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后我们吃完鸡,一行人对着熊熊火堆坐下来。这个时候意大利人灵感大发,跟我探讨了一大堆人生问题。他说,就在几个星期以前,我们还坐在罗马带着空调的办公室里,为了一些数据和报告忙得团团转。能不能从一个高级职员升职成经理,能不能把两室一厅的房子换成三卧室,我们的一生里面不知为这样的事情xx和烦恼了多少次。在那样的一个世界里,为水,火,食物和栖息之地奔波的另一种生活显得如此的遥远,正如我们现在坐在长着青苔虫蚁乱爬的落木上,竖起耳朵聆听丛林里或有危险的可疑声响时,一个苹果手机和一个诺基亚手机的区别,原来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一样。
坐到夜深,这个向导居然非常奇特的说了句,他要洗澡。我说你要去哪儿洗澡,他说他要走回河边去洗澡。河边就是我们出发的地方,其实两手空空的应该并不难走回去,问题就是没有光,深更半夜的原始森林很恐怖。
我想了一下,坐在火堆前。参天大树包围着我们,透不出一丝月光,看不到一颗星星。这种时光还是有点无聊的,我想。更何况,我全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打湿了一遍又一遍,第二天,连喝水的水都还没着落。我跟向导说,我也去,然后借了意大利夫妇的手电筒。
请注意这里有一个关键字是我“借”了他们的手电筒。我是没有手电筒的,向导也是没有手电筒的。我没有手电筒还可以说是我旅游得太业余,这个向导都没手电筒就是命运无稽了。当然这一件事情到底有什么后果我在当时还没有xx察觉到。有些东西的存在造成了天与地的区别,可我们往往却并没有知觉,因为哪怕只有其微弱的一点,也足够用其泽露蒙蔽它本源的可贵了,比如光。
我觉得我xx电筒走前面让我感觉xxx一些,他就乐呵呵的殿后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里,就凭手电筒的那一束集中的光打在纷杂奇特的树丛上,感觉十分毛骨悚然。其实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就缴械投降说我不去了的东西并不是地上野兽的脚印和树丛里悉悉索索的声响,是悬念。在这一点上,我想突然非常伪文艺的跳出来评一句心理惊悚才应该是承受时代和技术考验的{zj0}恐怖片。我眼中的森林跟波兰斯基镜头下的阴霾和险恶好像没有太大的分别。
当然,怎么可能是阴霾的。我们穿出丛林时月光朗朗,亚马逊的波光泛起鳞片,河鸥翱翔,还有浪。河边其实是有个小村庄的,他们在河边凿出了一个井,里面源源不断的清凉山泉,既做饮用水,也用来洗碗洗澡。村庄当然也是没有电的,有人在芭蕉树下乘凉,我根本看不见。向导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后让我背转身去,自己就稀里哗啦洗澡了。我想,他还真放心我不偷看呢。须臾,他说,你去吧。我提起本来还想用来沐浴的东西和毛巾走下满是碎石沙滩的小坡。井就坐落在河岸数米远的距离,那里停泊着几艘小渔船。
月光真明亮啊,我再一次的感叹了一下。我脱下全身的衣服,光着屁股白花花的面对一望无际的亚马逊河。因为是用勺子舀起井里的水淋在身上的,根本没什么想象中的,水潭里面冒出一个半裸的美女沐浴那么罗曼蒂克。吹风,有浪,偶尔还有船经过。我的亚马逊里罕见的白皙皮肤微微反射出月光,从村庄里俯瞰下来,约摸一切一览无遗。那又怎样呢?我直起身子,在辽阔的天空下,在飞翔的河鸥间,我看见我的xxxx而温柔。这是我{dy}次,作为一个人类而审视着自己的身躯。瘦一点,胖一点,美一点,丑一点,在天地间又有什么差别呢?大部分的烦恼与纷争都是缘于眼中世界的太狭小。我骄傲我是一个人类,一个女人,我觉得她很好。
这一场境界高尚的裸奔以我屁股上被蚊子咬了十几个包来收场。回去的时候,俩意大利夫妇已经在吊床上睡着了。这是我{dy}次在吊床上过夜睡觉。耳朵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各种虫鸣鸟叫动物嚎叫,我一直以为我会睡不着,没想到向导还是用“睡得跟猪一样”这种形容词来评价了我。其实他不知道,我并没有睡得跟猪一样,相反,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任何一场睡眠,像当晚那样奇妙过。
我想我永远无法用文字来表达这个梦境或现实的奇妙之处,我{wy}能做出的比喻是,有点像是我磕了药。我曾经在年少时的某一个派对上,把木门看成了玻璃的。我津津有味的欣赏着玻璃上反射出来的美丽景象,我看到一段爱情,一个家,我感动它无双的柔情和曼妙。多年以后,我试图追寻当年曾经的这一个幻象。有那么多色彩浓郁的碎片在我眼前掠过,那么多透彻的思维在心里沉淀,可当初的这一份温暖,却再也没有回来过。包子说,你又何必去找寻呢?云在青天水在瓶。
我觉得那一夜最让我如痴如醉的是我无法辨别其真假。我是一个坚持真实的人,可我并不推崇真理或诚实。当我用真实的眼睛看到虚幻的假象,信仰将一切点石成金。在丛林里的夜晚,耳朵早已代替了眼睛。每一声奇特而响亮的鸣叫,每一个枝叶摇晃的声响,都在心里构成一幅五彩斑斓的图画。当然,大部分图画的由来是心中安全感的丧失,弄得人一惊一诧的。半夜,一大群的动物跑了来,它们跳到帐篷上,窜到地上,咚咚隆隆的折腾不息。我先是被响动惊醒,定在床上不敢动。好半天才总结出来,我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睡着呢,再说这群东西估计只是猴子,就又迷迷糊糊的犯困了。猴子的这个派对开得声势浩大,经久不息,到{zh1}一个领头的猴子攀到我们帐篷前的树干上,像一个蛮夷部落的首领一样,在熊熊火光的映射下,把头转向了我,对我露出诡秘的笑。在那一刻我xx被它的表情震住了,我觉得它对我吐露了无穷无尽的暗示,不光是今晚,还有我的人生。那是我这辈子{dy}次,哪怕在梦中,毫无理智的空白了。我就这么怔怔的与它对视了好久,心中一个声音慢慢的响起:这是幻觉,你在做梦,外面的火光那样微弱,你是不可能看见树上还有一个猴子的。猴子{lx}转身走了,我再次跌入暗夜的深渊。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我知道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讲,也许这只是半梦半醒间的一个正常幻象。可是我活了二十余载的白天,黑夜,再理性的现实奔波和再沉醉的灵魂出逃,都比不上这一个幻境带给我的真实感。也许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诸如环境突然的变迁,林中或有特别的气体等。我觉得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我也不去归化这场幻境是否含有某种宿命的意味。它是我的灵魂所经历的一次极为奇特的体验,为此,我便十分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