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

       我被架回别苑……心里那种被撕裂的感觉，一点点地晕染开，不见血……不是因为他对我吼，也不是因为他对崎美的态度，而是因为害怕……太了解他了，如果不是陷入绝境，如果不是要破釜沉舟，如果不是又像个笨蛋般想要保护我……和也，你是不会这么做的，不是吗？！我是这么的了解你，你一定也知道做这个决定会有多伤我，不是吗？！别苑？将我禁锢在别苑你就可以安心地去送死了吗？！你这个天底下最混蛋的傻瓜！

       “六皇子请止步，我家王爷有令，没有他的指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也不得外出。”

       “就是睿亲王要我来的，这是他的玉佩，你们认认，没错吧？”

       “这……的确是我家王爷的随身玉佩，六皇子请！”

       是内博贵的声音？我不由一愣，静静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是和也让他来的？来做什么？转念间，敲门声已至。“仁，是我，内博贵，我进来了。”门是从外面锁住的，因此他打过招呼之后就开了锁，推门走了进来。我望着他，他的脸上似乎带着某种迟疑不决的神色。“是……是三哥让我来的。”

       “让你来又代表什么意思？是让我走？还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扬着头，压抑着心里的不安。“他现在在哪儿？”

“你一定走。就算是为了三哥你也一定要走。”他不理我在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注视着我，越说越有些激动。“你别无选择，我也不会让你选择……赤西仁，我马上派人去安排，今夜你就走，其它的都不要管，去……也不要去你父亲那里！你去……你……我送你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我哪儿也不去！”看着内博贵的惊惶失措，我的心也跟着慌了起来。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瞪着他。“你{zh0}现在就告诉我和也在哪儿，发生了什么！否则我不保证我会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你还要做什么？！赤西仁！这里是皇宫，皇宫里发生的事，是没有人能阻止的。你如果真的在意他的安危，就听我的安排离开这里。我们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人，应付宫闱之事就算不擅长也起码能应付，可你在这里只会让他束手束脚，你不知道吗？！”内博贵说着又逼近了我一些。

       这句话，真的令我犹豫了。他说的的确没错，智久与和也都曾多次说到这个……“就算要我走，总要让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吧……”我的态度不觉软了下来。“连见都见不到他，你让我怎么放心走？！”

       “那就让智久和你一起走。”内博贵突然又变得平静地像是在安排不认识的人的来去似的。

       “不要像安排后事一样地跟我说话！”我生气地喊道。“智久也不会走的！不知道和也的处境、状况，我们谁也不会走的！”

       “好，我让你知道！”内博贵笑了笑，但那笑容却显得十分刺眼，仿佛被我说中，要诀别般惨烈。“他和梨妃娘娘关在一起。”

       “他被关起来了？！”我听的心一惊。

       “现在该送你走了……”听到他这样说，我正想反驳，只觉后脑突然的一下钝痛，我的心一下子凉了……

和也

       这一夜过得似乎特别漫长，天牢里并不能看到月光，只能看到忽明忽暗的火把，在阴暗的地域里张狂地显现着寂静，等待死亡来临的一刻。我轻轻拍着依偎在我怀里的母亲，临死前还能让我发现一件我以前从不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已经算是老天对我的厚爱了？我呆呆地看着火把，心里不由想起另外那个人……内博贵，这么做，是为了大皇兄吗？我不会怪你的，只要……只要你还能帮我保住他……

       过道中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我忍不住低下头，看着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母亲。“罪妇梨氏接旨！”伴随着三柳公公刺耳的声音的是后面端着的毒酒和白绫。“梨妃娘娘，皇上圣恩厚荡，您淫乱宫廷，本应处以极刑，但皇上念在与您多年的夫妻之情，特赐您一个全尸！这白绫、毒酒，您……任选一个吧！”

       母亲慢慢坐了起来，看看三柳公公又看看我，突然笑了。“和也，娘终于不会再拖累你了。东篱把我买给了天龙王朝，我儿为了天龙王朝杀了数不清的东篱人，到了{zh1}我们还是因为是东篱人而不被容于天龙……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呢？到底是谁欠了谁？”母亲说着用手抚上我的脸。“红颜祸水……怨不得啊……和也，没了牵绊可一定要去找那个你真真正正爱着的人，听见了吗？别像娘一样……你不会像娘一样的，那个孩子不会那样对你的……”说完她站了起来，拿起三柳公公身后的毒酒，又回到原地。“和也，娘有点舍不得你……但是娘也没脸活着面对你……”母亲边说眼泪边无声地蜿蜒流下。“你有事，娘从来没帮过你……你生病，娘也没照顾过你……你慢慢长大，娘也没好好看过你……和也啊，可是娘能不能再求你{zh1}一件事？”

       “你说……”我看着悲恸的母亲，强忍住心里的酸楚，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些。

       “不要恨我……来世再让我做一次你的母亲，让我有机会好好地爱你……照顾你……看你长大，好不好？”母亲哀求地凝视着我。

       “好……好！来世，你不可以爽约……如果，你不做我的母亲……我一定……一定会恨你……”我一边说一边看着母亲含笑仰头喝下了那杯毒酒，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

       “和也……你……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娘……”母亲痛苦地抓住我的衣角，我急忙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搂住不停颤抖的她。

       “娘……娘……娘！”我使尽全力不停地呼喊着这个对我来说如此陌生的词语……但，母亲的手还是渐渐地松开了……“娘，你又睡了吗？不是刚说过要照顾和也了吗？娘……我还没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我是爱你的啊！你是我娘……你是我娘啊！”

       “三……三哥……”我不知道这样子抱着母亲哭了多久，也没注意到三柳公公他们是何时离开的，再次能感受到周围的动静时，眼前站着的竟然是满脸愧疚、慌张的内博贵。

    我茫然地看看他，再茫然地看看怀里尚未冷去的母亲……一直以来，就算是痛苦，‘母妃的希望’也足以成为支撑我走下去的理由，可现在呢？所有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仁想要的……我突然变得像是个傻瓜一样……

    “哥……你怎么了？”听到内博贵叫我，我抬起头看着内博贵的眼睛，那里面的我似乎有些奇怪，内博贵好像也看起来有些害怕似的。“哥！对不起……你说话啊！哥！”我仍旧看着他，想安慰他不要哭，却突然像是忘了该怎么说话一样，木然……

内博贵

       当父皇将一切筹码摆在我面前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卑劣的{yt}！锦户皇后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也并没有真的养育过我，但如果没有她，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六皇子了……还有大哥……我可以在大哥与三哥的争斗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可以在他们之间堂而皇之地站在不偏不倚的位置上；我可以不在乎他们谁能成为皇帝……因为我知道，他们并不会真的伤害彼此！可是对上父皇……我是真的害怕了……

       “内，朕只是希望考验一下他们。朕答应你，不会真的伤害他们的性命的。”

       “可是父皇……孩儿真的做不到啊！”

       “你要知道，你大哥和三哥之间，总要有个牺牲者的。内，你说对吗？”

       “父皇，三哥他很疼我……我知道三哥他是不会背叛父皇您的啊！您再……”

       “内博贵，做人处事要果断。朕数到十，你就在你大哥和三哥之间，选一个吧！一、二……六、七……九……”

       “孩儿知道了！”

       “哥！你到底怎么了？！”当我终于安置好仁赶到天牢时我就知道……我已经来晚了。三哥从来没有这个样子过，睁着眼却像是什么也看不见，嘴微启却什么也说不出……梨妃娘娘那么平静地躺在哥的怀里，而哥就那么安静地将自己锁在无人能打扰的世界里……“哥……对不起……”尽管这句话听起来是那么的无力……“皇上有旨要带睿亲王入宫受审！”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算死，也不能再让三哥留在这里！我想拽起他，他却留在原地，怀里依旧紧紧地抱着梨妃娘娘的尸体。

       “六皇子，您不能带睿亲王走。皇上有过指令，除非有他的手谕，否则绝不可让睿亲王离开天牢半步！”狱卒也在此时拦住了我。我的心忍不住怦怦地跳。

       “你是什么奴才？！难道我也是犯人吗？！你去，把那个罪妇拉开！”我扳起脸，说着本来怎么也无法说出口的话。“耽误了正事，你担当得起吗？！滚开！”

用尽全力拉扯着三哥，努力忍住不让泪水滑落……“走啊！父皇叫你去，你没听明白吗？！”我继续痛心地伪装着。“别磨蹭了！”

       “内博贵……我不走……”三哥终于有了反应。“那不是罪妇……那是我娘……停下来，我不能走……”

       “你知不知道现在由不得你？！”在走出天牢前，我不得不继续保持着这副丑恶嘴脸。

    “内博贵！”三哥终于还是挣脱了我。此时的他看着我，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混沌。

    但是为什么呢？如果已经清醒了，为什么还要固执呢？！梨妃娘娘的尸骨，我一定会为他取回的啊！如果他能放心地将仁、智久都交给我，为什么这时候……不，他是该不相信我的……是我出卖了他！他曾经那么相信我、疼爱我，但最终竟是我将他骗进了天牢！

    “我不能跟你走。这既然是个局，就不会是个那么简单的局。”三哥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但他说的却让我感觉更为自责。

    “没有了啊！哥，我一定会带你出宫的！我已经安排了仁出宫了啊！”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的三哥突然流露出一种释然却绝望的眼神……他反拉起我的手……

    “好，那我们走。”天牢的出口离我们只有一步之遥了。

和也

       我不知道自己的‘坚强’能让自己坚持多久。我发现，有时候心痛到一定程度后，反而可以对自己更狠，仿佛折磨地伤痕累累才能让心不再纠结……母亲已然死了，心里放不下的……又少了一人。整理好思绪，我看着不擅长做戏的内博贵，在我面前努力地表演。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受，我知道如果不是父皇用大皇兄和锦户皇后逼他……哪怕父皇是用他的性命逼他……他都不会这样做的！所以，我并不怪他。

       但是内博贵啊，你还是太稚嫩！你还是不够了解父皇！而父皇却对你太了解！他会利用你诱我入狱，就会利用你再设下一个又一个局……内博贵，谢谢你。尽管这声谢谢，我无法说出口，但是既然连仁也安全了，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内博贵，这也许是我能为你做的{zh1}一件事了……保住你……

       “好，那我们走。”我拉起他的手。我相信，外面绝不会是属于我的海阔天空……

       踏出天牢，我听到内博贵的一声惊呼。是的，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夜黑风高’的事情发生！四周灯火通明，围满了的是技术精湛的xx手……

    “哥！我……”内博贵立刻慌张而歉然地转向我。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的。”不理会前面那些人，我冲着内博贵微笑。

    “和也！”正前方传来亮的声音。“你逃不掉的……”他的声音也许在别人听来是对我的一种警告，但我却听得出来其中的无奈，大皇兄终究是不愿杀我的……

    “大皇兄，你们以为凭内博贵就能制住我吗？！他都出卖了我，我又怎么会手软？！”我说着将内博贵推到了我前面，掐住他的脖子。“这可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弟弟啊！你难道忍心下得了手？！”内博贵并不xx明白我的意图，却配合地挡在我面前。

    “和也，你骗不了我的！你不可能会伤害内博贵的！”大皇兄果然没那么容易被我骗倒。

    “是你们逼我这样做的。狗极了还会跳墙呢，我有什么能不能做的？！”我边说边挟持着内博贵往前一步步地推进。“我母妃已经被你们逼死了，我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今日我逃得了，那算我和也命大，如若逃不了，也总要拉个垫背的吧？！”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距离越来越近……甚至我一度想过，我也许真的可以这样走出去？但事实证明，我的父皇，庞大的天龙王朝的皇帝……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对他有威胁的人的！就算，那个人是他的亲儿子……

    “放箭！”

    “不要！”

    一个是陌生的声音，一个是大皇兄的声音，在意料之中，我将本来挡在我前面的内博贵扳到了身后，想要护住他……但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却又将我扳了回去！

    “内博贵！”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内博贵已经软软地倒在我怀中，身上中了不止一枝箭。大皇兄也几乎在同一时刻跑到了我们身边……四周的xx手不得已全都停了下来。

    “哥……求你……”内博贵一时提不起气来，只是费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大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