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牛

今天，是夏至后的第四天，原上的麦子渐渐的露出一路宽似一路的成熟的黄色，而我家那片山地上的麦子则早已黄透。我收着这片丰收，想起去年秋天我和我的牛种这片地的时候的情形：牠是一头瘦得不能再瘦的老母牛，有着高大的个头，扁瘪的肚子，尖翘的屁股和细长的腿。牠走得不紧不慢，划出像不深不浅的直线一样的犁沟，山地的边子是又费力又危险，牠拉着犁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一丁点遗漏都没有，把地犁得又匀称又绵软。所以今年才能有这样的收成。

十五年前，我因为不懂牛的缘故，买下了当时年轻的牠（要知道因为牠的腿太细太长，农村人大多都会因为牠那样的体形是不利于赚钱是不愿养牠的），没想到这一养就是十四年，终于在去年秋天，麦子种上，不再需要牛力时，我的牛便被以不合理的低价出卖了。那天，当我将牠的笼头拿在手里时，我看见，牠的眼里有一丝留恋与失望，有一丝无奈与恐惧……而且有眼泪流出。我猛然觉得十分的后悔与惆怅。

是的，我实在是无力喂养牠了（草料的供应量实在太大），也实在是无喂养牠的必要了（土地少的无法出产喂养牲口所需的草食）。

于是，我眼见的牛贩子将我的牛用那糊满了牛粪的臭车拉走，而不能将牠拦下来。

现在想想：牠这一生实在的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刚开始，我不会饲养，草料是多一屯少一屯，这小牛也就饥一屯饱一屯的，生长发育得很慢。后来调生（方言：初次训练牲口拉犁或拉磨）又不得法，让牠一个拉犁，结果是小牛一蹦三尺高，一拉一停，没办法就给它用小犁，牠又是一路小跑，永远不停，无论是到了地头还是在地中间，都好像是服用了兴奋剂似的，牵牛的人实在跑不动了，我说，放开由牠自己跑，结果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犁印子。二一年（方言：第二年）这小牛长了力气，拉起犁来，就更是激动的不行行，结果我在地里被甩了何至于三十个马趴。有一个马趴是不能忘记的：那是一片需要翻茬种秋糜子的地，我给它架上犁地用的全部家伙什儿，牠拉着犁走了好几个来回，这使我感到意外的喜悦，以为牠已被我训化了。于是放心地让家人去做其它事，结果，小牛抓住这个机会，狠命一跳，将我轻易地甩出去一丈多远——现在想想那时也是有力，实在是年轻。只一个箭步就将这淘气的家伙翻手抓住，也不顾得自己是否摔伤，就想着别让后面的犁将它铲伤了。急忙将牠解开，好好的拍拍牠身体各处，好让牠静下来。然后又套起来，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唠叨，意思是让牠不要害怕，安静。然而，只几个来回，这家伙就死命的乱跑起来。我一气之下将它连同那一应的农具一起摔倒在地，就像武松打虎一样，按着它的头猛踢……不知是什么时候，牠学乖了，不再胡乱跑了。再后来，居然生了七个牛仔，着实给我家的经济作出了不大不小的贡献。

牠产{dy}仔的时候，正好我离开了一会儿工夫，那是惊动了好几个邻居的，因为外面噪声的惊扰，使这位初为牛母的准妈妈惊慌不安，就是不愿卧下来，结果难产，请了医生才算摆平。后来的第二三四五，倒是顺利。到第六就不是六六大顺了，又是难产，只好请人帮忙，老牛生产完，没力起来，我要将她抬起，可是，帮忙的人不愿下手，怕糊脏了衣服，所以，只好看着牛仔自己挣扎。第七的，更难说了：老牛生不下，瞪着牛眼看我，我只得依照自己的理解去帮牠。按压牠的腰窝下腹，并像跟人说话一样的鼓励牠使劲儿，然后又去瓣扯牠的阴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努力，我和我的牛终于靠自己的力量取得了胜利。但是老牛有一个多小时起不来，我就去照顾牛仔。我以为牠要死了。我决定：先哭一场----为了她的生命，然后自己将牠解剖开来，然后就去购买奶粉喂小牛。结果，牠活了过来，流着泪去舔呧她的孩子……

现在，牠离开我家已有一年，怕是早已成了人类的排泄物了吧！然而，我还是时常想起牠和牠的事：想起牠舔呧我的手，卷扯我的衣，摩擦我的身；想起牠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分辨出我的脚步，而发出激动的哞哞声；想起牠吃到青草时的得意与满足……牠是真正的生灵。

我驯服了牠，让牠按我的意思去做事，牠十分听话，在劳动中从来都是中规中矩，邻居们都羡慕不已赞不绝口，以为我有教人的本事也有教牛的本事，然而，我给它吃的从来都是原始的长草，从未加工成细草或者是寸草，也未给牠添加过多一点的饲料或者购买一些多营养的添加剂。我利用牠来生产牛仔，却没有给牠吃过xx止痛的xx。我允许别人驱赶牠在自己田地里干活，却没有为牠的被伤害而和别人争论。总之，我对于我的牛有亏欠。

所以，我决定不去亏欠别的牛。                    2010-06-26作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