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侠心
王文修静静地坐在那辆黑色轿车里,眼睛冷冷地从车窗外望去,右手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座位。突然,纤长的手指在上次敲击后停在半空,车窗外,一个身着汗衫的年轻人朝车子快步走来。王文修的眉间忽地抽搐了一下,他一改平日的沉着,一把推开车门。此时年轻人也走到了车前,看着王文修渴望的双眼,肯定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王文修也顾不得关车门,大步向不远处的巷口走去。随着他出现在路灯的边缘,十几个着装同方才年轻人相似的男子同一小班日军宪兵从附近的阴暗处走出。王文修一边快步走入巷子一边盯着尽头的一栋二层建筑,顶层幽暗的灯光背叛了主人,透过窗帘为王文修一行人指引着方向。对方仿佛有所察觉,突然,灯光熄灭了,只剩下建筑物单调的轮廓在黑夜中矗立。“快!”王文修知道已经被发现,他一边朝建筑物跑去一边拔出xx招呼手下。一队人立即向院门狂奔,“锁了!”王文修看着两个手下踩着墙外的石磨翻过围墙,一眨眼的功夫,院门被打开了,其余人一拥而入。一声枪响之后,灯被点亮了。王文修走入院子,朝漆黑楼道里通往二楼的阶梯口走去,他看到房间的门已经被撞开,借着从里面折射出来的灯光,王文修一阶一阶地走上二楼进入房间。只见地板上躺着一个男人,或者说是一个被子弹射穿了胸口的尸体,血液顺着地板的纹路在其身下流淌。他将视线从尸体上移开,靠墙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套还没来得及关闭的发报系统,一支xx,和一张字条。他慢慢走过去,将字条从桌子上拿起来,“日伪军将于今晚发起突袭。”他手里攥着字条,走向墙角被两个宪兵死死夹住双臂的中年人,“这是你们准备发报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王文修的一个手下说道,“我们进来时他们刚刚拿出机器。”
王文修嘴角微微翘起,他用另一只手抬起对方的下巴,“姓名?”
中年人愤怒的双眼死死地迎上王文修,仿佛要化成一双利剑将其刺穿。中年人的喉咙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王文修侧过脸,将耳朵贴近。突然,一口唾液从中年人嘴中射出,射在王文修的侧脸上。一旁的一个日军立即抬起枪托向其腹部狠狠砸去,中年人一声惨叫,被腹部的疼痛折磨得不得不低下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
王文修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手帕,将侧脸擦干净,“带回处里,给我好好审讯!”两个日本兵在汉奸的领路下将中年人架出房间,楼道中沉重而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王文修站在窗户前,中年人和夹着其双臂的日本兵从窗户下的楼道口走出,消失在院门后。
王文修看着手中已被揉捏得褶皱,还没来得及发出的电文,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窗外无月的夜空,自言自语道,“如此看来,他说的没错。”他冷笑两声,“周天顺,你想不到这步棋会败在自己人手上吧。”
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满脸的不高兴,刘广亭走进灯火通明的宪兵司令部。深夜被宪兵司令部的电话吵醒通常意味着有紧急的军事行动,司令部里的众多军官和不绝于耳的电话铃声证实了刘广亭的猜测。他扫了一眼伪军军官们经常聚集的角落,出乎意料的,居然只有寥寥几人。他的双眼仔细地扫过每张面孔,发现在场的都是他新三军军部的军官,那些依靠势力才谋上一官半职的师长、旅长们一个都不在场。他的眼睛捕捉到了李克清的身影,而几乎同时李克清也看到了他,点了点头慢慢走了过来。
“怎么就这么几个人?”刘广亭心里不由得产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李克清一边环视四周一边低声说道,“这是{jd1}的机密,司令部这次要做到突然出击,滴水不漏。我们大半夜被通知后都是一路被宪兵‘押’到司令部的,路上连大声说话都不行。”他顿了顿,“发报室里都是宪兵,据情报处的人说,皇协军的每一部电台边也都被安插了日本宪兵,意图做到{jd1}保密。”
刘广亭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在场的都是军部军官,看来松阪没打算用其他皇协军xx,”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咱们可以大干一场。”他嘴角微微翘起一丝不为人知的微笑,“王文修呢?”
“刘军长。”熟悉的声音穿过嘈杂的发报声,钻入刘广亭的耳朵。他转过身,试图寻找这熟悉的声源,当一个挡住视线的日军军官走出刘广亭的视野后,王文修站在楼梯上的身影映入他的瞳孔。
刘广亭大步走去,王文修并没有含蓄,倒像是领着刘广亭走向二楼的传令官一般走在前方。正当刘广亭忍不住要问的时候,王文修开口了,“会议室召开的是武焘地区{zg}军事会议,”他似乎一秒都不想耽搁,因为他并没有止步回头的意思,“正如我日前告知兄长的,兄长一手打造的新三军将参与作战。”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会议室大门前,两旁的卫兵朝刘广亭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刘广亭正了正军帽,刚要推开门走进会议室,一只胳膊却拦在他的面前,“但是有一样,”王文修低声说道,“这次行动,我要在新三军军部监军。”刘广亭退后一步,冷笑道,“终究还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王文修微微笑道,“兄长此言差矣,我自认为肚子里还有一点韬略,帮助兄长运筹帷幄也不会是坏事。”说罢,收回了拦在刘广亭胸前的胳膊,“请!”
“咚咚咚”的敲门声将李阙从睡梦中唤醒,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咚咚咚。”他侧过头,只见窗纸上隐约有门外星光映下的影子。他深吸一口气,好适应这深秋的沉闷。“团座,军部电文。”声音透过沉重的木门又穿过沉闷的空气,传进李阙的耳朵。他眨了眨眼,一边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披上一件外衣。
门外之人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刚要加把手劲用力敲一敲门,谁知门却自己“吱呀”一声开了,来人看着黑暗中李阙的身影,右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一时不知说什么。
“军部电文呢?”李阙废话不说,直奔主题。来人又被尴尬了一下,这才双手递上电文。
李阙打开电文扫了一眼,眼珠一转,立马将电文塞进来人手中,“帮我拿着,跟我来。”说罢,跨出门槛,一边沿着石板路快速疾走一边系外衣扣子。他抬头看了看天,好一个无月之夜,难怪四下都是一片混沌的漆黑。转一个弯,倒是见到了一些灯光,李阙朝那灯火通明的房间径直走去。门口的卫兵向李阙敬了礼,他推开房门,等着尾随在后的人进来顺便把门带上。他看着于向杰,“还是无线电静默?”于向杰一手叉腰,一手扣着下巴,疲惫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李阙说道,“可是连军部都为此下电文,想必大有文章。”
“团座看过电文了吗?”于向杰问道。
“大致扫了一眼。”李阙忍受不住口干,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我猜你早已阅了,什么内容?”
“大半个冀南都在无线电静默,空气中抓不到半点风吹草动,日军的,伪军的,像是都瘫痪了一般。军部觉得这迹象可疑,着令各部加强防备,尤其是我三一三团,因为无线电静默正是从武焘地区开始向四周蔓延的,因此有理由相信,敌人会在武焘采取军事行动。”
“我们自己在凤城的探子呢?”李阙微微皱起眉。
于向杰摇了摇头,“还没消息,看来城中要么风平浪静,要么大风起兮···”
“云飞扬;十之八九是后者。”李阙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八路那面有动静吗?”
“没有,也和日本人一起都静默了。”
李阙摇了摇头,“看来今晚不会太平,我出屋子的时候看了看天,满天愁云,遮住了月亮遮住了星光;要是想采取突然袭击,今晚再好不过。”
“那团座的意思是?”
“下令各部严加防范,不得懈怠。团部嘛,紧急集合警卫排,加岗加哨。”
“整个冀南都在无线电静默,日军如果采取行动,势必是大动静。要不要各部做好随时向团部靠拢的准备?”
李阙不认同地摆了摆手,“吴家沟一战后咱们十伤四五,补充的大部分是新兵,如果下了向澄心寺靠拢的命令,怕是军心动摇,大敌压境不战自退。这个撤退的苗头,还是不要过早地给他们。”
“那八路方面呢?”于向杰看着李阙,静待下文。
李阙苦笑两声,“这也正是我为难的:告诉他们不告诉他们都为难。一旦告诉了周天顺,今晚有事也好,没事也罢,居心叵测之人难免会把我归类于亲共分子;但如果不提醒一下,万一让他铁三团吃了大亏,怕是唇亡齿寒。为难啊,”李阙叹了口气,“不如先静观其变,待时机成熟再做定夺。”
伸手不见五指的旷野上突然射出两道光柱,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光柱的来源,紧跟着又射出两道,接着相隔差不多相同的距离,还有两道光柱尾随其后,如此这般连续不绝,旷野间的土路上顿时排满了这些一时难以数清的光柱,它们飞快地移动着,宛如一条身体两侧发出银光的长蛇,匍匐在这条道路上。许久,汽车的马达声才传到八方,伴随着的还有卡车快速行驶时全身摇摇晃晃的金属声。
一辆辆日军军车隔着几乎相等的距离飞快地奔驰在道路上,在这种乡间小道上,没有两把刷子的司机是断然不敢将速度开得如此之快的,汽车被颠簸得左摇右晃,车棚里的伪军们也被颠得东倒西歪,其中不少人被晃得吐了出来。
刘广亭、王文修和一班伪军军官们分成两排坐在一辆有装甲的卡车里,中间隔着一张固定安装在车厢中间的铁长桌。此时,车厢内所有人都目光都集中在扑在长桌上的地图上,刘广亭右手指着地图上标记着“吴家村”的地带,缓缓说道,“这次突袭是松阪大将精心策划的,我部作为先锋,任务是为大xx打开武焘南部的大门,”他敲了敲地图,“就是铁三团一营的驻地吴家村。”他顿了顿,“兵贵神速,务必要在四十分钟之内拿下整个村子。”军官们听后,一个个面露难色。
王文修清了清嗓子,“这次出动的是新三军的卫队团,精锐中的精锐,一个精锐团打他一个营,四十分钟难道还短?”
“王处长,”其中一个军官没底气地说,“这铁三团别说我们了,连皇军都没少领教过。就我们这一个团,没有重火力的支持想在四十分钟拿下吴家村别说伤亡多少,能不能完成任务都是问题。”
“就是啊,”另一个军官附和道,“上次会战我们一个师打铁三团,都没能打下阵地。”
刘广亭看着军官们满脸的为难,听着他们话语中的胆怯,心里不由得火冒三丈。尽管他也吃不准是否能在四十分钟内拿下吴家村,可是他最是听不得这些大战在即灭自军威风的话。“这就是为什么这次派军部卫队上阵!”刘广亭阴着脸厉声说道,“我们作为先锋,就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上次冬季大战是我新三军自成立以来经历过的{zd0}的耻辱,我们如果不能打赢几场硬仗,怎么能扬我军威!”他一手重重打在桌子上,“到了战场,废话少说都给我拿枪下车,我和诸位作为军官,当作表率。到时候都给我冲到最前面,谁敢犹豫不前,立即正法!”军官们听了无不骇然,有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地看着刘广亭发愣;有的带着一脸的无奈大眼瞪小眼。整个车棚里{wy}两个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就是王文修和李克清了。
王文修恰好坐在李克清的对面,从{dy}眼见到李克清,王文修便觉得此人不一般,在刘广亭的身边像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或者更直白点儿说:有什么任务。车厢的灯光本就不明亮,李克清埋在军帽阴影下的脸就更让人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这正是王文修所害怕的,正因为他摸不清此人的底细,他只能处处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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