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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2号黄昏,太阳隐没于浓重的云团之后,逼射万道金光,如多雷为弥尔顿所作的插画。毛里求斯温柔的闪现在印度洋包围中,飞机下降,旅行的幸福像当年在挪威在新疆一般如期而至。
签证官没想到中国人能说好法语,用力给我戳上三个带渡渡鸟的印章之后,落地签就这么解决了,不用交钱,估计是不景气的大背景下刺激旅游的措施之一。旅行社出租载我驶出机场不久,天已全黑,三菱车100公里的速度奔驰在高速路上,远处看得见些许山峰轮廓,有点像挪威罗佛登,挺拔却秀美。路旁大片甘蔗地,黑黢黢蔓延向远方。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接近岛屿西北角的酒店,似乎是与湿婆有关的一个重要节日,沿路印度教庙宇里灯火通明,照亮神像通体的蓝色,神像下人群攒动,命运在这些瞬间虔诚而安详。
酒店所在偏僻因此安静,等待登记时服务员送来毛巾果汁,海浪声在不远处,与鸟语虫鸣此起彼伏,我从小期待的热带岛屿梦境,便在湿热的微风与沉静的夜里缓缓展开。
2月13日
扯开窗帘,白墙绿树蓝天,就那么闪现,毫无遮拦,视觉还来不及愉悦已经被震惊得七荤八素;当然还有更蓝的海,那么肆无忌惮,卷着浪款款而至,风情万种,勾魂摄魄。记起去年掀开哈萨克账房的房门,冰雹大雪后的赛里木霞光初上,雪峰碧水,牧马黄花;前年一个午夜,蹒跚翻过乱石丛生的山坡,狂风呼啸,手里提着啃一半的鳕鱼干,北冰洋在脚下滚滚涌来,最远处挂着不落的太阳,海螺洒满雪白的沙滩,天地回荡着埃达和萨迦的歌声……不一样的风景,却都是能保证行将就木前都能微笑着重复的回忆。
在美景中饱食早饭然后漫步沙滩,关于水至清则无鱼的古训在万里外的此时此地无效,不但有鱼,虾蟹螺贝,凡所应有,无所不有。无需海妖的歌声,这样的海,只一眼,便无法让人拒绝。旅行社的人来了,询问在它们的宣传册中有没有心仪的活动,选了三个,听他报价公道,便交钱订下,安排好了接下去几天的行程。
之后已经接近中午,去租了个划艇,(酒店的划艇,脚踏船,鸭蹼,呼吸管,海上牵引冲浪都是免费,活动丰富)双人双桨,离开礁石区,冲向大海。原来船是可以这么划的!头上蓝天,脚下碧水,长云腾宇,银浆劈波,珊瑚杂生,游鱼影从,海水温凉适当,不寒不热,濯足洗面,清爽惬意,身后椰林树影,海岸蜿蜒,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海水实在太清澈碧绿,看一眼就目眩神迷,船好像走在一块巨大的琥珀之上,似乎愿意让自己就此被吞没,忘却时光,成为永恒之美的一部分。
下午,去岛屿最北边的Grande Baie(大海湾), 一个商业、人居、旅游和风景共存共荣的地方:街道紧凑整齐,房屋错落别致,由椰子树和旅人蕉精心点缀,海风和热带雨水把一切都冲刷得干净所以神采奕奕,海湾沙滩满是消夏度暑的人群,在墨镜后边和冰激凌大篷车的音乐里无所事事,流浪狗也慵懒自得,不屑的看光屁股小孩垒砌沙雕,穿着花花绿绿沙滩裤的小贩提着巨大的海螺或贝壳走过,上身赤裸,金属项链和身上的海水汗水一齐闪光。港湾里泊满游艇,白色桅杆,穿过云层的太阳也在海上留下白色的闪烁,这种色调,对于一个游人,是适合回忆和忘记的,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老船长,若干年前听到的歌,曾经在想象中用些零散图片拼接过的画面,此刻完整;我的故乡没有海,群山绵延,我的父母至今没有见过海,对于海我却从小就有无以表达的好奇,然后好奇再变成一种莫大的憧憬:鲁滨逊、金银岛、倚天屠龙记、太阳号草船远征记、基督山伯爵、五月花号、库克船长、辛巴达、麦兜、郑和、吹牛大王敏豪森、红胡子……喜欢这些故事,在海边回忆起它们,xx幸福。
2月14日
星期天,早上去首都路易港逛了逛,城市不大,多民族共存共荣,标志性景点Waterfront有点点斯德哥尔摩风韵,随便买了很便宜的一点纪念品,离开。
下午去首都和宾馆半道上的Pamplemousse植物园,好地方。小时候看西游记,当背景植物叶片突然宽大藤蔓陡然增多时,基本上已经到悬丝诊脉或者收服玉兔了,现在回想,热带与温带植被差异的启蒙印象,大致来源于此。所以,当我走进植物园,忽然就想起袈裟和白马。我无法一一复述涌入眼中的植物,生命在这里毫无顾忌,恣意旺盛;参天的椰树,独木成林的榕树搭建起密不透风的绿色城堡,整个植物园蕴含的生机和躁动就是和北京的房地产生意也有一拼。冲着巨龟和霸王莲来的,很满足,都看见了,有想象中那么大,巨龟站立起来有半人高,前边立块碑,整个就一坟堆,霸王莲就是一个一个的澡盆,我看见鸽子落在上边觅食,跟直升机在军舰上降落般,莲叶纹丝不动,可惜裘千丈不识此物,不然铁掌水上飘也不需要打木桩蒙人了。印象深刻的还有一样——龙舌兰,这种植物在这里要改个名字,叫龙蛇兰,由于长得太长太粗,它不再像龙的舌头,而像是长得如龙一样粗的蟒蛇。
回宾馆前,出租车司机居然商量着要我们进两个店,我说你是不是要蹭个车停,我说我原来是当过导游的,你们的规矩我清楚,然后看见他半惊异半尴尬的笑容。但还是帮了他一把,在两个卖高价休闲西装的商店里扭了两圈出来,搞得印度老板娘很是搓火。
2月15日
生日,印度洋,热带岛屿,越野车,晴天,不用拜年的大年初二。
7点半出发,和一对法国普瓦捷的老夫妻共乘一辆越野车,开始{yt}的毛里求斯山地大穿越。离开高速主干道,拐上曲折的山村公路,听法国老头跟毛球司机探讨当地的经济民生,物产风俗,自己也不时插两句嘴,或者为满足司机的小小虚荣礼貌性惊讶两声。
毛球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非洲{dy},基础设施建设相当到位,旅游业作为国民经济的支柱,受到无与伦比的重视,举简单一例,电视信号传送塔原貌突兀,于是当局将其装扮为椰树,虽然滑稽,但确实与自然和谐一统,令天地更加干净。另外,虽然毛里求斯公民由信仰不同宗教保守不同文化的不同族群组成,但国家的概念成功超越了文化宗教的分歧,国家服务黎民百姓,使其无饥寒之忧,然后大兴教化、统一语言,所谓和而不同却一视同仁,毛求所有公民享受公费医疗,所有沙滩,不管多宽广纯净,不得成为私产,即便四星五星酒店的海滩上,每天也能见到当地小孩儿玩水嬉戏,和谐社会啊,真的。当然了,在一个风调雨顺物产丰富风景优美的小地方实现乌托邦要比一个大国容易,但是,管中得窥全豹,滴水而见江湖,看看一水之遥的马岛,说大不大,人口也才两千万,照样物产丰美景色艳丽,但总是纷争难止民不聊生,首都赤脚率都有三成以上,出租车没有见过一辆不是三十年之前生产的,全国没有一公里高速公路,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悲。当然,说完马岛,再回头想想我们的中国,一片欣欣向荣背后的辛酸与暗涌,不敢说自己经历过苦难和不公,但目睹身边的苦难与不公却是每天无法回避的部分。
吉普车载着我们高攀低走,穿林淌溪,拜访了岛屿上好些美妙的角落,有一次,车停在一个山头,此处是一方私人围场,草地丰茂,林木绵延,放眼望去,前边是浩渺大洋,能看见浪头次地而来,然后被离岸不远的珊瑚礁卸下,温顺地进入珊瑚礁与陆地之间的泻湖。白色沙滩沿海岸蜿蜒展开,环抱这一方世外桃源。对面有山峰从延伸入海的半岛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山下白墙暧暧,山间青草依依,曾经沧海难为水,忽然就念出来了,人很奇怪的,还在享受美好,便已经准备着怀念。从西北到东南,临近下午两点多,南毛里求斯海露面, 当时汽车在茫茫的甘蔗地里穿越,无边无际的甘蔗地,偶尔会闪过一个蔗糖工厂,通过烟囱的形状可以辨别糖厂主人的国籍,方形是法国的,圆形是英国的。除此之外,就只有甘蔗了。大片的绿色沿岛上的低缓丘陵起伏,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气势铺天盖地。陡然间公路在一块高地上掉头,大海又一次显露真身。离得还远,一片暗蓝笔直地在天地间扯开,甘蔗铺满的大地在脚下向它奔涌而去。
就这样在甘蔗地里奔驰,没有了方向感,转过几个弯后忽然有一片树林,穿过树林,来到一块空地,停车。
车门刚推开,沉闷的巨响已席卷而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岛屿的最南端,一个叫Pont Naturel(天造之桥)的地方。这里不再有甘蔗,不再有沙滩,不再有珊瑚礁和泻湖,连泥土都没有。这里是大海与悬崖的直接对话。悬崖形成于火山喷发留下的黑色多孔玄武岩,{zg}处有二三十米,所谓的天造之桥,也就是一道宽约一米,将两个悬崖崖壁连接起来的石条。石桥下恶浪翻滚,每当波涛涌来,便发出震天巨响,激起的浪花可以高过悬崖{zg}处十多米。由于玄武岩多孔隙,海浪扑来之际,空气被压缩逃逸,形成呜咽啼哭之声,如鬼似魅。再往两边看,附近全是这样的悬崖,印度洋此刻不再温柔,海水虽依旧碧蓝清澈,但劲风却将它搅动成恶浪狂涛,不断抽打、撕咬乱石嶙峋的海岸,一时间云腾雾涌,雪散霜飞,热带阳光黯然失色,周天寒彻,鸟兽绝踪。海风一刻不停,迎面扫来,看着岩石在一浪过后一浪尚未到来时卸下水流,如同万千瀑布,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弄玉箫,黄药师当年在桃花岛,可曾有同样的风景。突然感到凄清孤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从脚下一路向前,就是南极了。海南岛那叫什么天涯海角,或者说在汉朝的时候那里可以叫天涯海角,空有天涯海角的名声,没有天涯海角的气质,中国旅游的特色之一就是地名的夸张,有些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丰富想象,见到一座高峰,就赐名擎天柱,看见一个海岛,就神话为蓬莱仙境,还有些是现代兴起的,比如随便几个水塘被些树林围绕,就是4A级风景名胜区,不过也情有可原,人口太多了,旅游很多时候是奔着名声而不是愉悦心情去的,在人山人海中挤破头看了点东西,要是不给它附上个耸动的称谓,便不太容易安慰自己;要是毛里求斯离中国500公里,这眼前就不是“天造之桥”了,肯定叫“金箍一棒”或者“人间奈何”。也因此,每每到一些遥远的地方,都感到些骄傲和庆幸。
2月16日
又起了个大早,然后晕晕乎乎一个半小时的车,来到岛西南一座高峰下的某自然公园。
来看狮子的,不是一般的看,是又看又摸还一起散个步。
先填了个意外事故免责书之类的东西,边填边听向导介绍一些狮子的习性和注意事项,这位向导是个六十来岁的老猎手,曾经长期生活在津巴布韦草原上,剽悍浓密的黄色虬髯,宽大的脸庞,雄浑的上肢,精瘦强健的小腿,低沉的嗓音,会让你想起杰克伦敦或者海明威小说中的某个主人公。一顶宽边圆帽,户外速干短袖短裤,加一根棍,你会相信即便不给他水食装备让他在原始森林待一个月也不会有问题。
不要走在狮子前边,可以扯尾巴但不要摸狮子头,不要乱跑,不要嚎叫……行了,然后每人提一根棍,走进林子里。五分钟不到,三个当地人引着两头狮子出来,狮子岁数不大,三个多月,但是已经勇武剽悍,似乎还没睡醒,不是有生肉片在前边晃着,根本不会出来。然后就出现了很搞笑的场景,两个当地人挑着肉片在前边走,两只狮子眼巴巴跟着,后边一队人举着照相机猛拍,同时在一个大胡子老头的怂恿下排队去摸狮子屁股,另外旁边还有个摄影师拍下些摸屁瞬间。
也不知谁发明的这种玩法,也不知算不算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比马戏团鞭抽电击是要人道了不少,但一圈走下来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滋味。不知道狮子们是怎么样忍受住美女身上扑鼻的香奈儿迪奥,同时还要为一块肉表演笨拙的爬树下树,文明的程度是否因为方式更加温和而提升,人类是否真正懂得尊重与共荣,一切依然悬而未决。
从野生动物园出来,下雨了,司机按约定带我们去七色土。
七色土是毛里求斯的标志性景观之一,处于又一片私人领地,交了不贵的门票,又穿过很多甘蔗地,来到景区。先看到一线瀑布,百米高崖上坠落而下,如一柄倒悬的宝剑。然后离开瀑布去看七色土,司机先讲解了成因:火山喷发,火山灰冷却速度在这小片地方却极为不同因而呈现七种颜色,从此形成了这片跟两块篮球场差不多大的奇观。七色土是总体上棕红色的一片沙丘,仔细辨别却发现棕红色中还藏有黄、褐、紫、黑等其它色调,精致而带点神秘,不过,若无背后青山白云,蓝天碧水,再加之阳光映照,却也难将七种差别不算大的颜色烘托呈现。
2月17日
{zh1}{yt}了,再不好好耍海说不过去。
连续第三天起大早,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车,在离昨天野生动物公园不远的一个海滩边停下。早八点半,阳光已经热力四射,海面平静,水天一片碧蓝,椰林轻摆,白衣女子的长裙也是。
出海了,中型快艇,两个水手一个摄影师加八个乘客,小心翼翼离开岸边礁石环绕的小港,然后箭一般刺入波光旖旎的海面。带淡咸海水味的风,没有遮拦的海,快艇在浪头与浪头间飞过,激起水花扑面。左边的毛里求斯岛此时如一个千岁老人,温柔而若有所思的看他的船舶他的子孙他的客人。
快艇在一片已经聚集了几十艘各式船只的水域停下,所有人开始搜索海面,十分钟后,还是艇长眼尖,大喝一声:“那边!”然后所有人齐声惊呼。
海豚出现。
海豚果然是不怕人的,在游船堆里穿梭往来,浮沉不定,觅食游泳;苦了来看它们的,摸不清规律,不敢开足马力追踪,怕惊吓到这些海中灵物,只好xx苦等。有运气好的,隔三差五就被眷顾一次,运气差的就只好看人家船上的人手舞足蹈。有很多旅行社允许人跳下海去伴游,于是人豚共舞,好气也好笑。某大爷,泳技欠佳,好一顿兴风作浪后还是没追上,气喘吁吁爬上船,海豚又从他身后翩然而过。我们的船属于运气中等,两次近距离欣赏了这些跃动的精灵,然后掉头离开。
又在海面上飞驰20多分钟后,来到一片钻石般闪烁水晶般清澈的海面,下锚停船,迫不及待我就下水了,这里离岸七八百米,水深刚好到我胸下,一头扎进晶莹剔透的海水里,看珊瑚和彩色游鱼,此时失去大部分听觉,睁大眼睛饕餮视觉的盛宴,大海在沉默中美丽到不真实,像一个十岁孩童的梦。两个多小时后,在旁边小岛白净的沙滩上饱餐船员精心准备的烧烤后又回到同一个地方,我又迫不及待跳下水,突然发现再也踩不到底,涨潮了!!!吓得我大叫救命,还好船上没人听懂,挣扎着游回船上,精疲力竭垂头丧气,想起一首歌,月亮惹的祸。
但是很快,阳光把我身上的海水连同失魂落魄一并烤干,我又恢复了原先的得意忘形。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快艇以最快的速度狂奔起来。艇长有意卖弄技术,溅起大大的水花把所有人浇湿,我抓紧栏杆,张大嘴,心跳加速,怕被甩到海里,全身鸡皮疙瘩,前所未有的感受。
依旧骄阳普照,依旧波光粼粼,这一刻自由的奔驰,足以我回味良久,毛里求斯我还会回来,在印度洋中心,在陆地遗忘的角落,重温今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