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散文》2010年第七期“心系人间”栏目作品_华夏散文月刊_新浪博客

【心系人间】

 

蘸着核桃油的盐巴

和贵群

 

    和贵群,云南兰坪人。白族。现任中共兰坪县委宣传部长。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南写作学会理事。已出版散文集《大山恋歌》《沘江河告诉我》《藏在深山人未识》《三江之门》等五部及主编《走进中国绿色锌都—-兰坪》等十多部文学作品集。

 

    真正意义上和柴米油盐打交道自个儿起锅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此前我在县城中心完小任教,可以在教师食堂就餐。而人生有着不可预见的变数,任教才一个月,不知怎么回事就被人抵了岗位,让我“充军”到了深山里的那个叫新农小学的村小,一个人任四个年级的复式教学。

    那个年代还没有包产到户,农村的一切都属于集体,国家经济刚刚复苏,一切都在百废待兴。自然,刚走出校门的我工资微薄,每月三十二斤粮、一斤肉和四两核桃油,都是凭购物证购买,那是一个粮票和布票显示财富的年代。当时年轻,油脂稀少,每月的供应粮全填了肚子还常常觉得饥肠辘辘。有一次我到镇里购买当月的限额肉食品,排在长龙般的队伍中,轮到我的时候,我红着脸对卖肉的售货员说:叔,给我称一斤肥肉行吗?那售货员轮着砍肉大刀,凶神恶煞地瞪了我一眼,说:你吃肥肉让别人吃骨头吗?引得买肉的人哄堂大笑,也让我无地自容。当天爬山涉水十多公里回到学校,心情郁闷,一斤肉被我一顿吃光。长期生锈的肠子得到一次从未有过的滋润,犹如久旱的田地得到春雨滋润一般,有着从未有过的舒服感,让自己的肠胃经历了一次从未有过的满足。这一夜,枕着林涛和山风,让我睡得特别地香甜和舒坦,甚至有着飘飘欲仙的感觉。

    那些年,所有的人都在为生计奔波,何况我一个山村穷教师。一斤肉下肚意味着二十九天不可能吃肉了,一个月就那供应的四两核桃油硬撑着。可是以前没有经验,四两油怎么用二十九天来分摊?每个月不仅清汤寡水地苦熬,中间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是没有油吃的,只能煮点干饭喝点开水熬过。四级复式本身就苦不堪言,何况有十天半月没有油葷。老家在遥远的农村,家里一样苦熬岁月,好歹自己还能按月领取微薄工资,总比家里要强得多。从早到晚要上课,晚上在煤油灯下要备课,设计教案,批改作业到深夜,一段时间后,脸色菜黄,四肢无力。

    日子就这样重复着,沿着澜沧江边那条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峡谷走向,沿着一座座纵撗千里而依旧巍峨不减的大山的走向,抵达我曾经生活了三个春秋的鲜为人知的小山村。我所在的小山村在地理区位上隶属于啦井这个古老小镇,有着一个闻名遐迩的喇鸡鸣井盐矿,有着三百多年的开采历史,曾经一度销往大理、丽江、迪庆和保山等地。明末清初,商贾往来,着实热闹了一阵子。后来据说缅北克钦帮司令都跑到啦井买过盐巴。如今还残留着一条印满马蹄印的悠悠盐马古道,一直通向盐路山,经剑川抵达丽江、迪庆。这个深藏在巍峨群山深处的盐矿产出的桃花盐、锅底盐名气不小,特别是锅底盐几乎成了每家每户必备的腌肉作料,腌制出来的猪肉喷香可口,也是乡下老人喝土罐茶必备的作料。

    确切地说,当时的乡间生活并不像诗歌那样优美和空灵。山里的岁月被高原的毒日头暴晒着,显得干瘪而枯燥。为了度过那没有油吃的苦涩日子,我托人买了黑乎乎的锅底盐,在课余时间把一大块盐巴砸成拇指大小的颗粒状。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把四两香油倒入锅中,拿一小块盐巴放入锅中蘸一蘸,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早已准备好的另一个盆子中,每个月准备六十个颗粒状的锅底盐,蘸上喷香的香油,就能确保这个月顿顿有油吃、有盐吃。这个办法经我的传授,我所在的那个学区的很多年轻教师纷纷效仿,如法炮制。四两香油熬一个月,现在想想,真的不能想象,可每顿饭都能在锅里看到水面上有油漂着,欺骗了肠胃可满足了眼睛,心理上得到了安慰。

如今想来,当年生活在乡间,确实需要一种毅力、一种耐性、一种胸襟,一种恬静如处子般的心态,更需要具有一种责任。

    二十多年光阴,弹指一挥间。这二十多年是我们伟大祖国发展最快、变化{zd0}的岁月,已成我心底最童贞、最纯洁而最简单的记忆了。那个鲜为人知的小山村,那个记忆中的新农小学时常牵动着我苦涩的记忆。据说,那里早已修通了公路,建了移动塔,家家进了自来水,有了闭路电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穷山村了。

    每当月园之夜,我总喜欢伫立在气派的高楼之上,仰望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天空中那高高的月亮,还想起那些童贞的岁月和那些让我难以释怀的往事。大山深处的岁月留给我的苦涩,如今演变成了天方夜谭般的回忆,我期待着有朝一日再次踏进那个小山村去捡拾我当年残留的青春碎片,把我的记忆编成美丽的童话,告诉依然在那片蓝天下过着心满意足的生活的我的学生的孩子们。

 

家门前的那蔸野枇杷

蒋映辉

 

    蒋映辉,苗族, 1967年3月生。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湖南靖州县人,现在贵州工作。先后毕业于湖南{dy}师范和湖南师范大学,本科学历。习作8载有余,已在《福建文学》、《教育文学》、《杉乡文学》、《荒原》、《翰林》、《教师报》、《湖南日报》、《贵州政协报》、《三湘风纪》、《农村青年》、《农家女百事通》、《乡土》、《语文报》、《语文学习报》、《当代教育》、《江苏科技报》、《黔东南日报》等全国二十余家报刊发表散文、小小说、文学评论等作品160多篇。在《湖南教育》、《初中生》、《师道》、《语文学习报》、《人民教师论坛》(杂志)、《贵州教工》等报刊发表教育教学随笔、古诗词赏析文等专业文章140多篇。获2009年“祖国好”华语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大赛二等奖,《福建文学》“逢时杯”征文大赛佳作奖等多项全国性征文奖。


    家门前的大路旁,在一片陡陡的黄土斜坡脚上,有一片古树林。大路爬过了古树林后,就溜下了水井。这是村庄里的一条生命之路。起先,我只认得那蔸把腰垂拱成一个隧道形状的爬满杨梅树的青藤,是木面球藤。春天,不知它开不开花,到了夏天,它缀满一个个圆溜溜的青球,皮球似的,闪闪发光,很是惹眼。里面的籽籽不可以吃。我们拿它到水沟中去漂浮,做放排玩;我们拿它当皮球玩,到河中去抛撒,争抢。我只认得那棵分成两杈,枝柯伸得长长的,浓荫碧翠的香樟树上,垂挂着的绿色璎珞,是凉粉球藤。春天它肯定开花,但我从未留意过。夏天它吊着一只只马蜂窝似的小绿球,比木面球略小,在风中摇啊摇的,很是诱人。它可以吃,籽籽可以用来做凉粉。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整天成群接队地往树上爬。一拨又一拨,青蛙似的,粘附在树上。摘下一个个光滑精致的小球,塞满鼓鼓的两个破裤荷包。滑到树下,迫不及待地掰开柔软的球壳,把那芝麻粒般细密的籽籽往嘴里塞。粘粘乎乎,青青涩涩,有一种特殊的苦味儿。不过,也可聊以哄骗一下我们那空空瘪瘪的肚皮。我只认得,那蔸枝繁叶茂的杨梅树是母杨梅。平时没有什么动静。每到春天的时候,会落下一串串枯黑的杨梅花,小毛虫似的,爬满一地,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杨梅酸香儿。夏天的时候,枝头上亮起一盏盏鲜红的灯,稀稀拉拉的。却是一粒粒成熟的杨梅果。招来了一群群惊喜的目光。两天后,树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那蔸紧挨在大路旁,根立在内侧斜坡高坎上,歪着脖子,垂着巨大的羽翼,把大路高坎下的那一丘广荷田遮盖得阴阴凉凉的大枫树上,长蛇般缠绕着的大灰藤,我叫不出名,后来得知,竟然是一蔸野枇杷。五月吃枇杷,枇杷果是树上结的,我是知道的;枇杷果成熟后是金黄色,滋味很甜美,我也是知道的。可是,这根成人手臂粗细,攀着枫木树伸向云霄,我们望不到头的巨藤,怎么也是枇杷(加了一个“野”字,以区别于人们熟知的家枇杷)?它和我概念中的枇杷,是毫不搭界的。

    {yt},我贫穷的穿着草鞋的父亲,瘦精精的身子,一如既往地挑着那担我应该叫它哥哥的大木桶,一摇一晃地沿着门前的青石板大路,走向古树林外的水井。回来的时候,身上除了满满的一担水,手上还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包用宽大的广荷叶包裹着的东西。那时,我正被清晨的鸡啼和鸟鸣唤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父亲倒掉水,放下桶,把那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对着我晃了晃。

   “来,丙子,我这里有好吃的东西。”

   “是么子呀,爹?”我眼睛放亮,小鸡一样奔过来,伸出双手捧住。那包并没有系绳,只是折叠压住了口子。广荷叶自然闪开。一堆乌溜溜的黑果,葡萄一样,却比葡萄粗糙,干硬。

   “爹,这是么子果果呀?是吃得的么?”

   “吃得,吃得。这叫野枇杷,是门口大树上的那蔸野枇杷藤上结的,好吃得很呢!”父亲粗糙的脸上,一脸的慈爱和笑意。

   “这么高的树,你是怎么摘到的呢?”望着父亲,我满脑子的问号。

   “是广荷田里拣的,鸟雀啄下来的。”我放心地塞了一颗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一阵苦,一阵甜,果皮里面是芝麻粒般大小,可以嚼碎吞吃的小子粒。应该是一种没有尝过的美味,如果不是有点苦的话。

   “傻宝崽,不是这样吃的。只吃肉肉,壳壳不要。”父亲咧开嘴,笑了一下。伸手过来,拈起一颗,两手掰开,里面是红红的肉瓤,含有黄白色小子粒。鼻子下飘过一缕淡淡的甜香味,很好闻。我张开嘴来把那肉肉咬了一口。真香,真甜!一股甜润直窜喉嗓,一点也没有苦味了。野枇杷真好吃!从此,我就认识了一种新的野果,也找到了一种新的快乐。

    每天清晨,当喜鹊叽叽喳喳地在缠着野枇杷的那蔸大枫上闹腾起来的时候,我就跟着父亲的水桶,一同爬起来。到隔壁敲响了三妹子、琴妹子、阿发等几个小伙伴家的板壁,轻声地把她们唤起来。我们一同跟着父亲的水桶,走向路坎下的广荷田。清晨的山寨,好静。一切都隐在浓雾里。房屋,铁堡一般黑。古树林,还是一团模糊地浓影。山头,还是一片混沌,分不清天地。光线,好暗。只有早起的挑水人咚咚的脚步声,扣醒了大地的神经;只有喔喔的鸡啼,唤醒了山寨的酣梦;只有喳喳的喜鹊,扰破了古树们千年不醒的清梦。我们光着小脚丫,踩着熹微的晨光,踏着粗砺的石子和瓦砾,小心翼翼地走进广荷田。小草,顶着沉甸甸的露珠,伸开细长的茎叶,调皮地拦住了我们。满田的红广荷,伸开阔大的伞叶,叶心里或叶沿上,歇着一团团水银般晶莹透亮的露珠。露珠随着荷叶的摇摆而微微颤动,而滑溜。荷叶密密层层地紧挨着,不留一丝空隙,有意不让我们入内。可我们不管那么多。强行突破了它们的防线,蛮不讲理地侵入了它们的家园。头顶上,响起一阵阵喳喳喳喳的欢闹声。紧接着,稀哩哗啦,稀哩哗啦地落下一阵阵“及时雨”,黑“雨”。喜鹊们兴高采烈地在树上饱尝大餐,几十张长嘴一阵阵猛啄。那熟透的野枇杷,不甘心束手就擒,便纷纷滑溜溜地从它们的口里逃逸下来了。正好成了我们的美食。我们在干涸的广荷田里,把荷杆推得东倒西歪,叶子哗啦啦、哗啦啦一阵乱响,露珠撒拉拉、撒拉拉地一阵乱倒。猫着腰,打开“探照灯”,在细草丛中一阵乱瞄乱照。

   “哈哈,这里有一颗!”

   “哈哈,我这里也有一颗!”

   “哈哈,我这里有一堆!”

…………

    惊喜声此起彼伏,腾起一阵阵声浪。和头顶上的“喳喳”声汇成一片,奏响了一曲欢乐的晨歌。此刻,我们成了另一群喜鹊!天色渐渐明朗起来,乳雾开始在脸上和荷叶间缓缓流动,凉沁沁的。不断有喜鹊拖着长长的尾巴,从附近山上叽叽喳喳地叫着飞过来。幽深浓密的古树林,震起一阵阵欢乐的回声,在枝叶间,久久地萦绕、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香,泥香,荷香,果香,和雾香。等对面高脚坪里的那个诨名叫“麻雀”的凶神恶煞的坏孩子带着他的兵,闻声赶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清扫了战场,带着沉甸甸的一大包“胜利果实”,准备离去了。平日里,我们没少受他的欺负,而此时,他只能看着我们手里散发着甜香的大荷叶包干瞪眼,气鼓鼓地吞几口涎水。

    每年夏天,都要上演这么几幕类似的悲喜剧。有人欢喜,当然是我们,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野枇杷在我们的家门口;有人悲伤,当然是麻雀他们,因为他们家离野枇杷远,争不过我们,只能喝几口清汤剩水。

    在一个果实已被我们拣光的夏天,我不在家的日子,麻雀气愤不过,扛一把锋利的斧头,爬到树背上,把这根大人的手臂粗的,给了我许多快乐,给了我浓浓的父爱,给了我许多美好的记忆的野枇杷藤,给狠心砍断了。不久,它就变成了一根干藤,不再xx新的后代。一蔸果藤的生命,就这样完结了。一段人生的时光,就此打了一个结。一首童年的欢歌,就这样结了尾。

    此后,它并没有消失,而是走入了我的内心,走入了我的记忆。连同这一片古树林,连同这一丘广荷田,连同挑着水桶的父亲,连同与我一起拣野枇杷的伙伴,成了我人生中的一段关于家园的美好记忆。而今,岁月沧桑,两鬓斑白,父亲已逝,古树所剩无几,家园也已如梦,只有这种记忆,却依然那么清晰。

                                

校对: 陈柔荑

             

散不去的牵挂

陆立明

 

   陆立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化作协主席团委员,迄今已公开发表及出版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文学评论等百余万字,作品被国内各种选本选载。

 

    母亲走了,如一阵飓风,劈头盖脸把我们卷进无助的深渊。上个月还幽默风趣的老人,说没就没了。人生无常,嘴里说说轻巧,轮到自己才晓得个中难咽的滋味。悲戚中料理母亲后事,彼此处处谨慎,事事小心,惟恐伤及刚刚走进另一个世界的母亲。

    我少小离家,在外漂泊至今。身为长子,承蒙骨肉厚爱,他们一遇到碰到难定的事情就让我拍板。我清楚自己,一则这方面知识浅薄,之前几乎未曾参与过这类事情,另则生怕母亲委屈,始终诚惶诚恐,遇事知则为知,不知则为不知,稍有疑惑虚心请教智者或高人,丝毫不敢疏忽大意。姊妹大度,我疏忽了从旁提醒,做错了予以谅解或默认,帮扶我一件一件往前料理事情。

    中国民俗历来讲究落葬,事涉母亲,我更不敢懈怠。为求稳妥,有人提议到庙里请教僧人。意虽好意,亦为上策,然而将近年根,大家忙于辞旧迎新,现在做这样的咨询,若没有相识的关系,并非踏进哪扇庙门便能问来的。

    到哪座寺庙,问哪位高僧,把大家难住了。

    弟弟无意中说,兰州路太平寺现在改名太平报恩寺,在兴建,不晓得那里建得怎样了,应该有僧人在管理吧。

    一句话集中了大家的话题,太平寺是我们出生和成长的家,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占据太平寺一隅的煤球厂扩建,我们才搬出去。

    姊妹们没细究太平寺建庙的细节和到那里能否咨询到结果,没说几句,有人提议立即动身。说走就走,几个人坐车直奔几十里外的太平寺。

    太平寺又叫“太平教寺”,建于一千多年前宋太平兴国年间,曾有千余僧众,历经天灾、xx,寺庙几度兴废。等到我们住进去,庙宇还在,却早已改作了民宅。

    这里留下了我17岁前的足迹,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段不寻常的人生经历,奠定了我后来的生活形态。

    我已经记不清在多少文章里,像展示珍宝一样写过这里的人情和风俗。曾经计划以这里生活的体验写本书,书名目录提纲全部拟就,因为工作和生活环境的重大变迁,被迫搁浅。无奈之下,在一个夏天,利用半个月的探亲假期,把其中重要章节内容的提纲,以散文的写实体裁,规规矩矩地理出10多个单篇,其中《大杂院的风景》和《戴着枷锁前行》,对寺庙的建筑风格和居住人群作了近似工笔画式的描述。《大杂院的风景》投给某刊物,编辑看了大概觉得有些描写悖于常情,按“虚构”处理更恰当,发表时放在了小说栏里。这组文章其他杂志也做过类似处理。

    天下着蒙蒙细雨,有点阴冷,午后的路上行人稀少,车到太平寺门口,我有点像到了小人国的感觉。本应属于庙宇的地盘围起了二三米高的围墙,墙面全刷成黄色,围墙外的路还是记忆里的柏油小路。路对面,本来沿马路有一排或住家或仓库的房子,住家是像模像样的连体两层红色砖瓦房,俗称街面房。房后还有或院落或住家的房子,再后面是兰州路河。现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精致的河畔花园,看看真小,从路边几步能跨到河边。难以置信,当年容纳几百号人口的地盘就这么点大。是当年人小显得世界大,还是今天人大了世界显得小了?

    庙门虚掩着,推门进去,有人迎过来,说里面还没对外开放,请留步。来人是建庙的管理人员。行礼毕,我们介绍了与太平寺的特殊关系,那人便把我们当自己人对待,打开院里仅存的一座大殿的殿门,让我们进去进香。殿堂里空空荡荡,中间供台上1尊如来佛像,我们姊妹几人不论信与否,都上前恭恭敬敬地点香叩拜祈祷。彼此心照不宣,皆为母亲默默地祷告。

    我们对母亲能做到的xx而已。

    母亲儿孙满堂,满堂儿孙却留不住母亲。人生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祷告完,细看这座熟悉的殿堂,几根木柱和四面墙壁上满是钉眼,这里的四周,包括中间供台,曾经挤满了人家。后来弹簧厂迁进来,原住户搬出去,在后面空地上盖出一圈棚户房,才得以栖身。

    走出大殿,二姐往后面荒地里走。我们心有灵犀地跟过去,她停下来转身问,这里是井的位置吧?应该是的。我接口说。

    传说这口井随庙而生,当年人筑寺庙,天赐水井。两者间留下诸多佳话。上世纪初,太平寺着火,有人说,火正燃着,井里忽然窜出xxxx浇灭了火源。有人说,井里忽生一道霞光,直扫火源,并邀来瓢泼大雨,火灭雨止。

    等到我们住进来,庙里还残留着燃烧过的痕迹。

    记忆里井不大,井台高出地面近1米,井口直径几十公分,井下水层深厚,清澈见底,从地上能清晰看到几米深水下的石块和落物。井水冬暖夏凉,三九严寒,早晨井里水雾霭霭。

    春节前,尤其xx天,各家习惯用井水洗被涮物。大人洗,小孩像传送带一样,将洗好的拿回家,再把未洗的送过来,什么都拿来洗,没完没了地洗。洗的人家多,井周围水泥地里人挨人挤,一家接一家洗,主妇们仿佛有个秘密的约定。

    夏天,经济稍好点的人家买来瓜果放井里冰镇,晚饭后,有的人家把剩饭剩菜放到井里,井口横根木杆,木杆整整齐齐排满井口。每根木杆下吊根绳索和盛食物的菜篮或小桶,第二天食物保鲜如初。

    那个年代庙里菩萨涤荡殆尽,有些胆大的人家秘藏着菩萨,但是谁也不敢出手示人。有时晚上会看到有人悄悄进来叩拜这口井。也许是受大人影响,院里小孩再闹,对这口井始终心存敬畏。

    我家离开时,那口井还在,后来,怕是被煤球厂填埋了。我曾经在上海市杨浦区志上找过“太平教寺”条目,介绍可谓详尽,但没找到这口井的记载,就像太平寺和太平教寺,我从前乃至现在从未听到过后者的称谓,然而在区志里标明后者时,也未见到前者的注解或括弧。但无论如何,我们心里有这口井的位置。

    或许,民间的更民俗更文化。

    姊妹几人站在井址上默默无语,任由渐渐密致的细雨漫漫淋湿我们的头发和脸颊,谁也没有撑开雨伞,我们此刻更愿意相信井的神奇,请它照顾我们刚刚走进那个世界的母亲。

    走出太平寺,我们坐在车里,从兰州路、丹阳路、齐齐哈尔路围着它转了大半圈,边看边疑惑,从前那么长的路怎么变得这么短,拥挤了那么多的人家仅占这么点地盘,真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汽车开出一段路,姊妹几人谁也没话,她们或许和我一样,正沉浸在路边记忆的往事和曾经伴随我们成长的故事里。

    雨愈下愈大,车里能感觉到车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我憋不住轻轻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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