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纨绔子弟

“纨绔子就是一个穿衣精致的男子，他的职业、责任以及存在都蕴藏在其所穿服装之内。他的灵魂、精神、经济和人格的每一种才能都英勇地贡献给了一个目标，明智而优雅地穿衣着装：因为别人穿着是为了生活，而他生活是为了穿着。”卡莱尔如是写道。

什么是纨绔子弟？

词典上的解释纨绔：(1) 用细绢做的裤子,泛指富家子弟穿的华美衣着。出“与王、 许子弟为群,在于绮襦纨袴之间,非其好也”。——《汉书·叙传》；(2) 后世称富家子弟。纨绔与纨绔子弟后来同义，都是指出身富家而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年轻人，它们空占有社会资源而百无一用。纨绔子弟、纨绔，都是贬意词。

但在热爱或厌倦生活的某些人眼里，这并不是贬意词，波德莱尔视纨绔子弟为某种理想，我也视它为一种理想的生活状态，在这种纨绔子弟的生活中，你成为有闲阶级的一员，从生计与琐事的折磨中解脱出来，致力于审美生活。这种“审美”并非脱离了物质的凌空蹈虚之美，它是物质与精神的结合，在纨绔子弟的审美中，主要是以衣着为主要对象，而衣服正是服质与艺术的合一。成为一个纨绔子弟意味着你在实践着美与艺术，与它们合为一身，而不是站在它们之外；更意味着“实践美”、“成为自己”。这是纨绔子弟本质之所在。

实践美，王尔德是一个代表。住在伦敦的时候，他经常在下午去帕尔马尔街散步，身穿文艺复兴时期紧身上衣和短裤，头戴色彩鲜艳的小帽，手里拿着向日葵花，仿佛这种花就是唯美运动的LOGO似的。在近乎极端的唯美要求之下，王尔德认为“即便贫穷也应该美丽”。根据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的叙述：有个乞丐经常站在王尔德的寓所四周，乞丐的破衣烂衫让王尔德看了很生气，于是他找来了伦敦{zh0}的裁缝，吩咐他用{zh0}最贵的料子为乞丐做一身服装并预付了订金。服装做成以后，王尔德亲手用粉笔画出几个地方，叫裁缝剪出豁口。从此，站在王尔德窗户下的老头儿就穿上了美观、昂贵的乞丐服——乞丐再也不会败坏王尔德的审美趣味了。

实践美并无任何过错，但为何在漫长的历史时段中纨绔子弟成为负面形象？因为在农业时代物质欠缺，讲究衣着会占用了别人的一些资源，这种“贫穷的道德”一直延续到工业时代，就算在物资丰盛起来的工业时代，讲究着装仍然不能算是一种美德，甚至连中性的道德也算不上——道德总是慢于时代一千米。所以布鲁梅尔、波德莱尔、王尔德等着迷于衣着的人才会受到批判。一直要等到近半个世纪以来，年轻人在服装上实践美、追求美、消费美才不那么引起非议。从工业时代起，物资已多于人类需求，依我看来，在着装上讲究并非什么缺点，反而应该是种美德。维尔纳·桑巴特早就在《xx与资中主义》中论述过，资本主义的起源、发展正得益于xx的推动。

哲学家们更感兴趣的是“成为自己”，哪怕是尼采，都认为“唯有作为一种审美现象，存在对我们来说才是可以忍受的”。所在他它的训诫是：你应该成为你自己。福柯称：每个人目前的任务就是将我们自己创造成为一件艺术品。

纨绔子弟在历史中真正的贡献是对绅士风格、中产阶级时尚的创造与推进，布鲁梅尔说：“如果别人转过身来专门注视你，那就说明你没有装束是体，不是太拘谨，就是太紧绷，或者太时髦了。”纨绔子弟们注意的是一种庄重的、低调的美，特征不是炫耀xx而是xx主义。拉斯·史文德森认为，“纨绔子弟的形象出现在19世纪之交的英格兰。法国大革命之后，与当时时代的价值相吻合的，不是贵族的风格而是绅士的风格。纨绔子弟所穿服装设计相对简洁，其关键处在于，他们的服装采用{zh0}的面料、{zh0}的剪裁，以展示出一种复杂、个性能的品位”。而波德莱尔认为，“纨绔子弟因政治和小集团利用职权益而感到厌倦，或装着感到厌倦”。这种厌倦带来的是无功利性的审美。

在对中产阶级的贡献上，纨绔子弟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它带来了谦虚端庄而不夸张的特征，但另一方面文化本质是穷人的中产阶级也采用纨绔风格之后，常常将它变得xx化而做作。

在“贫穷的道德”的超稳定的影响之下，人们一直对纨绔子弟不曾给予正面的评论，那是因为人们害怕贫穷，害怕消费时代的种种非稳定性的风格。整个现代哲学与后现代反思是建立在恐惧眼前社会的基础之上，所以要否定与批判，但纨绔子弟却是勇敢的审美实践者与与为自己的先遣队，无所畏惧地去体验与享受当下的生活，因而在社会学家与纨绔子弟之弟之间形成了形明的对比，结果，总是以纨绔子弟受到判断、嘲弄而毫无新意地结束。因为它符合人们集体无意识中“贫穷的道德”的道德期待。

但时尚一直在发展，纨绔子弟们也仍然在探索、创造与实践新的美，试图与时代同质同构，所以纨绔子弟已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先锋，要记得弗吉尼亚·伍尔芙曾在《奥兰多》中如此说过服装：“它们改变我们对世界的看法，也改变世界对我们的看法。”

“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中的这两句，也许我们可以试着解读为对纨绔子弟的表扬。

2010/06/28，雨，东山

书名：《时尚的哲学》，[挪威]拉斯·史文德森/著，李漫/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1月第1版，2010年1月第1次印刷，2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