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恐怕是我{wy}一次有时间看场世界杯：德国队对西班牙队。在内罗毕这个国际化大都市的每个角落，不同肤色和来自不同国度的球迷们，聚集在一起彻夜疯狂。离开南非已经很久，想念着却无法刻意去炒回锅饭。好戏马上就要开场，我赌了德国队赢。突然大家就聊起马赛人的超级神腿功夫：凌空一记二踢脚！若是擅长奔跑跳跃耐力超级强悍且自诩为“丛林悍狮”的马赛人会踢球，肯尼亚球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招身轻如燕的“旱地拔葱”，乃天生神力。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文明人试图班门弄斧，或者搞张与蛮族共舞的猎奇照片回去留念，吃奶的劲都使上了也不过离地几寸许。习惯被游客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的马赛勇士们，在沉默中突然大笑起来！灌木丛里的马赛勇士们都拥有一副修长的身板，小腿纤长，头小肩宽。这脚下轻功如不是亲眼所见，你会以为是镜头取景角度制造的玄机而已。

 他们在这样的跳跃中欢笑着，灿烂，生猛，天真！就是这样轮番跳跃，一番你来我往，没有什么花样，若不是游客自己不耐烦拍够了，他们自得其乐会继续跳下去！这般超强体力，是祖先得以在灌木丛里不吃不喝日夜追踪狮子的神秘基因，如今狮子都被保护起来了，猎狮归来的吉祥之“狮子舞”却照样跳。

 不过，这位首领已经大大地被文明转化成功，拥有了非洲社会里当大领导必须的粗壮身板。驻扎在酒店周围，又会招揽生意的这个村子，表演很受游客欢迎。首领大人已然发福多多，自己憨憨一笑转过身，摸着头，只管喊口令了。马赛勇士们那浑身油光发亮的黑油油肌肤，常常有色女色男忍不住伸手去摸。都会羡慕不已：跟婴儿一样滑嫩嫩哩。

 如果马赛人会踢球，也许可以像很多巴西人一样以此脱贫。可惜除了放牛，他们只会表演两三样传统舞蹈，哼些只有他们和动物们听得懂的大小调，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就在村口列队一站。习惯了在荒野中长途跋涉，但是却不擅长任何一项国际体育项目，这奇怪的现象，很多人都很好奇。肯尼亚引以为傲的中长跑和马拉松项目里，马赛选手几乎没听说过。倒是来自肯尼亚山和西部山区那边的部落将自幼徒步上学的传统发扬光大，走出国门，拿xx去了！马赛人还是在这里，在荒蛮的丛林和灌木林中，顽强留守着三百年几乎不变的传统。

 妇女们绝不会去酒店抛头露面卖艺，想看马赛妇女，一定要来到马赛村里。如果你不介意牛粪，苍蝇，狗狗，羊羊什么的，最重要的是：请{jd1}不要大惊失色，在那里指着小孩子嘴角的苍蝇怪叫，或大笑。文明人的丑陋见多了算了不要再提，就是那个马赛人听不懂也看得懂你鄙视和嘲笑表情的那种尴尬和受伤，我见了会想撞墙，会想掐某人的脖子！

马赛人也和其他非洲部落一样很慢性子，却很有耐心。追狮子都会不弃不舍追到狮子累趴下。他们在那里松松散散地，哼哼，东张西望看着我们和苍蝇一样围着他们和狗狗羊羊拍照，小BB崽在老妈妈后背上哭起来了。有游客想打哈欠，又怕苍蝇飞进飞出：唔，那个下个节目是什么呢？

 参观了很多很多马赛村，他们的表演无一例外没有创新。就是老三样：村口的狮子舞（即旱地拔葱，尤妮斯给起的名字）；妇女们的迎宾歌；钻木取火。{zh1}客人自己参观，进屋去体验生活。很多人刚挤进门，就被烟火给熏得眯瞪着眼跑出来。秘诀是要弯腰，一进去就蹲下来。青烟在上边盘旋，俺们在下面蹲着聊大天。这位首领经营舞蹈队有方，英文又好，率领一班村民，礼貌规矩。我们爱去。有的马赛村被尤尼斯列入“流氓村”名单，去不得呢。一进门就会被拽手拽胳膊，表呀，帽子啊，球鞋啊，包包啊被要个遍。可惜我从前那几顶中国带来的遮阳帽，就这样没有啦。

 他的名字，漂亮大方地编制在彩珠腰带上，大家追着一顿狂拍。有人就问啦，你几个老婆啦，边问边笑，好像早知道答案。十几个吧，有人在一旁插嘴啦。首领早就领教我们诸如此类的问题，不紧不慢笑说：“我还没有成亲。”拄着不离身的那根黑木权杖，很绅士地点一头。那边吐沫星子喷出啦：“不会啦，你们不都是一夫多妻，想娶几个就几个嘛！你又是首领！？”他从没想要解释清“一夫多妻”，“兄弟共妻”和文明人头脑里大肆想象一番的“乱搞”的不同，因为他知道，我们只是来猎奇，想来亲身体验一下这个星球上仅存不多的蛮族之“蛮”。他笑着，转头看着我：“纳西徘（尤妮斯的马赛名字，意思是欢乐），你会给你的客人好好解释一下的，对吗？”，很聪明地，笑着将这个要浪费五斤口水的演讲稿推给我。

 她漂亮的妹妹悠闲坐在屋子门口，做针线。看到我们蜂拥而上，微笑着转过头去。我们跟苍蝇一起哗地又冲到另一间屋子门口。看惯了国内五光十色的民俗村表演，这里的一派安静，悠闲，懒散让人抓狂！太过简单，屋子里面黑乎乎也拍不出什么，很多人开始计较进村时付给村长的所谓门票钱。这帮家伙，怎么也不多弄几个节目来看看，搭个台什么的也成啊？首领笑了，你们想呆多久就多久，想怎么拍就怎么拍，我知道，你们喜欢拍我们，就是因为我们就是这个样子！他讲了句有些绕口的真话。我们不就想拍回去给人炫耀这个与蛮族近距离接触的历险记吗？

 但是他们太温柔了，眼神像绵羊。小孩子们还是会被镜头吓得哇哇哭。见多不怪的老人温和地看着我们，大太阳下眯起眼睛，轻轻哄着。拍了一张，呆呆想摸出一块糖出来，已经没有了。老人笑呵呵看着我。

到处是尘土。小孩子们没有玩具，就在地上挖坑，那时我想，下次会记得，带给他们几只小皮球。在空荡荡的村子中间，踢着玩会不会很好？因为去年安波塞利这边大旱，这个村子的牛几乎死光光。村中间的牛圈几乎成空场。因此苍蝇并不是密密麻麻，而是零零星星在飞。

这个小孩子本来在门前打扫，撅着小屁股卖力一刷一刷干巴巴的泥地。结果那可爱样子招来所有长枪短炮一阵扫射，小孩子吓得一屁股坐下来，看看我们，慢慢地伸出手。为了拍照，会用一颗两颗糖贿赂马赛小孩。可是这时，谁的口袋里都没有糖了！

他很失望地收回手，就这样任由我们拍。心里很堵，有些慌。

尘埃里的花朵，不是那个我们平常惯用的“脏”。满头满身，满衣衫。好奇地站在那里，我们面面相对。当她迈过来一步，尽然有人吓得后退一步：“哎哟喂，那手哎！”

如果他们有球踢，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都说人穷志不短，我们可以跟他们来说教这些志向和未来的故事吗？如果，将来真的，马赛人的“悍狮之勇”有了用武之地，在某个世界体育竞技的赛场，我们会为他们鼓掌欢呼，像为那些穷孩子出身的巴西和非洲球星一样吗？一定会的。

 每次回来，我们都要就马赛人未来的话题讨论一番。但有一样任是谁都必须承认，只有马赛人能跟野生动物这样和谐相处上百年，继续上百年。我们还有这样精彩的动物天堂留存，大部分都分布在马赛祖祖辈辈放牧的大裂谷一带。我们嘲笑他们的野蛮和落后的同时，上帝在那里放声大笑！
上帝也许不会给他们一只球来踢。他们自有他们的使命。已经有人说，马赛人是野生动物的守护者，同时又守护着那只潘多拉的盒子。所以他们欲望单纯，天真原始。上帝给我们的球，已经变作商家的游戏。“丛林悍狮”不需要竞技场，不需要有人为他们鼓掌，喝彩和下赌注。当他们在荒蛮非洲大地安然栖身，无惧无畏和野生动物相伴相处时，我们在上帝之球的迷局里继续疯狂。

村子附近，路边一行巨大的象足印记，蜿蜒延伸至远方。去年沼泽几乎干涸殆尽。今年的雨水悄然渗进大地，不留一点痕迹。从马赛勇士的热血狮子舞，突然掉落到这寂静，荒芜的天地之间。在这样黯然的天色下，风吹过来，竟然是凉凉的。这行足迹，令人黯然销魂。文明人，在这里，是那一枚枯叶。马塞人，是上帝怀里抱着的，被我们嘲笑的那个孩子。

他们什么都不会，不会踢球。

当北半球被热浪席卷，当中国大地在酷暑中煎熬，内罗毕这里，是一个接着一个凉凉的天。夜里盖着三床毛毯，在办公室里一杯接一杯喝着热热的奶茶。

球赛即将开始。我的手冰凉，在内罗毕傍晚九点的凉意里。

爱你们的尤妮斯

于德国和西班牙开赛前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