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老汉和驴_道贯云天_新浪博客

                         有水老汉和驴                               

   这{yt}午后,太阳发狠般地释放着全身的能量,炽热地烘烤着大地。大门前,有水老汉正如发羊癫疯般仄着身子在场院上一圈圈地打着旋。屁股底下的小四轮及后面拖着的石磙子在场地上摊开的一大片麦子上连蹦带跳地一圈圈旋舞着,淡淡的黄尘紧随着有水老汉屁股后面的石磙子雾起了一次又一次。

有水老汉略耸着双肩,半伸着双臂用心地操控着四轮拖拉机行进的方向,还不时地扭头看看屁股后面拖着的石磙子是否正好走在圆心上。因为老辈子就传下“磙磙不离中心,半边半边旋”的碾场经。

看着原本高高暄起的麦子在“脚”下一点点塌下去,{zh1}xx摊在黄哩叭叽的地皮子上,有水老汉不由直了直腰,顺势瞄了一眼仍挂在中天十分耀目的大太阳。心里不由赞叹:“到底是这机械化快啊!”如此想时,不由得意地向上轮换着伸了伸两只胳膊。许是眩目的阳光让有水老汉有点晕乎,也或许是有水老汉突然放松了一下,有点走神,总之他突然把身子向前倾,做出用力往前挣的姿势,靠外圈的手不由握紧了。这是少年时的有水老汉傍着家里那头{wy}的小毛驴一同拉石磙子碾场时的一惯动作。许是全身一使劲,脚下油门就踩得大了,而靠外圈“拉驴”的那只手又过于用劲往里拽了,只见拖拉机猛地“突突突”吐着黑烟直向前冲去。眼见着拖拉机头已冲到麦场外、直向场边的陡崖冲去,就在拖拉机头的最前沿即将伸进陡崖时,有水老汉猛然惊醒,忙松开脚下(油门),双手同时用力向里圈猛打方向,拖拉机头这才颤抖着从陡崖边重新回到了正途。

有水老汉暗暗地舒了口长气,这才发现自己在猛然间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一边放慢速度,一边在心里对自己叨咕道:“这玩意快倒是快,可也危险。幸亏我反应灵便(pian),要不今儿就麻达(麻烦)了(lie)。要是用我的驴,我就是闭着眼睛它也不会把我向崖(ai)下带!到底是不通人性的机器!”当再次从靠崖处场边转回圈时,他抬眼往场的另一头山根处一棵青枣树下扫了一眼,老伴枣花正低着头坐在树下逗着孙子小宝玩。有水老汉于是冲青枣树下吼道:“还不起场?等着把地坐出个坑那!”

枣花抬眼看了看青烟中的有水老汉,虽没听清他在拖拉机的突突声里嗡嗡地说些啥,可凭夫妻几十年的默契,她知道老汉一定是让她起场了。

“宝,去咱家院子里玩去,奶奶要干活了。乖孙听话啊,等奶奶起完场给你拿香蕉吃啊。快去,这扬土脏的很。”5岁的小宝听话地从奶奶腿上立起身,欢蹦乱跳地跑向了院门。

枣花一边从地上拾起自己的那顶破草帽扣到头上,一边扭脸对正在进院门的孙子大声喊:“小宝,就搁院子里玩啊!可不敢乱跑!”看着孙子头也不回地跑进院子里,枣花拾起杈开始在有水老汉碾好的另一边挑抖起麦子。

十多分钟后,“突突”声终于暂停了下来。有水老汉从拖拉机头上跳下来,伸伸腰,又向立在一小片已重新暄起来的麦子旁边的老伴枣花瞟了一眼,然后在身上拍了两下,转身向屋院走去。

当有水老汉跨进院门时,一眼便看见孙子小宝正在院中的水龙头下玩得正欢。水龙头的水正大开着“哗哗哗”地往下流淌着。“小宝!你作(zu)啥呢?!还不快关上!”有水老汉不由大声呵斥。可不知是水龙头开得太大小宝没有听见爷爷的喊声,还是小宝玩得过于专注没能顾上理会有水老汉,总之,当有水老汉快步奔到水龙头旁(小宝身后)时,小宝仍光一对小脚丫蹲在水龙头旁小溪般流淌的水里忙碌着起水坝呢。有水老汉忙伸手关死了水龙头,正要呵斥宝贝孙子,没成想玩的正起劲的小宝发现水被关掉了,竟立起身眼也不抬、不悦地嘟囔:“你干吗,你真讨厌!”伸手又要去开水龙头。有水老汉实再是忍不住了,抬手狠狠地向孙子的头上打了一巴掌,并怒不可扼地冲小宝吼道:“谁让你玩水的?!啊?!这水能遭贱吗,啊?!”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小宝打懵了。稍停,他一边抬起一只湿漉漉的小手摸向自己的后脑勺,一边撇嘴要哭。这时小宝那双明亮如黑宝石,但此刻却满含委曲、惊愕的双眸,突然看到了有水老汉那凶狠冒火的双眼和在不住颤动的发青的嘴唇。小宝吓坏了,他从没见过爷爷这副凶狠的嘴脸和激动的神情,更别说是打他了。聪明机灵的小宝突然明白了:此刻,哭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小宝使劲憋住哭声,用一双伤心又怯怯的眼神看着爷爷那又举起在半空、略微抖颤着想要再次落下的手,连忙仄着身子从爷爷面前跑向院门,一只脚刚迈出院门,小宝就“哇”地一声大哭着奔向正在起场的奶奶。

有水老汉看看那只举在半空、打了宝贝孙子的手,听着院外宝贝孙子那悲痛欲绝的伤心嚎啕,不由又气恼又心疼地在自己的头上也重重地拍了一下。这时就听院门前老伴枣花冲着院门吵嚷: “......老东西,你今儿是疯了还是咋了?你咋打我宝娃哩?!好了乖,我宝娃不哭了啊。等会回去奶奶打他,奶奶......”

有水老汉立在原地,听着宝贝孙子的哭声渐渐小下去,这才记起自己是要回来喝茶、歇晌的。于是奔进上房(堂屋),端起炕桌上早已沏好的凉茶,“咕咚、咕咚”牛饮了一气。喝足了放下茶壶,又提起柜上的开水瓶在茶壶里添满了水,这才走到堂屋门前,依着门一侧贴了瓷砖的墙,在画有棱形几何图案的水泥门台上蹲了下去,掏出烟盒包和烟袋锅,装好烟丝叼在嘴上,又摸出火柴点着烟。有水老汉美美地吸了两口,之后才慢条斯理地不时啜吸、吐纳一下。袅袅轻烟中,有水老汉忽又记起先前打孙子的事,心中不由懊悔。再一想他们老俩口为小宝去留问题已和小宝他爸他妈之间发生了多次争执,现在自己还打了小宝,这不是自已挖坑埋自己呢吗!有水老汉不由在心里咒骂着自己:“真是老糊涂了!”随后那心里便是一阵七上八下的寻思:“你说现在哪儿还稀缺那一点水!竟为这打孙子!这下可好了,这一巴掌肯定把孙子打跑了!那俩口子回来孙子一告状,那还不立马把孙子带走啊?!就再别指望那俩口子能回来了!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打孙子呢!这没打、他娘老子都三番五次地要带走他呢!是我和他妈厚着脸皮好说歹说,他们才勉强答应先把孩子留下的。这下可好,这下彻底完了……”有水老汉越想越悔,他那被大西北热烈的艳阳亲吻得黑红的脸膛上,眉头紧锁,额头上被岁月的年轮碾压出的一道道沟壑在内心的不安中不时地抽搐和抖动一下。悔恨难当时,有水老汉不由伸手在自己的臀部狠狠地揪了一把,正要再揪时,屋后突然传来毛驴“昂~昂~”的叫声。“唉,差点忘了这老伙计。它一定是渴了。”有水老汉一拍脑门子,忙起身到屋后驴圈去牵毛驴。

这是一头骠肥体壮的青灰色毛驴,油光的皮毛散发着一层金属般黝亮的光泽。关于它的去留,同孙子小宝的去留一样,在有水老汉和儿子、儿媳之间已经经过了好几讨论和争执。儿子、儿媳一致认为:现如今日子都好过了,也都富裕了,家里的地也没必要种了,二老就在家看看孙子颐养天年就行了。既然不打算让二老辛苦种地,那再费心劳神地饲养一头毛驴,当然纯属多余,是太没必要了。还不如趁这毛驴正当壮年、骠肥体健时,还能卖上个好价钱。可有水老汉却坚决不同意。理由是:庄户人家哪能没有一头牲口。虽然现在推磨、碾场多时已不用毛驴了,耕地、犁田也大多数都机械化了,可还是有一些小块地的耕种得靠它。还有驮个粮食、捎个脚,偶尔有一点点粮食要碾一下等等都得用它。没有毛驴哪成?!没有一头牲畜的农家,那{jd1}算不得是个正经的庄户人家,那家里的人自然也就算不得是个正经的好农家把式!

其实有水老汉心里真正的想法是:现如今生活真得是好的象是天天在过年,他和老伴xx可以不再劳作,过着如儿女们所希望的那样的日子。可他和老伴年纪也都不算太大,身子骨也都还结实,也劳作惯了,现在突然要让他们啥都不干,定定地吃闲饭等死,那活着还有啥意思!那样他们不就和猪圈里喂着的猪一样了吗?!日子久了,搞不好再要向儿子、媳妇们伸手讨吃喝,看儿子、儿媳们的脸色过活,那不是让他和老伴减寿吗!虽然他的儿子、儿媳们都很孝顺,不会给他和老伴脸色看,那他们也不能现在能动、能做时就啥也不干,定定地等着儿女们养活!那样他们还算是人吗?!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实在干不动了,他们是不能定定地吃闲饭等死的!可这些真正的理由他能说出来吗?显然不能,说出来不光儿子儿媳不能理解,怕还会伤了儿子儿媳的心。

有水老汉伸手从屋檐下的台子上取过一只塑料脸盆,丢开手中的缰绳进屋去。片刻,老汉又端着盆来到了水笼头旁,大青驴早已等在了那里。看到有水老汉手拿脸盆走来,高兴地一边不住地喷着响鼻,一边死皮赖脸地把嘴脸往有水老汉手上和盆子里拱。有水老汉一边亲昵地在毛驴的脸上轻轻拍拍,一边忙打开水笼头,并伸进一只手去搅和几下。盆底的麸子很快便把盆中的半脸盆水覆盖了。“老伙计,渴坏了是吧?!赶紧喝吧!好好喝、好好吃,把劲攒足了,等我把场碾完了,你就要辛苦一阵子了。咱们要在入冬前把家里那几小块旱地都深翻、打磨一遍,来年咱再种一茬小麦,你觉得怎么样?!”有水老汉看着埋下头欢畅地喝水的毛驴,一边用手给毛驴在背上梳着毛,一边对着毛驴亲昵地絮叨。那毛驴竟象是听懂有水老汉话似地,一边用力地呼扇几下它的那对长耳朵,一边抬起嘴打了个响鼻,还接连地点了两下头。有水老汉得到了毛驴的首肯很是高兴,他用手在毛驴的背上拍了两下,便又亲昵地和毛驴絮絮叨叨。直至毛驴将那半脸盆水和麸子吃喝干净,有水老汉这才住了口。牵着毛驴向东面院墙边走去。毛驴跟在有水老汉身后一边昂首阔步地向前走,一边伸长着脖颈放长声欢叫起来,并叫着叫着曲下腿去,随之侧身躺倒在院墙边的土地上,左右翻滚起来。有水老汉早已停住脚、放长缰绳立在一旁,只用一双慈爱的眼睛看着他心爱的毛驴欢快地打滚。等毛驴撒够了欢、打够了滚,有水老汉这才牵着一边抖动着身子一边摇头晃脑的毛驴到屋后去了。

有水老汉拴好毛驴,又用笤帚在毛驴身上刷扫了一遍,末了又给毛驴添了些草料,这才转回屋前来。他在门框上依门坐下,重新点燃了他的烟锅子,美美地吸了一口,眼睛忽地又看到了刚才饮毛驴的脸盆,便又想起儿子、儿媳都让他卖掉大青驴的事,心里便不由地骂:“不务正业的败家子!庄户人家哪能没有驴~~”

骂着骂着有水老汉便忘记了吸烟,他的思绪早已随着那飘忽而逝的青烟回到了年少时那漫漫的驮水路上......

十来岁的有水正牵着家里那头{wy}的牲畜__一头也正值青春年少的瘦小灰毛驴走在山间的黄土路上。小毛驴的背上苫着一块烂粘垫,烂粘垫上绑着一个木架,木架子横架在小毛驴的脊背上,两边拖垂下来,里边各立着一只木水桶。因小毛驴尚未成年、身架尚小,因此水桶和木架一直垂到小毛驴的肚皮下一截。

小毛驴和有水都低垂着头、耷拉着眼皮没精打彩地走着,他们已经上坡下凹地走了近十里的黄土山路。他俩都已走得脚软腿乏、全身冒汗了,可他俩心里都清楚,还差几里地才能到水泉边。可到水泉边除了能喝几口苦咸水、略略休息一阵外,返回时将是更加沉重与疲累的漫漫十几里长路!

“有水,还不赶快点,队排得老长,再晚怕是就舀不上水了!”邻家的二狗子牵着他家的大青骡子驮着两桶水走到有水和小毛驴近前时突然说。“噢,知道了!得!”有水一边应着一边忙将小毛驴往山根边拽,好把羊肠小道让给二狗和他的大青骡。因为他们是负重的。待二狗和大青骡从他们身边过去了,小毛驴早已象是听懂二狗子话似的,不待有水鞭子扬起,早已步上羊肠小道奋力地加快步伐向水泉走去。

终于到了水泉边,还有三四个人等在前边。有水忙走到泉边看了看,邻村的张老汉正蹲在泉边,用破水舀子一勺一勺小心地把石缝里滴淌到泉坑里的水舀进自家的木桶里。除了那几头毛驴、马、骡子一副无所事事也无所谓地神情站在黄土里喘气外,其它所有人都神情紧张地或站或蹲地围在泉边。有水站到泉边,神情专注地看那时紧时慢、毫无规律地往下滴淌的泉水,心里不由又一次紧张起来,他已经无数次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用担心,泉水是淌不干的!可每每立于此他仍还是忍不住地要担心。他担心:万一那水再滴淌不出来了该咋办啊,这可是附近几个村庄{wy}的水源啊!尽管这水还是苦咸水。

终于有水装好了两桶水,他小心地紧握着小毛驴嘴边的缰绳,细心地选择着较为平缓好走一点的路给小毛驴走。有水心里很心疼小毛驴,特别是当负重走出近一半路、小毛驴全身大汗淋漓,在寒冷的冬日里腾腾地冒着热气时,他便也全身汗津津更加拽紧着缰绳,象是如此他能为小毛驴分担一点重负似的。当小毛驴实在累得走不动,四腿绷展(伸开)、立定,青灰的嘴唇放到地上来回搓动时,有水便急了,狠起心来,用鞭子紧着抽打小毛驴,只要有水稍微心软或手下打得轻慢一点,小毛驴就很可能不管不顾地躺倒下去。如此一来,后果是可想而知了——不光白白辛苦半天驮不回水去,而且木桶也会被墩漏了,那样回家就会挨大人的一通骂,还很有可能会被罚——不给饭吃!不给饭吃,这在当时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很严重的事情。因为吃都还吃不饱呢,再不给吃!那饥饿的滋味怕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愿品尝的。

当有水牵着小毛驴顺利地把两木桶水驮到土院门口时,有水便急急地冲着自家院里的窑门洞大喊:“快卸水来!”家人们此时不管正在做什么,都会忙不迭地丢下手中的家什,跑出来迎住有水和小毛驴,一起忙乱地伸出双手,托桶的托桶,解扣带的解扣带。然后所有人一起用力,忙三火四地赶着从小毛驴身上抬下木架和水桶。而小有水在家人忙乱的过程中都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小毛驴嘴边的缰绳,同时用另一只小手心疼地抚摸着小毛驴淌水的头脸和脖颈,一边嘴里还不停地急切催促家人“快点!快点!”。因为小有水知道:小毛驴早已是精疲力竭,它是在拼尽全力,才使不住颤抖着的四肢撑开站在黄土里。其实,小毛驴那“呼呼”震响的粗喘让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感到心疼不已。

水被以最快的速度从小毛驴背上抬了下来。有水心疼地搂着小毛驴的脖子,把它牵到一边宽敞的院地上,小毛驴此时象是缓过了神,只见它低下头去,将青灰的嘴唇触碰到地上的黄土上嗅了嗅,随之便屈下前肢,紧跟着便将全身湿透的身体躺倒在黄土地上,有水忙一边放长缰绳一边向后退,这时就见小毛驴在黄土地上左一下、右一下费力地打着滚,有时要努力二三次、三四次才能翻滚过去。翻滚三四下之后,小毛驴便用力地站起来,再用尽全力地抖动几下身子,此时小有水便会心疼地拿过一把破笤帚,帮小毛驴刷掉身上没有抖落掉的被汗水浸湿成泥饼的黄土和草屑,刷完后忙拾起妈妈丢过来的一块烂毡片盖到小毛驴背上,这时已把水提进屋的父亲或哥哥都会小心地端出小半脸盆撒了一把包谷面或麸皮的水来慰劳小毛驴。小毛驴也不客气,埋下头一气吃喝干尽了,这才一边打着响鼻一边甩着尾巴,跟着小有水(牵着)往窑洞旁边的驴圈去……

那时,水是每家每户最最金贵的东西。当时在本地流行着“宁肯舍人油,不愿舍人水”的说法。且从庄户人家给娃娃们取名字也不难看出当地人们对于水的渴盼,如“有水”老汉和他哥哥“盼水”、妹妹“甜水”,还有“思水”、“有河”、“有泉”、“泉水”等等。可以想见,那时山里的人们对于水的珍视和节约真是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程度。从小和毛驴一起饱尝驮水之苦的有水老汉,对毛驴和水的本能地珍爱和怜惜自是他的儿女们所不能体会和理解的。尽管现在的那头毛驴是和他一起驮水毛驴的儿子,但毛驴的去留问题,仍是有水老汉心里最不能通融和最不容相商的事情。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国庆前的那个xx。在省城打工的小儿子俩口子买了一大堆吃食来看小宝和爹妈。晚饭桌上,有水老汉看着狼吞虎咽吃着饭菜的儿子儿媳,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心说:“在城里一定是没吃好过。这都是些什么啊,除了一盘鸡肉,都就是些自家园里种的菜,随便摘些放了点肉炒了炒,就是那盘鸡肉也都还是自已家喂的鸡杀了的。你看他们吃的那个香。”忍不住便又旧话重提: “我看你们俩还是回家来好好务农算了。现如今这农村的日子也不比城里的差,你们也都看到了,村上的希望小学楼也都盖起来了(lou,明年宝娃上学也方便了。你们在城里打工一个月挣那点钱除去吃喝、租房子,你说你们还能剩下个啥?!还吃不好、住不好的!还要花钱来回跑。”有水老汉看着那小俩口并没有反对,于是他进一步说道:“现如今这种地不仅免税,还给粮食直补。我早想好了,你们回来后,咱们利用冬闲,把咱家旱地旁的山坡都开出来,种上些新品种果树,再把那几亩沙地的老沙换一下,也还能增产不少。那二亩水地也好好深翻一下,明年倒一下茬,等来年好好种上一茬胡麻。一年下来怎么着也收入万把块钱。”

“行了爹,一年到头从早到晚累个半死,全家子忙活一年也才挣那点钱,还不够辛苦钱呢!再说了,现在谁还愿意在这土坷拉里刨食啊!城里生活和农村生活那能一样吗!”儿媳李琴一脸不屑地打断了公公的话。儿子虽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有水老汉已经看分明了,他是站在他媳妇那一边的。有水老汉不由有点生气,他嗡声嗡气地说道:“有啥不一样?是这鸡肉跟城里的不一样,还是这茄子、辣子、肉臊子跟城里不一样?我看就是你们这心思不一样!”“爹你还别说,这里的鸡肉、茄子、辣子还真就跟城里的不一样,没有城里的个大、光鲜好看。就是比城里的香些。”儿媳嘻笑着扫一眼公爹,看定自己的丈夫说。有水老汉有些气恼地白了儿媳和儿子一眼,说:“那光是香些?坪上务大棚的你姑都说,他们自家吃的菜是不上化肥、不使农药的,往城里卖的那些菜为了速成,高产和光鲜,那化肥和各种农药是隔三见五地往上使,你们说那光是香些的问题?!”儿媳受了公爹的抢白,塌下眼皮小声嘟哝道:“那也比在农村土里刨食强。”

儿媳竟敢如此顶撞,有水老汉不由怒道:“我看……你们是忘本了!是怕吃苦、嫌弃咱农村!亏你们还都是农村人出生呢!要照你们这么说,这农村人都跑城里去了、都不种地了,那往后这人都吃啥?!吃空气?!”有水老汉越说越来气,{zh1}他“啪”地把筷子拍在了面前的炕桌上。赌气不吃了。小儿子和小儿媳都停住了吃饭,看看有水老汉又都把目光转向妈妈枣花。枣花正在往小宝碗里剔着一块鸡肉,见儿子儿媳都看向自已,一向不多言的她还是停住手,“你们吃你们的别管他,还越老越不成调调了!这还没老糊涂呢,就象小孩子似的抡下了(发脾气)。吃吃,你们快吃,别理他。”

“爹,我们也没说不回来,只是想乘现在年轻出去打几年工、挣点钱,回来咱也好盖楼。”

“还盖什么楼?!这么大一院大瓦房还不够你们住吗?这房才盖上几年?!是不是有了两个钱烧晃地睡不着啊!如果你们是嫌我和你妈,那我就和你妈搬到后面的老窑洞去住去。再不就到你大哥那去。你大哥的旧楼房一样还给我们留着呢。正好你们也回来了,我明天就和你妈去你大哥家去。”

“爹,你别生气了,快吃饭吧,我们也就是这么一说。”李琴一边往糁饭碗里夹菜一边说。“就是,就是,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爹,你快吃饭吧。你要是想我大哥了,和我妈去县城住几天也行,正好我和李琴请了一周假,这地里的一点活我们俩干完就行了。”儿子一边连声附和着一边顺势拿起有水老汉的筷子递向自已的父亲。有水老汉气狠狠地翻了儿子一眼,这才接过筷子吃起饭来。

第二天一大早,有水老汉还真就带着老伴和小孙子上大儿子家去了。抱着小孙子坐在公共汽车上,有水老汉不无得意地想:“我怎么会答应把小孙子留在家里呢!我把小孙子带上,你们就别想把他偷偷地带走了!”

四天后,有水老汉领着老伴和小孙子高高兴兴地从大儿子家回来了。当他去屋后看他的毛驴时,发现毛驴不见了。他急三慌四地奔回屋,冲正坐在炕边和母亲说话的小儿子:“咱家的毛驴呢?谁借去(用)了?”小儿子看了一眼正抱着小宝,给小宝剥花生吃的媳妇,小声咕哝到:“毛驴,没谁借。”儿媳看一眼自己的男人,便对公公说到:“前天正好从外地来了一个驴贩子,出价一千五,我们觉得这价出得挺高,所以就自作主张给卖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放下小宝,翘着两脚爬到炕里,从后炕脚叠摞的被子下取了什么又退了回来。 “爹,这是卖驴的一千五百块钱,您收好。”儿媳说着话把一沓折着的百元钞票放在了公公面前的炕桌上。

有水老汉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又扭脸看看炕桌上的那一沓钞票,他仿佛看到了他的大青驴被捆绑住四蹄,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正在捅向它的心脏,毛驴圆睁着哀怨的双眼直直地盯向他,仿佛在说:“别杀我!我还不老,我还能驮你,还能帮你干活~~”。有水老汉感觉自己的心猛地一疼,手、脚一阵急颤,他一下瘫倒在炕上,手脚早已动弹不得,只有两行老泪汩汩地往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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