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7-03 10:39:38 阅读9 评论1 字号:大中小
刘书润,xx植物学家和草原生态学家,长期从事植物分类学、植物地理学和生态学的研究,以及保护区建设、游牧文化等领域的教学和实践工作。他退休后才发现自由研究、自由导游、自由写作、自由言说的可贵,不再想写学术论文,不再想主持科研项目,一心只想当“生态导游”,愿意把自己的知识和情感,通通告诉所有愿意驻足旁听的人。
1、《狼图腾》出版后,刘书润很快就把它读了一遍,然后,他指出了这本书存在的一个问题:这本书,只写了苍狼,没写到白鹿。
内蒙古师范大学生态学教授刘书润,1998年退休以来,一直住在北京通州区一个小区的平房里。周围高楼不少,他的平房显得矮小而结实。
走在路上,估计没有多少人会把他当成教授,他那身蓝布衣裳,很可能让人把他当成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然而刘书润可能是对内蒙古的草木认知最清楚的人,他可能“认识所有长在草原上的植物”;他也是对内蒙古当前生态变化最为关注的人,你只要和他谈起草原,他就马上神采飞扬,越谈越兴奋,越说越在理,越扯越无边无际。很快,你会发现,你这个对草原一知半解的人,却幸运地坐到了中国{zh0}的生态导游面前,多年以后,你一定会对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好运气纳闷不已。
《狼图腾》出版后,刘书润很快就把它读了一遍,然后,他指出了这本书存在的一个问题:这本书,只写了苍狼,没写到白鹿。
按照蒙古人的传说,成吉思汗是苍狼与白鹿结合的后代,如果只写了苍狼,没写白鹿,那就只理解或者说只传达了蒙古文化的一半。
小说出版后遭到了许多人批判。有人觉得姜戎把狼写得太好了,现实中的狼并非如此。
刘书润认为,那是因为这些人过于看重经济发展,过于看重人类了,因此,野生动物在他们眼里,就有了好坏之分,有了道德不道德、残忍不残忍、贪婪不贪婪之分。
他说:“你们看到了牧民对狼的恨,读到了文学对狼的负面表达,但牧民对狼也有欣赏和佩服的地方。整个来说,他们对狼是敬畏,而不是简单的仇恨。你们看到了牛对子女的爱,你也该看看狼对子女的爱,对同伴的爱。他们为了子女可以舍命,为自己的孩子可以牺牲自己,狼拼命的原因,多半是因为他们的子女受到了伤害。”
为此,他写了篇文章,叫《狼来了》:
狼带来了新的理念,狼讲出了深刻的道理,狼发出了血泪控诉,狼唤起了人们的觉醒,又一次给人们输入了狼血。
狼是家畜、黄羊和人的敌人,但又是朋友、是对手,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人和狼各组成两个球队,共同演出一场精彩的比赛。生态学是关系学,是宽容的充满爱的科学。生态学讲的全是生物与生物、生物与环境之间的爱情故事。生态学是一首情歌、一部情书。天敌又是天友,生态学就是“敌友不分”。《狼图腾》把狼、牲畜、老鼠、旱獭、黄羊和人之间的密切关系,说得真切、说得生动、说得在理、说得催人泪下。草原是个大舞台,演出了狼与人及其他生物的爱情连续剧。《狼图腾》是个好剧本,是一部历史文化和生态学教科书。
如今草原失去了狼,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人类也失去了一个伙伴,牛头上只剩下一个独角。感谢《狼图腾》给予我们无限的怀念。
2、当导游是传播生态学知识{zh0}的办法;一个生态学家没当过导游或者当不了导游,他思想的传播就会大打折扣。
在闲谈期间,刘书润往往会突然跑进屋里,拿出两大包材料,厚厚的两沓手稿。他一篇一篇地翻着,每一篇都有其独特的位置,他总能马上就找出他想要的那一篇来。一沓是“学术文章”,一沓,是他自编自讲的“导游词”。
刘书润说:“我真的爱上了当导游,每年都要导上十多次,只要有人提出需求,我就会去。我发现当导游是传播生态学知识{zh0}的办法;一个生态学家没当过导游或者当不了导游,他思想的传播就会大打折扣。这不仅仅是你要把知识讲得让人听得懂的问题,而是你能拿出什么来给游客讲,并让其信服的问题。你把大家带到草原上,你能拿出什么来讲给大家听?你有没有能力讲好草原的历史、文化、现状,你有没有能力讲好草原上的一草一木的来龙去脉?你是只讲一些胡编乱造的传说,还是讲出草原之美的依托所在?”
还是他儿子在上中学的时候,一个暑假,刘书润父子报名参加了内蒙古阿尔山的旅游团。阿尔山隐藏着堪与天山天池和长白山天池媲美的火山型天池,还有100多座类型迥异的火山湖泊。如果有一个深谙生态学、地质学的人给大家讲解,那么游客肯定受益匪浅。然而,当游客结队到达天池边时,导游给大家说:“这地方传说为天上王母娘娘洗浴之地,故称天池。王母娘娘洗完澡后,照照镜子,不小心掉到了人间,就造就成了天池边100多座湖泊。”
刘书润忍不住了,与儿子走到一边,小声地对儿子讲起了这一座座湖泊的来历和内涵,讲这座火山湖与冰碛湖的区别,讲湖边的岩石的内在成分,讲湖边杜鹃花的“科学故事”。同行的游客慢慢地离开了导游,围拢到了刘书润身边。
此后,这个旅游团的导游一职,就被刘书润“接管”了。导游每次想开口,游客们都说,你别说了,听刘书润说吧。有个年纪颇大的游客,离开湖泊下来,马上就说,他回去马上要带家人再来一趟,他要把从刘书润那听到的“导游词”讲给家人听。
导游也不生气。导游说:“前几天我们刚刚接受过培训,要我们大家考虑导游的生存危机。当时给我们讲课的专家说,云南路南石林的导游,都已经替换为大学的博士生了,游客们要听的不是简单粗放的传说故事,大家都想要听到自然的底细。专家还说,中国的旅游分3个层次,一是观光游,二是体验游,三是生态游。生态游的时代已经到来,而能给生态旅游带团的导游,还几乎没有。”那次旅行,聪明的导游开始当上了刘书润的学生,聪明的游客为了刘书润放弃了既定的路线,他们跟着刘书润,都好好地上了一堂生态课。
有一年,刘书润带了一个全是司机组成的旅行团。司机们本来要坐飞机从呼和浩特市直接飞到锡林浩特,但当他们听了一段刘书润的“导游词”之后,决定延长时间,改走公路,慢慢地一路游览,一路听讲。又有一次,刘书润带着的是xx环保组织北京地球村环境教育中心的一个美国环保专家考察团,全体团员一致要求延长几天的考察时间,重新安排其他的行程。
有些游客,对旅程中的住宿、饮食等条件要求异常苛刻,但只要这个团是由刘书润带队,那么,再苛刻的游客也会放弃对物质的索求,以至于有些旅行社惊奇地说:“刘书润想改变路线就改变路线,想调整住宿场所就能调整住宿场所。要是我们这么干,我们一定会被客人投诉的。”而刘书润不但没有被投诉,相反,几乎所有的游客都恨不得多留一段时间,听刘书润讲解“藏在草原里面的故事”。
2002年之后,刘书润每年都要当上好几次导游,给绿家园志愿者、给某大型国企、给某些环保组织的培训会、给某个旗县当专家,他都会“导游”。
他几乎像找到新工作那样高兴地对你说:“只要我有时间,我就去当导游。以前我喜欢出去野外调查,现在,我更愿意给大家讲内蒙古的生态故事。”
翻阅着刘书润的“导游词”,你会发现每一篇都是精美的小品文。这样的文字结为一集,以《刘书润带你游草原》的名字出版,肯定会非常畅销。
比如,你蹲下身子,想认识一下脚边的植物,那么你可能就会听到刘书润给你讲的“两颗小草”的故事。有一颗草,叫“欧千里光”,是缘于欧洲的外来物种;苦荬菜,则是缘于山东一带的外来物种。这两颗小草在当地已经很常见。刘书润据此编了一个故事:来自山东的小伙子与来自俄罗斯的美丽姑娘,在草原上相遇;一个是孔子精神的践行者,一个是耶酥精神的忠实信徒。因为彼此之间的文化差异,二人过着孤苦的生活。娜塔沙的高跟鞋带来了欧千里光的种子,孔耀祖的裤脚边沾上了苦荬菜的绒毛。有{yt},有位神仙点亮了他们的心灵,在此扎根吧,你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于是两个异乡人结为一家,在当地长久地居留了下来,他们忘却了思乡之苦,他们成了当地人,幸福地生活了一代又一代。
3、感谢草原,感谢马背民族,使我们摆脱了枯燥的说教,用优美的歌声表现深刻的生态学理念,抒发对大自然的情感。
刘书润不仅热爱草,还热爱蒙古歌曲。他说:“蒙古歌把对家乡草原、山水花鸟、牲畜的爱都融入歌词,唱出了热爱大自然的最强音,是名副其实的生态歌曲。蒙古族是生态的民族,蒙古族的生态文化是全方位的生态文化,蒙古族歌曲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蒙古歌唱出了草原的美好与马背民族的心声。”
刘书润于是自己创造一些歌词,他觉得,既然歌曲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么他就要把自己对生态的理解,融汇到歌曲当中。如果你想听刘书润给你“讲唱”蒙古歌曲,那就更简单了。刘书润写过一篇极长的“导游词”,名字叫“唱蒙古歌,爱大草原”。他精心挑选了近20首蒙古歌曲,用自己的体会和情感,向你讲解和传唱。这还不够,刘书润自己还写了不少歌词,并给它们配上曲子,只要你想听,他就能给你唱。比如他作了一首歌,叫《献哈达》:
芦苇荡传来了什么声音?
洁白的天鹅来了一群群。
蓝天上刮起了什么风?
飘来了朵朵吉祥的白云。
草原上为什么欢声笑语?
颗颗红心波浪滚滚。
因为迎来了尊贵的客人,
远道的朋友和亲人。
请喝下醇香的马奶酒,
这奶酒孕育着百草的清香。
蕴含着牧人诚挚的心。
刘书润说:“蒙古族歌曲丰富多彩,有如大海,宽阔深厚。把歌曲里面的文化注入到生态学中,会使这门科学更加亮丽滋润,更加贴近民众,更富于感情和爱心,这门科学就有了新的增长点。感谢草原,感谢马背民族,使我们摆脱了枯燥的说教,用优美的歌声表现深刻的生态学理念,抒发对大自然的情感。”
早年,刘书润是在北京上的中学,“成绩一直是{zh1}一名”。高中毕业后,突然想“出去走一走”,就撞到了刚刚创办的内蒙古大学,进入了研究“北方草原生态”的内蒙古大学生物学系。
在大学里,他也“不务正业”,成绩一直是倒数{dy},或者倒数第二。现在回想起来,他更喜欢用这句话来对应自己:“成绩差的孩子才是没被中国教育管坏的孩子。因为他们能够保留自由的天性。”
而自由,对所有生命都是最可贵的,对人,甚至是最重要的品质。
从到了草原的那{yt}起,刘书润从未中断自己与草原的关系,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草原上“闲逛”。无论是此前曾作为内蒙古草原的一名研究人员,还是现在的一名“生态导游”。
他颇为得意地说:“从事草原研究的人,没有一个人在野外的时间能够比得上我。我从大三到贺兰山实习起,直到现在,每年都有很长的时间在草原。”
退休之后的刘书润觉得“导游”是传播草原生态思想的{zh0}渠道。他不停地写文章,不停地在各种会议上发表看法,他不停地出席各种组织举办的讲座,向这个世界的所有“游客”,讲他对草原生态学的认知和体会。
他说:“草原上的一棵草,就是一个文字,它们经过千年磨合,组成篇篇文章,使得草原成为有丰富藏书的图书馆。草原上的一棵草,就是一名战士,它们组成的生态系统,就是坚不可摧的xx,它们是经历了千万年严酷环境考验的幸存者,是捍卫脆弱生态环境的{zh1}一班岗。草原上的一棵草,就是一位老师,给人们讲述一个个有趣的故事,草原就是众多专家学者的母校,草原上的一棵草,就是一位朋友和亲人,草原就是有益的海洋,爱的大家庭。”
他这样说草原:“草原上的草组成草原,树木形成森林,鸟兽牲畜合成群。草原上的人们同样具有强大的凝聚力。草原畜牧业劳动,如剪毛、接羔,为了不影响牲畜正常进食,必须在短时间内突击完成,因此大家聚在一起,互相帮助,渐渐成为有组织的集体活动,草原畜牧业的特点,在于移动,在于集体,在于与大自然的融合。”
刘书润对xx林的热情也很高。他对我国植树造林的热情也写下了不少“导游词”。
他说:“中国的人工林已占世界{dy},出现了大批造林模范单位,的确也取得了不少成绩。种树的好处也很多,但xx林保护应放在xx。生态治理不等于绿化,更不等于种树。大面积人工纯林等于绿色荒漠。种树种草不是越多越好,种树也要搞‘计划生育’。种树能改善环境,造福子孙。但不科学种树,也可恶化环境,形成绿色污染,背上绿色包袱,给子孙造孽,给地球抹黑。”
记者对话刘书润,他说: 保护草原必须先保护文化
冯永锋:人们介绍你的时候,总是难免说一句话:“他认识内蒙草原上所有的草。”你是如何认识那么多植物的?
刘书润:很简单啊,只要你经常在植物身边呆着。你要认识草原的植物,你当然得在草原上呆着。像我这样,每年呆上大半年。回想过去的经历,好像一切都是天意。我的老师马毓泉,当时为了编《内蒙古植物志》,交给我一项任务,要我认识草原的营养体植物。
这个过程其实就是认识可给牲畜食用的植物。学过植物的人都明白,大自然“可食用”的东西很多。因此,人类必须注意发展“营养体农业”。
认识营养体植物之后,我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植物分类学本领。植物分类学大体分为两派:一类叫细分派,一类叫归并派。细分派主要呆在标本室和样地里,对每一个物种进行严格的区分。而归并派则粗枝大叶一些,更喜欢在野外现场发现和区分物种,野外条件总是有限的,因此,一时分不出来的,就不再分了,只知道它的科,它的种,它的属,就很满足了。
冯永锋:光在草原上会不会缺乏学术的宏观性?
刘书润:有时候命运会照顾你。1978年,当调到内蒙古大学后,我发现“工作领域”变了。过去成天和草在一起,而在大学里,成天是和人在一起,大家很少去草原上做研究,只在教室里,在标本室里,在课本上周旋。我也讲课,讲一讲植物生理学、植物地理学、植物分类学。我主要负责带学生去实习,但去的地方,也是学校早已经安排好的、封闭性的“实地基地”,只在里面采样方,做记录,剪草称重,但就是不与草原上生活的人们相往来。
这对我有一定的好处,此前长期在草原上呆着,有时候也需要从文化和学术的层面去认识一些问题。这时候,我开始从学术的层面去认识草。我这辈子做得最多的估计就是样方了。我曾经做了几千个样方,每个样方都是一沓清楚翔实的物种实况记录。这些样方{zd0}的缺点是没有GPS定位,但大体位置是标明了的。样方的好处是越久越有学术价值,因为你可以把后来的拿去做对比。
现在,不少样方就堆放在我家小屋的角落里。没有人去整理,有些人把它们借去,也不还回来。有些人还回来之后,也信口说要帮我整理,但也没见动弹。
冯永锋:你又是如何从一个草原植物专家,转向草原生态保护?
刘书润:1992年之后,我开始反省,草原到底是干什么的?反省之后,我转变了研究的视角,从畜牧业研究转到保护草原的生态文化研究。我发现了许多非常冲突的现象。由此,我认为保护草原必须先保护文化,这个前提是我必须了解和熟悉蒙古史。于是,我又开始从文化层面去认识草。我开始收集草原上各种草的传说,研究草与当地人信仰的关系,草在当地人心目中的形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