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濂的“问题”意识
12月3日,“意义追寻:陈振濂书法大展”在北京中国美术馆盛大开幕,展览的规模与形式,备受人们关注和热议。展览给我的最深感触是,该展充满了陈振濂书法创作的“问题”意识和创变的时代责任感。
伴随社会转型和现代文化的不断推进,近30年的书法发展遭遇了一系列新的时代“问题”,一切优秀的作品和书法家均因为给时代“问题”提供了独特的解决“方案”而有意义。回顾当代书法史,陈振濂是一个重要研究对象,他在书法教育、书法理论、书法创作诸方面,都不断有引人关注的话题出现,从“陈振濂教学法”、“学院派创作模式”,到“新帖学”、“新碑学”,表现出他对当代书法所遭遇的时代“问题”的关注和思考。而这次北京大展则是陈振濂“书法言说”的至今最为壮观的一次集中展示,其意义在于他对如下时代“问题”的思考:
一、如何面对当下书法生存环境?书法在近30年面临“展厅化”生存方式和“生活化”生存方式的日益分裂,一批批书法人为各级各类的展览不停地绞尽脑汁地工作,“形式化”成为展览的通病,作品体量的巨大和形式的五花八门成为参展者难以割舍的技术。巨大的展厅效应和局促的生活环境的矛盾日益凸显,展厅中的作品还原不到生活中去,使书法的社会基础不断在削弱。对此,陈振濂展览找到了一个折衷的处理方法,即作品兼顾“展厅化”和“生活化”两种方式。该展作品分为两种方式:“欣赏的立场”和“阅读的立场”,前者强调展厅效果,追求作品的视觉冲击力,以榜书巨制为代表,有的字字径3米多,{zd0}的尺幅是行草书《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作品长约36米,高约6米,在展厅内顶天立地,把展厅空间用到了{jz}。“阅读的立场”共有“名师访学录”、“西泠读史录”、“金石题识录”、“碑帖考订录”四大类,以陈振濂风格的小字行草书书写小幅作品。“欣赏的立场”是作品的“展厅化”生存方式,强调视觉的、形式的震撼力;而“阅读的立场”展示了书法作品的生活化生存方式,强调作品书写的语义和内容的传达。
(二)如何面对网络传媒?书法的生存在当代还面临网络传播的“问题”。网络媒体对当下时空的超越,使她成为艺术传播的重要现代性方式。本次展览还同时举办有“与书法专业网站网友互动”环节,把展览讯息和影响迅速传播开去。在当前众多个展中,这是一个敢于运用现代网络传媒的成功个案。
(三)书写什么内容?当文言文被白话文替代后,书法家书写的内容成为一大时代难题。当下的书法创作,能够书写自己诗文的极少(能作好古体的更少),于是抄录古人诗词或文章使展览几乎成为“抄写展”。再看陈振濂展览的处理方式,“欣赏的立场”的作品基本是书写古人诗词和书法剧迹,由于规模的宏大,以致使人专注作品的形式而忽视了内容意义。而“阅读的立场”则全为陈振濂书写自作文章,突出了他对“惯性抄写”行为的xx。如“名师访学录”系列,文章一般在150字以内,读来朗朗上口,尤其是每篇都有一个人物的细节,人物形象跃然纸上,使篇篇短文极具可读性。
(四)如何处理传统和个性的关系?在作品书法风格上,当前展览机制培养的一批书法家们,以鲜明的继承传统经典为特色,作品不时在形式上流露出传统法帖的消息,甚至一些表现为“集字式”状态。而陈振濂的书法风格,个性挥运大于对传统的继承。他的作品以行草书和篆隶书体为主,书写顺手拈来,流便而文气四溢,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陈振濂的小行草创作大致仍可归于文人书法之列,气质独具而于形式的丰富性上略显欠缺,就像有朋友批评的那样,他的行草书写得太熟而在一些地方缺少技术规范。
(五)如何面对当代审美趣味?传统审美的主流是中和之美,文雅之态,而当代审美趣味呈现多元色彩,而形式的宏大,张力感和气势的动荡成为展览所汲汲以求的目标。看完陈振濂展览的专家们,多数承认“被震撼”了。在该展之后,美术馆恐怕应该考虑扩建了!大字巨书所表现的“大气”压迫着走进展厅的每一位观众,“被震撼”之余,观众的眼睛有了新的无所适从感。 我在最近一次学术讲座中,曾将书法在当代所遭遇的时代“问题”概括为下面八个方面,一个当代书法家,无论自觉与否,都要回答这些问题,而回答的好坏则会成为区分书家高低的时代标准。这些时代“问题”是:
1.艺术观念:书法何为?书法是写字?是文化?抑或只是艺术?
2.书写内容:书法书写文言文?白话文?还是表现当下生活的自作诗文?
3.审美标准:书法是审美的(壮美或优美)?还是审丑的?
4.生存空间:书法是要选择“生活化”生存方式,还是“展厅式”生存方式?
5.传播方式:当代书法传播如何使用实物、印刷媒介(报刊)、电子媒介、网络媒介?
6.教育方式:书法教育如何选择院校式(美院、师范、综合性)?画院培训式?协会培训式?
7.取法源泉:书法取法上如何处理如下资源:本身传统(碑、帖、经、新碑、新帖)?绘画?日韩书法?欧美当代艺术?
8.组织方式:个人如何选择群体生存?是投入全国书协,还是投身群体化机构(画院、美术馆、研究院、高校等圈层)? 当然,陈振濂是一个具有创变时代感的书家,他通过本次展览已经注意到一些时代“问题”,并试图提供{zj0}“回答”。陈振濂的创作是试图摆脱惯性书写方式和惯性继承方式的有意探索。正是有了这种“问题”意识,才使他的创变表现出一种时代责任感。当然,陈振濂的展览也有其局限,由于“欣赏的立场”和“阅读的立场”的兼备,使他对待书法创变具有举棋不定的“骑墙”性格,从“陈振濂教学法”、“学院派创作模式”,到“新帖学”、“新碑学”旗帜的不断变换,也减弱了他对书法笔墨形式本身现代转型的探索力。榜书空间的极度张扬使他的探索脱离了“生活化”生存。就像有朋友所宣扬的“要让书法住进别墅”那样,书法的生存在不断“雅化”、贵族化的过程中,也将失去广泛的受众和深层的创变动力。无论怎样,陈振濂展览都给这个时代提供了言说的欲望,这就是他的{zd0}意义。(刘宗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