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80年的化纤厂大院,知道猪猪的孩子,要远远多于知道祝祝的孩子.祝祝的外号叫猪猪,他是一个弱智小孩.
猪猪一点都没有辜负孩子们给他起的外号,他考试总是不及格,他总穿着破旧肮脏的衣服,他总在别的孩子取笑他的时候,用已经乌黑发亮的衣袖擦去悬在鼻孔的长长的鼻涕,憨声憨气地说:"别叫我猪猪,我叫祝祝."
猪猪的家在废弃的锅炉车间旁边,那是一个简易的窝棚,窝棚四周是堆积如山的纸板和酒瓶.窝棚里的桌子上还放着两张放大的黑白照片,那是猪猪的父母,他们死于1974年化纤厂的锅炉爆炸.
放学后,猪猪就出去玩了.他很灵活的翻过了高高的围墙,围墙外面就是田野,田野里有村庄,村庄后面是一条叫白河的河.猪猪一个人在百河里游泳.他不愿意和化纤厂的孩子们一起玩,他怕他们叫他的外号,他怕他们取笑他.
一个小黑点起起伏伏的从上游漂了过来猪猪听到了它的呼救声,猪猪奋力地向那个小生命游去.
天黑的时候,猪猪回到了小窝棚里.
"爷爷,你看.."猪猪打开了怀里抱着的绿军装的一角.一个黑黑的小脑袋从里面伸出来好奇的打量着窝棚和窝棚里的祖孙二人.
"爷爷,你知道吗,小猪在河里挣扎的时候它的两只前爪像小鸟的翅膀一样扑扇着.爷爷你说,小猪会不会像小鸟一样飞?"
"傻孩子,小猪怎么会飞?"
"小猪应该会飞.这样它可以飞离危险,也可以到想去的地方."
从此,猪猪的生活里多了很多快乐,又增添了几分艰辛,他每天还要到化纤厂的食堂里去收集剩饭菜喂小猪.
过了些日子,小猪长大了一些.爷爷就给小猪搭了个猪圈.不过猪猪时常在放学回来后把猪圈打开,,让小猪跑出来和自己玩耍.
有一次上美术课,老师让同学们每人画一种动物.猪猪画了一只小猪,虽然猪猪画的小猪惟妙惟肖,,却只得了50分.猪猪画的小猪身上,长着两只翅膀.
"你见过长翅膀的猪吗?"老师笑着问猪猪.
猪猪摇摇头又点点头.猪猪说:"小猪应该长翅膀,飞过所有危险,飞到它想去的地方."回家后猪猪把那幅画贴在了父母的遗像旁边.
小猪越长越大,它已经变成了大猪.大猪对小主人忠心耿耿,,有一次猪猪被一个孩子欺负,大猪愤怒的咆哮着,把那个孩子撞倒在地.
猪猪还时常对大猪进行训练,他在空地上摆放栏杆,让大猪练习跨越.大猪很争气,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已经能够轻松的跨越一米的高度,而且姿势优美.猪猪高兴的对爷爷说,总有{yt}大猪可以飞起来,就像他画的那幅画一样.
有{yt},化纤厂的后勤处处长来到了小窝棚,他对爷爷说:"老祝头,要说厂里对你已经很照顾了.猪猪父母不在以后,给你发过抚恤金的,后来又给你安排了清扫垃圾的活,还发给你工资.你在这里搭窝棚建垃圾厂我就不管了,可是你在这里搭猪圈养猪,我必须得管了,我们是工厂,不是养猪厂啊!"
爷爷说:"我养猪,只是为了让孩子高兴啊.这孩子可怜,没什么让他高兴的."
"那也不行,你这猪圈臭气熏天的,后面住户反映过很多次了.这样吧,要过年了,你这只猪,食堂买下好了,过几天我派人来杀."
那天等猪猪上学走了之后,后勤处处长带着几个人来到了猪圈,那些人手中木桶,绳子还有锋利的刀.大猪看到刀子之后,本能的叫了一声.猪猪当时正在教室里朗读课文,他仿佛听见了大猪的叫声,仍掉了课本,拼命地向自己家跑去.
猪猪跑回猪圈的时候,大猪已经被死死的摁倒在地.大猪嗷嗷叫着,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不要杀我的大猪,不要杀我的大猪!它做错了什么?"
杀猪人扬起了长刀,一步一步的走向大猪.大猪的嚎叫声和猪猪的哭泣声让人肝肠寸断.
"大猪快跑,快跑!"猪猪冲大猪喊到.
大猪突然发力,挣脱了束缚自己手脚的绳索,拔腿狂奔起来.
远处没有路,那是化纤厂高高的围墙,那些人又追了上来,大猪无路可逃.
"大猪快飞,大猪快飞,大--猪--快--飞."猪猪拼尽全身力气向大猪喊到.
大猪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猪猪,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向围墙冲去,大猪的身体离开了地面大猪想要飞跃围墙,但它注定飞不过高高的围墙,大猪撞死在那堵墙上.
那天晚上,猪猪在日记里写到:今天来了很多人要杀我的大猪,我看到大猪哭了,我也哭了.我对大猪说,大猪快飞,于是大猪就飞走了.大猪长了两只翅膀,他可以离开危险,还可以飞到它想去的地方.我也想长两只翅膀,我也想像猪一样飞翔.
废弃了的锅炉车间烟囱,是化纤厂的{zg}建筑.几个孩子都很轻灵的爬了上去再爬下去,只剩下了猪猪没有爬."猪猪胆小鬼,猪猪真像猪一样笨就像你养的那一只."几个孩子取笑猪猪.
"我敢爬,我真的敢爬.猪不笨,猪猪也不笨."猪猪在几个孩子惊讶的目光中开始了速度极快的攀爬.
猪猪纵身跃上了烟囱的最顶端,他站在烟囱内外壁之间窄窄的空间上.猪猪看到了脚下那几个孩子大惊失色的脸,猪猪看到了自己住的小窝棚,猪猪看到了爷爷在一个垃圾箱里清理垃圾,猪猪还看到了蜿蜒流淌的白河.
猪猪伸开双臂,向着湛蓝的天空大喊:"我不叫猪猪,我叫祝祝."
化纤厂爬上过那座烟囱的孩子至少有一百多个,猪猪是{wy}一个摔死的孩子.
开春的时候,老祝头离开了化纤厂回到了老家.老祝头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他带的是猪猪父母的两张遗像,还有猪猪画的一张彩色图画.
那张画上画的是一只飞翔的小猪,它有两只翅膀,它可以逃离一切危险和苦难,它还可以飞到任何一个自己想去的地方.那张画右下角的落款是--祝祝,1980年6月.
化纤厂的人都知道那个弱智的孩子,那个想像猪一样飞翔的孩子,他不叫猪猪,他叫祝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