能不吃才怪呢?!

现在,老吕小吃店的生意跟从前小吃摊上一样的好。

老吕其实不算老,也就四十往上吧,亮光光的脑门,黑黑的一张燥脸,整天风里来日里去的,咋看咋都像个半大老头儿,难怪一些常来小吃店的熟客一声声“老吕老吕”地叫。老吕就老吕吧,老吕又不是街上美发屋美容院里靠脸蛋吃饭的女孩子,只要有人爱吃老吕的面皮,管他“老吕”、“小吕”的。

六点半,老吕的小吃店雷打不动开门了。

最早来小吃店的是附近上学的学生,在门外停了自行车,走到老吕媳妇儿的烧饼炉子前,要个烧饼,夹些咸菜或者夹一个茶叶蛋,有的让老吕夹半份面皮,然后拎着烧饼背着书包出了门跨上自行车一路叮叮铃铃走了。还有街上晨练的老人,胳膊一甩一甩进了门,落了坐,要碗油茶要碟面皮,一勺一勺喝光了油茶,慢条斯理吃完面皮,撕片卫生纸擦擦嘴,付过钱,又胳膊一甩一甩出门了。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西三路上的店铺都还关着门,街上空空荡荡的,偶尔驶过一辆小车,“呜”一声,车轮卷起几张纸片驶远了。老吕小吃店的灯还亮着,但灯光看不见了,只有灯头里的钨丝,在亮着几根红丝丝。

七点刚过,化工厂上班的工人从生活区里出来了。老吕的小吃店呼啦一下人黑压压涌了进来。

“老吕,一碟面皮一碗油茶!”

“老吕,一个烧饼夹份面皮!”

刀子在砧板上当当当响,筷子在铁瓢里上下翻动,舀一勺盐水一勺醋还要蘸一蘸辣子油,哗——一碟面皮油汪汪红润润端上了桌,紧接着一碗热乎乎的油茶倒上了。老吕这时候说有多忙就有多忙,老吕要调面皮要倒油茶还要收钱找钱,还要跟出出进进的熟客打招呼,忙碌起来的老吕恨不得自己的身上一下长出八只手,但事实是,老吕只有两只手,两只手老吕就当着八只手来用着。这时候头顶的灯早拉灭了,但老吕的脑门和鼻头上亮光光闪亮亮的。

八点钟,化工厂上班了。但化工厂上夜班的工人下了班。

化工厂上夜班的大多是女工,一群群围在老吕面前,唧唧喳喳说,半碗油茶半份面皮,面皮调和放淡些,辣子要放多!

别的小吃店半份面皮半碗油茶是不卖的,可老吕望着面前脸色黄黄的穿着一身松松垮垮工作服的女工,好几次张了张嘴,可嗓眼里始终吐不出一个“不”字来。

老吕在当当当切面皮,老吕将面皮倒进塑料袋再在袋口打一个结,然后和袋里的油茶、调料一道装进另一只塑料袋,递给化工厂的女工,化工厂的女工一拨拨拎着袋子走了。小吃店里渐渐的冷清下来了。老吕这时候伸伸腰,稍稍喘口气,一把从墙角抓过一条毛巾,在脸上抹几把,然后一弯腰,倒一大罐头瓶茶水端到了桌上。

店里没人的时候,老吕喜欢抿几口茶水,然后伸长了脖子扬着下巴,朝着店外瞅。

太阳光红红地落在了街道上,大概十点钟早过了。小吃店斜对面的“红枫林休闲城”拉开了厚厚的玻璃门,一个个头发染得黄黄红红的女孩子及拉着拖鞋穿着睡裙走了出来,在马路牙子的花坛边刷牙,望着早晨红红的太阳光发愣,相互追逐着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咯咯咯笑。那些女孩子好象总喜欢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笑,是不是一直这样快乐,是不是也有流泪的时候?…… 一眨眼,几个女孩子穿过了马路,朝着老吕的小吃店走了过来。

老吕抽回了目光,放下了手中盛满茶水的罐头瓶。

看样子,老吕又得忙活一阵子了。

老吕的小吃店再有一个小时就要关门了。到时候,老吕得到城中村的出租房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将夜晚耽搁的瞌睡补回来。

老吕的日子,一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yt}天过着。

 

2

 

“师傅!一碟面皮一碗油茶!”

女孩进门的时候,已是中午十点多光景。

老吕正端着大半罐头瓶茶水,眯着眼望着店外的街道正出神。女孩两片红红的嘴唇轻轻一碰,老吕放下了手中的罐头瓶,收回了目光,眼角的余光在女孩身上轻轻一扫,紧跟着,鼻子痒痒似的哼了哼。

女孩十七八九的样子,头发染得很黄,火烧过似的乱糟糟地支棱在头上。天还很冷,太阳光红红的大正午街上的行人还穿着夹克、西服、羊毛衫,但女孩穿得很少很暴露,领口开口很低的上衣上露着白花花的脖子和胳膊,短裙下露出两截青光光的腿肚,脚上一双粉红色的拖鞋前横着排蓝油油的脚趾甲。

老吕三下两下调好了面皮,端到了女孩的桌前,目光和女孩的目光一碰,老吕听见,自己的心喀腾喀腾狠劲跳了几下。端过来一碗油茶,目光一落在女孩的脸上,老吕又听见,自己的心喀腾喀腾又跳了。

回到调面皮的方桌后,老吕一边抿着茶水,一边向小吃店外张望,可目光苍蝇样像是被女孩给粘住了,向外扫了一圈又落在了女孩的身上。老吕听见,门口烧饼炉子后,媳妇儿嗓子难受疼似的重重咳嗽了一声。木头都能听出来,媳妇儿略带痰音的装腔作势的咳嗽里所潜藏着的内容。

但女孩却丝毫都没有觉察到这些。女孩一手夹着筷子,一手举着勺子,夹几条面皮,喝小半口油茶,好像还没有睡醒,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看样子女孩有着足够多的时间来对付面前的油茶和面皮。终于,女孩吃完了面皮喝光了油茶,女孩从手边的坤包里掏出一迭面巾纸,擦了擦红红的嘴唇,付过钱,女孩就转身出门了。

女孩前脚刚走,媳妇儿嗓子眼里的话终于从嘴里蹦出来了,老吕跟着人家去嘛,看你眼珠子都掉地上啦!媳妇儿说完这句话,又嗓子难受疼似的重重咳嗽了一声。

老吕撇了媳妇儿一眼,却没有接媳妇儿的话茬。

老吕望着媳妇儿说,你看她像谁?

像谁?!媳妇儿剜了老吕一眼,恶狠狠地说。

老吕说,你看那女子像不像何老师的女儿?

媳妇儿眨了眨眼,就是嘛,就是嘛。媳妇儿好像一下回过了味儿,一迭声地感叹说,我说那女子面熟的,何老师的女儿从前天天往咱家里跑,和咱妹子一块儿耍大的,虽说四五年不见面了,模样我记着呢,那女子就是何老师的女儿,错不了!

说罢,媳妇儿站到了小吃店门口,边望着远处边说,就是,就是,后背影儿像着呢。

何老师和老吕住在一个村,老吕上初中时,何老师一直教老吕语文。父亲一去世,老吕初中没读完就收拾了书包不念了。老吕回家的头{yt},天刚擦黑何老师就上门来了。看见老吕的母亲,何老师惋惜地说,这娃书念得好好的,不上学可惜了!可望着默默流泪的老吕母亲和老吕破败的家,何老师最终还是沉默了。后来,何老师伸手摸了摸老吕的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就低着头走了。何老师那声重重的叹息,像道温暖的车痕,印在了老吕的心里,直到现在老吕一想起来心里都暖乎乎的。

从前教老吕语文,何老师课讲得好,瘦瘦的身子往讲台上一站,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听得讲台下的学生扑闪着一双双眼睛一动不动。不光课讲得好,何老师对学生要求也极严,何老师嘴里有句口头禅:“认认真真读书,老老实实做人”,何老师教过的学生,都快将这句话刻在心上啦。

可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何老师自己的女儿高中没上完就离家出走了,听说在城里的美容美发厅里坐台做小姐。村子里风言风语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附近一个村子里有个跟何老师沾亲带故的人在城里承包工程挣了钱,晚上领着几个人进了一家美容美发厅,点了一个小姐,正要动手动脚,没想到黑影里那个小姐叫了一声“叔”!那人一下认出来了小姐原来是何老师的女儿,脸一红就走了……老吕不知道这些传言是不是真的,但何老师还没到退休年龄就病退回家了,在村子里很少出门,偶尔出门碰上了人,头快低到了地皮上。

今年正月里回老家过年,有天老吕走亲戚回来,天快擦黑了,老吕远远看见他家门口蹴着一个人,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何老师。老吕一边开着院门一边说,何老师快到家里坐坐。但何老师低着头身子却没有动。后来,何老师将老吕叫到一簇玉米秆背后,支吾了半晌,终于说,他听人说她女儿现在在老吕开小吃店的城市里,让老吕有空帮忙打听打听。老吕当即说“是是是”就应承下了。何老师有些感激地抬头看了老吕一眼,就低着头走了。望着何老师的背影,老吕发现,四五年未见,何老师好像一下苍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了。

到了城里,何老师的话老吕一直惦记着。

……

第二天,十点多,女孩又进店了。

女孩刚刚坐在桌前,媳妇儿就从门口的烧饼炉子后走出来,从老吕手上接过一碟面皮,双手端到了女孩的面前,然后脸上堆满了笑问,女子,你老家在哪哒?

女孩抬起了头,望了下媳妇儿,红嘴唇动了动,说,在凤翔。

媳妇儿端上来一碗油茶又问,凤翔哪哒?

女孩这次没有抬头,埋着头只顾吃着面前的面皮,不一会,吃完了面皮喝光了油茶,女孩擦了擦嘴,付过钱,一转身就走了。女孩这次好像吃得很快。

女孩的背影刚刚在店门口消失,媳妇儿就冲着老吕说,就是,就是,{jd1}就是!何老师的女儿嘴唇上有个胭子,我记得清清楚楚,刚才我偷偷瞧了瞧,那女子的嘴唇上也有个胭子呢。

老吕长长出了一口气。

老吕想,无论如何,他得将这个消息告诉何老师。

 

3

 

接下来,每天中午,女孩都来老吕的小吃店里吃面皮喝油茶。

每{yt},都是中午十点钟的光景。

一碟面皮一碗油茶,有时候女孩一只手里夹着筷子,一只手举着勺子,几条面皮一小口油茶,吃得慢条斯理文文静静,好像她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对付这些。也有时,老吕抿几口茶,目光在店里店外刚刚扫过几个圈,女孩就吃完了,擦了嘴,付过钱,接着一转身,就出门走了。

自从知道了女孩就是何老师的女儿,老吕再也不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摸摸看了,老吕也再也没有听见自己的心喀腾喀腾跳了,女孩走进来,老吕至大扫一眼,就缩回了目光。

现在,老吕想得最多的是何老师的女儿,老吕记忆里的何老师的女儿。

何老师的女儿年龄跟老吕的妹子差不多,一到星期天,何老师的女儿常来老吕家里做作业,两个小丫头片子挤在老吕家后院的小房间里,做一阵作业,唧唧喳喳说上老半天话,有时还边唱歌边咯咯咯笑。老吕记忆里,何老师的女儿清清秀秀模样怪清纯的,老吕不明白,四五年时间未见,何老师的女儿怎么会成了眼前这么一个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子,在西三路上可不少呢。西三路上的人可不叫她们“女子”、“女孩子”,他们时常撇着嘴哼着鼻子叫她们“小姐”叫她们“鸡”。她们总是穿得很少很暴露,天还在飘着雪花儿,她们低低的领口短短的裙子早已露出了白花花的脖子、胸部和大腿,一个个嚼着口香糖磕着瓜子站在一家家休闲城美容美发厅前,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诱惑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男人们的目光。

老吕不知道,西三路上的休闲城美容美发厅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条街上“红枫林”啦“绿草地”啦“月亮湾”啦这些名字蛮好听的休闲城歌舞厅美容美发厅一家接着一家开张了,天刚擦黑,霓虹灯一闪一闪,一辆辆小车停在门前,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男人钻出小车,左右张望一下,就一头钻进了那些灯光朦胧的房子里,休闲城美容美发厅的生意好象挺兴隆的呢。

那些休闲城美容美发厅白天开门时大都在中午十点钟后。玻璃门一拉开,一些头发红红黄黄的女孩子及拉着拖鞋出来了,在马路牙子上刷过牙后,就进了附近的小吃店。整个白天,三五个坐在街边打xx,有的磕着瓜子望着街道发呆,还有的穿著拖鞋在街上溜达,样子看起来挺悠闲。

但老吕听人说,甭看那些女孩子衣服穿得光鲜,其实也可怜着呢,现在的人将钱看得比命根子还紧,做小姐钱也不好挣!老吕还听说,那些女孩子都被街上的混混子看管着,每月不但要交保护费,就是连她们自己都要贴赔上。老吕就曾经亲眼看见过两个小混混收拾一个不听话的小姐。那天,那个女孩子刚从老吕的小吃店吃罢饭出来,两个小伙子从一辆小车上下来,三拳两脚就将那个女孩子xx在了马路上。街上的行人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一个个昂着脖子张着嘴,像是在看一部吸引人的电视剧。在恁么多人面上,那两个小伙子却没有罢手,一脚脚踢在那个女孩子的身上,好像在踢一堆垃圾。那个女孩子张着嘴呜呜呜哭泣着,声音已经嘶哑了,但并没有向周围围观的人求救。后来,交警过来了,两个小伙子拉起了那个女孩子,硬将那个女孩子塞进了小车后坐,就开起小车一溜烟跑了……那个女孩子被带到了哪里,后来到底怎样了?老吕不知道。整个西三路上的人都不知道。

老吕不明白,那些女孩子年纪轻轻的,有胳膊有手,干什么不好难道非要去那些地方干那种事?

老吕曾经想过好长时间,老吕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老吕想不明白不要紧,反正老吕马上就要告诉何老师了。

几天后,老家一个亲戚打来电话,说老家的一个堂弟要结婚,问老吕和媳妇儿他们到时候能不能回来?

要在以往,老吕让人捎份礼,就算完了,但这一次,老吕打算让媳妇儿专程乘车回老家一趟。不单单因为老家堂弟要结婚,最主要的,老吕是要媳妇儿回家告诉何老师。

给老家堂弟买了礼品,给母亲和在老家上学的儿子买了衣服、水果、零食,老吕将媳妇儿送到了长途汽车站。车开时,老吕又一遍叮咛媳妇儿,回家一定要到何老师家里去一趟。

三天后,媳妇儿回来了。

媳妇儿一句句说着老家堂弟的婚礼,在老家上学的儿子和家里的母亲,七七八八絮絮叨叨,简直没个完。老吕有些心急地问,去何老师家里了吗?

去了。媳妇儿说。

你告诉何老师了吗?

老吕眼盯着媳妇儿问。

媳妇儿鼻梁子一翘,鼻子一哼说,何老师的女儿回来了,人家挣了大钱回来了,十几万呢,最近正给何老师盖二层小洋楼呢。村里满街道的人说,还是何老师命大到底是老师,养下的女儿有本事!何老师大概让钱烧胡涂了,拿着烟盒满街道给人散烟呢……

媳妇儿说完了这些,又嘟嘟囔囔自言自语说,卖X挣的钱,有啥炫耀的?!

媳妇儿说完这句话,脸一下就红了。

可老吕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了。老吕觉着,自己的心里一下失望得像是空荡荡的。不是因为何老师,而是因为那个女孩。老吕奇怪,那个女孩那么像何老师的女儿,为什么她却偏偏不是何老师的女儿?!

老吕想过了很久,老吕还是弄不懂。

老吕弄不懂,但女孩却照样每天来老吕的小吃店吃面皮喝油茶。

每{yt},都是中午十点钟的光景。

一碟面皮一碗油茶,有天吃得慢些,有天吃得快些,脸上一直是一副好像没有睡醒似的懒懒散散的表情。吃完了,擦擦嘴,付过钱,一转身就走了。

老吕一边抿着罐头瓶里的茶水,一边目光苍蝇样在店里店外扫几圈,在女孩的身上落几下。

媳妇儿偶尔望着女孩的背影,嘀嘀咕咕说,眉眼儿背影儿都像,为啥就不是呢?怪事!

老吕的日子,还是像从前一样不紧不慢地{yt}天过着。

 

4

 

那一桩被整个城市的人议论得沸沸扬扬的抢劫xx案发生在夏天刚刚来临的夜晚——

据说,西三路上一家美容美发厅的小姐傍晚被一辆小车接出去,开到了城外的渭河河滩上,小车停了下来,车上的歹徒抢走了小姐身上的戒指、手机、几百块钱和银行信用卡。后来,歹徒用刀逼着小姐说出信用卡密码,小姐死活都不说,就让歹徒给活活掐死了。还有人说,小姐在河滩上被人发现时,身上光光的,一丝布片都没有……

老吕的小吃店开门不久,老吕就听人议论开了。

小姐。歹徒。抢劫。xx。河滩。夜晚……的确很吸引人。小吃店里的好多人张着嘴,唾沫星子苍蝇样在四处飞舞,脸上的表情简直比碟子里的面皮还要生动,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他们的眼睛一直就在跟前紧盯着。

老吕支棱着耳朵,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听着,老吕就听见,自己的心喀腾喀腾狠劲跳了几声,紧接着老吕的眼前就晃过来一头染得黄黄的头发和一张红红的嘴唇,还有一张老吕偷偷摸摸打量了整整一个春天的他一直觉着似曾相识的脸。

这样想着想着老吕又觉着这不可能,{jd1}不可能!

不可能老吕还是禁不住在心里这样想。

刀子在砧板上当当当切着面皮,筷子在铁瓢里上下翻动,舀一勺盐水一勺醋还要蘸一蘸辣子油,老吕觉着今天自己手脚僵硬得好像不是自个儿的了。脑袋木木的,里面嗡嗡好像钻进了一只只四处乱飞的小虫子,一些熟客“老吕老吕”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老吕才有了反应。

终于到了中午十点钟。

老吕端着多半罐头瓶茶水,抿几口茶水,目光就从小吃店里射出去,向着店外眼巴巴地瞅。

十点钟早过了,女孩没有来。

一直到了老吕的小吃店关门的时候,女孩一直没有来。

第二天。第三天。女孩依旧没有来。

后来,一连几天,中午十点钟光景,老吕都是端着多半罐头瓶茶水,抿几口茶水,目光就从小吃店里射出去,向着店外眼巴巴地瞅。

但女孩像是突然之间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从此一直没有来。

一连好几个夜晚,天黑了老吕刚刚睡下,就让梦给魇醒了。老吕梦见了黄黄的头发红红的嘴唇还有光光的身子,梦醒了老吕喘着粗气,浑身汗淋淋的。身边的媳妇儿被老吕惊醒了,喉咙里呜呜噜噜问,咋了?不咋,好好的。老吕说一声,翻个身子又睡了。但老吕睡不着,无论怎么睡都睡不着。

老吕有了心事。

老吕不敢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别人,老吕的心事只能埋在自个儿的心里。

也许女孩回家了,也许xxx另外一座城市,也许她去别的小吃店了,也许……?!

老吕有时候又在心里这样想。

这样想过后但老吕还是在每天中午十点钟光景,这样眼巴巴地瞅。

女孩还是一直没有来。

老吕简直拿自己都没办法了,女孩明明不是何老师的女儿,老吕又与她非亲非故的,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老吕都有些恨自己了。

老吕恨自己也没用,老吕依然在等。老吕有的是在每天中午十点多光景端着大半罐头瓶茶水,喝水、目光向店外瞅的时间。

但女孩从此一直没来。

其实女孩来不来,老吕照样和媳妇儿每天凌晨三点半要起床,老吕的小吃店,还是每天清晨六点半雷打不动要开门。

转眼之间,夏天过去了。

一眨眼,秋天又快过去了。

老吕的日子,还是像从前一样,{yt}天不紧不慢地这样过着。

 

5

 

“师傅!一碟面皮一碗油茶!”

女孩进门的时候,大概是中午十点多光景。

天已有些冷了,街道两边的风景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太阳光落在地上,白花花一点都感觉不到暖。西三路上像往常一样,夜晚灯红酒绿,白天车来车往,行人步履匆匆。

老吕正端着大半罐头瓶茶水,眯着眼望着店外的街道正出神。女孩两片红红的嘴唇轻轻一碰,老吕放下了手中的罐头瓶,收回了目光,眼角的余光在女孩身上轻轻一扫,老吕就听见自己的心喀腾喀腾狠劲跳了几下。

女孩十七八九的样子,头发染得很黄,火烧过似的乱糟糟地支棱在头上。天,已经快到冬天了,街上的行人已穿起了夹克、西服、羊毛衫,但女孩却穿得很少很暴露,领口开口很低的上衣上露着白花花的脖子、大半截胸脯和胳膊,短裙下露出两截青光光的腿肚,脚上一双粉红色的拖鞋前横着排蓝油油的脚趾甲。

老吕三下两下调好了面皮,端到了女孩的桌前,目光和女孩的目光一碰,老吕听见,自己的心又喀腾喀腾狠劲跳了几下。端过来一碗油茶,目光一落在女孩的脸上,老吕听见,自己的心喀腾喀腾又跳了。

女孩这时抬起了头,有些恼怒地翻着画得蓝蓝的眼皮狠劲白了老吕一眼。

这时候,老吕细细一瞅——

女孩面生生的,老吕一面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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