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印象,也是我不曾忘却的。在这件事后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不是太久,只有几天吧!那天我睁着双眼,身上的伤口还很痛。我很迷茫地望着帐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我妈妈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大吃一惊,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可是这不是梦,确实是我妈妈从吉安来到新干看我来了。
妈妈后来常常跟我说起那段经历。她说自己得知我在新干广场被抓住了后,很是绝望,以为我这回真会没命了。她不顾自己也在审查的逆境中,立刻去请假,要来新干看我。
好在那次防疫站的造反派大发慈悲,准了她的假,让她来新干看我。(所以我直到今天还有疑问,是不是余医生告发了我,使新干的造反派准确地掌握了我逃跑的信息。后来他们良心发现,就准许妈妈来新干看我。)
妈妈在新干只呆了半个钟点,就被剧团的造反派勒令离开我的病榻前,回去吉安。在这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我甚至都没有跟妈妈说上话。妈妈回忆说,我那时只会哭,哭得她好心酸。可是她却不能跟我讲任何安慰的话语,只能顺着当时的态势责备我不该任性,并吩咐我好好地听从造反派同志们的教育批判,好好地重新做人。
妈妈被迫离开我后,一路哭着回到吉安。她说那时她身子不方便,加上心情十分恐惧担忧,简直不知道是怎么连滚带爬地回到吉安的?她回去以后也大病了一场,但是尽管如此,还是必须继续经受无休无止的批斗。
当然这种情况不是我们一家仅有的,全国都在这种政治态势中,无人得以幸免。我们虽然受了很多苦,但至少命都保住了,还有很多家庭就在这场xx运动中,全家命丧黄泉的。
对别人的情况我不知道太多,我知道有名的“三家村”“燕山夜话”的主角邓拓,吴晗,廖沫沙之一的吴晗,他一家四口在这场{swql}的文化大革命中,死的死,疯的疯,一个都不剩下了。
我家在xx中也是九死一生过来的,包括十三岁就被迫独自下放到农村的妹妹,无一幸免都受尽了苦难。但是,我家又是幸运的,没有一个人死于xx,像我遭遇到这种凶险的事,都没有死去,我相信这是神格外的恩典和怜悯。不然,凭什么我们就比别人如此这般地更幸运呢?
我不知自己在窘境中究竟过了多久?大概是等到我的头发长长了一点儿,能够出去见人了吧!这其间也许有好几个月之久。我记得这几个月里,除了最初躺在床上的日子外,每天我都戴着一顶风雪帽。那时候,一种毛线遮盖住整个脑袋只剩脸露出来的风雪帽很是时尚,我就用这顶天蓝色的风雪帽遮住了自己的“羞耻”,勉强地度过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这段时间,我有好几次被拉出去批斗。
有一次,我被预先告知第二天在新干剧院又有一次大批斗。这次批斗的模式不同以往,批斗的对象两人一组,就像拳击场上的一场比赛,让两个挨批斗的人互相殴打。谁要是不肯向跟自己一组的批斗对象下手,将受到对方更加严厉的殴打。谁要是下手狠,那就表明他的态度立场端正;反之,就是对抗无产阶级的铁拳。
我为此吓破了胆。
在被押去批斗前的那个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一来我害怕自己的对手是个很强壮的人,我会被他打死。二来我怕对手是个很软弱的人,他会经不住我不得不对他施以的打击,而丧失生命。无论怎样,我都不得心安。
然而,我还不得不为自己的不安而不安,还得检查这种内心的不安是不是有问题?被拉出来批斗的人都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是人们的敌人,我这种“怜悯之心”是否就是敌我不分、态度立场不端正的表现呢?
这些困扰直到后来我信主了,我明白了十字架上神那极大的恩典才得以解决。直到我信主了我这才知道,其实我很多时候那种不忍心向敌人下手的心态并没有问题,正常得很。主耶稣在十字架上为罪人死,那是一种绝妙的救恩,是神的公义和慈爱的绝妙体现。是的,神的公义和神的慈爱如何能够并存?耶稣的死就是{zh0}的诠释了。
十架救恩是神智慧的{zg}体现。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因为罪的工价乃是死,公义的神不能将有罪的看为无罪的,因此死亡就必要临到众人。然而,神爱我们,不愿我们进到死亡的结局中,所以让耶稣来代替我们经受死亡的审判。耶稣在十字架上的死,体现出神的公义和慈爱之间的平衡,是神{zg}的救赎智慧。
我暂且不说当年xx被揪出来的那些人是否真是死有余辜的坏人?我也不说那些对别人实施革命行动的红卫兵小将以及造反派们是否真有资格这样对待那些所谓的坏人?就算是这一切都合法,这一切都合理,我的内心不安也属于正常的,因为我爱(或同情)一个犯了罪的人不能算错。
耶稣是圣洁的主,他同时也是恨罪的人。耶稣并没有因着他的圣洁和对罪的憎恶,就弃绝罪人。耶稣既恨罪,又爱罪人,十架救恩就是这两方面平衡的体现。——我现在明白了那时自己害怕对别人的同情是没有立场的想法不符合真理,明白了自己当时内心的不安是源自不明白真理。
记得那个晚上我很无助,一夜都不敢睡觉,满脑子都是第二天批斗场上可能会出现的可怕图景。后来到天快亮了,实在是累,我才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