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想到之前看过的一段话,是法国一位遗传、人口学工作者雅卡尔写的,现在看来
别有一番滋味,把它发给你,别太为这次事件伤神:)
体育不是竞争
不论你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都会感到身上激荡着一股能量在推动你去参与一些全身心
投入的发泄式运动,当神经与肌肉的协作取得成绩时,你会觉得无限满足。这种发泄在
孩提时代表现为做游戏,而现在很可能就是体育运动。当你的队伍击败对手时,你便会
感到一种真正的骄傲,于是在你看来体育就意味着竞争。我则要说说我个人认为把这两
个词联系在一起是多么地不应该,我的话一定会让你大跌眼镜、甚至反感。所以也许下
面这整章的内容你都会坚决反对。但我希望它能让你的思想产生有益的疑问。
世界杯
也许人们对世界杯的记忆正在逐渐消退,但可以肯定,1998年法兰西经历的{zd0}事件就
是组织并赢得世界杯。为期5周的赛事期间,无处不见世界杯的影子,不管愿意不愿意,
我还是知道了那些可能对守门员法比安·巴特兹身体状况或教练艾梅·雅凯情绪产生影
响的最小细节。各种新闻、评论以及每场比赛的情况都铺天盖地,想躲都躲不了。而我
却始终没觉得这些场景有任何意义(我不愿意藏起自己的观点,即使这样会被看成扫兴
、古板、没有情调的人)。在我看来,它们无异于大衰败所带给罗马人的场景:如今俱
乐部为了加强实力而不惜重金购买球员,这与20个世纪以前买来角斗士在圆形斗技场取
悦观众有什么区别?
但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的是,让同胞们激动不已的足球波在某些时刻竟然也牵住了我的
心。
我对此兴趣索然,又表现出对足球无所不在的反感,却反常地在英格兰—阿根廷比赛后
,被邀请参加法国国际广播电台的评论节目,而这个节目通常都是由几位专家在现场评
论的。我的角色是要表现出一副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懂的天真样子。我在比赛的
正常结束时间走进播音室(我本没有打算观看比赛过程),那时两支队正是平局,因此
要进行加时赛,在我看来那真是太漫长了(对球员来说应该更显得漫长吧,不过这好像
会给广告商带来相当收益)。尽管没兴趣,我的眼睛还是被屏幕吸引住了,绿茵场上人
流反复往来,从一头到另一头,追逐着精灵般的足球,我很欣赏蓝队的进攻力度与白队
的防守智慧,但并不想知道蓝队白队哪支是英格兰,哪支是阿根廷。接下来不知不觉地
,也没任何理由,最初的无所谓就开始变成一种对白队的偏爱。当蓝队的临门一脚飞过
底线时,我松了一口气。而白队传球失误,我又紧张起来。在最紧要的关头,播音室里
在座的其他人都发出了尖叫,我虽还不至于如此,但也感觉到倘若再这样维持下去,没
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好在这时比赛以蓝队的胜利告终。我花了几分钟时间才缓过神来,开始进入安排好的角
色,扮演一个给球迷泼冷水、总不让事情圆满的人。
必须承认,某一刻我也有想要选择自己的阵营的冲动,为他们加油,并蠢蠢地将自己看
成白队的一员。仅仅就因为他们踢得更优美。一想到此,我对足球的不满就愈加强烈,
它就像罪恶的毒瘾,只消瞅一眼电视屏幕便会泥足深陷。因为我根本无法回答“到底是
什么让我着迷”这个问题。仅是图像的移动就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心理学家多半会
把这种痴迷解释成爬行动物脑控制了新脑皮层及人体活动,并实现一切不怎么理智的反
应。最终是灵长类,还是初级哺乳,或者甚至原始爬行动物的特性控制了我,谁知道?
在这项所谓的体育运动的大部分追随者身上,可能都存在着返祖的倒退现象,它是一种
原始满足感的根源。出于胜利的狂喜或是失败的悲伤,狂热的球迷在比赛结束后,将体
育场与邻近的道路肆意破坏,这只是一种本性的流露,当人群准备好了为比赛结果而兴
奋时,它就随时可以爆发。尤其当比赛不再作为两支队伍的竞争,却上升到民族之争时
,这样的情况就更容易发生了。这些国家队以往的失利(哪支球队是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的呢)带给球迷的失落更滋长了现时对胜利的渴望,不仅要赢得比赛,还要将对手彻底
xx,一旦这个愿望没能在绿茵场上实现,那就只能让它在观众席上完成,10年前的海
塞尔体育场事件海塞尔(Heysel)是位于比利时首都的体育场。xx的“海塞尔惨案”
指一次巴黎圣日尔曼队与美国某俱乐部足球队在该赛场比赛时,因为双方球迷在临时搭
建的看台上大打出手,造成流血事件,比赛甚至被迫中止了25分钟。
便是一例。
没有人否认这些过激行为的不当之处,但支持者找到的理由是,这样的方式所造成的损
失与战争相比毕竟要小得多。体育冲突被看做是一种发泄仇恨的方式,而以往这种发泄
则只能通过战场上的屠杀来完成。每个国家选出11位子民代表自己参加足球赛,选出5位
参加橄榄球赛,正如罗马人与阿尔比人推选出3位奥拉斯家的人与3位古里亚斯家的人来
决斗以决定战争的胜负。结果只有5人死亡,显然,如果正在酝酿着的全面战争爆发的话
,伤亡将远不止此。因此结论是这个方法可取。可是这种思维方式似乎短浅了些。
为什么要取胜
与其把求胜之需转向围在体育馆中央的一片战场,不如分析一下这种需求的根源,而这
时往往便会发觉体育竞争正是其源头之一,当然或许比起许多其他的原因来并不特别重
要,却也绝非毫无意义。一种观点被作为无可争议的事实散播开来,即体育运动是一场
战争,有输有赢。因为无论在个人生活还是集体生活中,事事都可以理解为战斗。否认
这一看法就会被认为是不现实,或者超凡入圣的,因为据说战争是人类、甚至是一切生
命体的本性。进化论的一种解说认为,战争是物种不断进化的最基本因素,人们很少对
此提出质疑。“自然选择”一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但事实上,以此为据犯了双重错误
。
当然,达尔文所提出的自然选择,的确是使整个物种遗传因素一代代不断改进的因素之
一,但既然它不是惟一的决定因素,其作用就不总是有效。当我们在解释一些物种经历
了大的跃进、走上新的进化道路时,也应该考虑基因突变的偶然性,以及接受了新的基
因信息并存活下来的物种,哪怕它们在一时看来是弱势的。不要忘了,灵长目动物猿人
在因基因突变而区别于黑猩猩时,它是受害多于受益的。大脑的过度发展必然引起早产
,这本是有害的生物特性。由于这样的配置引发胎儿头颅尺寸与母体胎盘大小的不协调
,所以基因配置中多出的神经元所起的反而是阻碍性的副作用,但尽管如此,我们的祖
先在生存斗争中还是战胜了这一有害特性。然而不协调使得产儿xx没有自理能力,后
果仍然是严重不利的。只是到了后一阶段,此种配置所带来的思维活动才将不利转化为
有利。
我们很难把整个生物界的进化简单阐释为一种不曾间断的改进,直至现有的物种。进化
过程也曾走进过死胡同,有时甚至将希望寄予一些奇特的看上去全无未来可言的新品种
。我们的祖先与黑猩猩竞争的时期也一定遭遇过可怕的危险。还是别在“自然法则”中
找理由为个人与个人间、团体与团体间建立在斗争之上的关系辩护了吧。
同时也不必再去从中总结什么道德意义或行为原则,即使“自然法则”说的是人们间的
相互斗争,我们也xx没有必要依此行事。相反,人类天生的品性就是要努力摆脱自然
束缚。自然没有给我们翅膀,我们却比任何鸟都飞得更快更高。自然只赋予我们可怜的
几年生命时间,我们却在与疾病和死亡的斗争中取得胜利,大大延长了寿命。就自然性
而言,由于孩童的死亡率相当高,一般人的生命也就在20~30年之间。而今天在拥有先
进医疗体系的国家里,男人的平均寿命超过了70岁,女人则超过了80岁。到你们这一代
,甚至可以想像人的寿命能接近百岁。这方面我们对自然进行了真正的“嘲讽”。我们
绝不靠模仿自然来确定我们的道路。自然不懂未来,也没有计划,我们却一心憧憬着明
天。即使自然唆使我们去争斗、去竞争、我们也没必要听它的。我们要自己选择共同生
活的方式。
体育应该仅是提供一种思考“共同生活方式”的机会。真正的“体育运动”的内容与其
定义中的规则的重要性紧密联系在一起,规则明确限定了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
以做的。“让我成为运动者吧”意味着“一旦决定参与运动,我们的行为就要遵循所接
受的规则”。脑中只想着本队的利益,就从根本上违背了体育精神。将比赛看做竞争必
然消灭其体育特征。竞争抹杀体育。体育活动中金钱的重要作用就是个很具说服力的例
子。很多朋友指责我在世界杯决赛前夕某次采访中的表现,当时我提醒大家在为法国队
欢呼狂喜的同时不要忘了这些球员拿着巨额的工资。事实是,赛后的报道透露出每位球
员都得到了相当于50年{zd1}工资标准的奖金,这一消息也多多少少浇灭了观众当初的激
情。
一些参与者的根本动机都被结果与收获之间的联系腐蚀了。几年前那位渴望当上马赛市
长的人,他所遭遇的人所共知的经历便是个绝好的例子。
他的野心在我们这些民主国家是xx合法的。每个人都可以期望在普选中取得胜利。那
么怎样才能获得这个众人觊觎的位置呢?政治学家们给他的建议就是:给马赛一支能取
得胜利的球队,因为这便是马赛人所期待的。怎样组建这支球队?向银行xx,再从意
大利、德国和西班牙{zh0}的俱乐部买来xxx的球员。于是他采纳了这一方案。方案被
认为是可靠有效的,球队节节胜利,他也因此大步走在成功的道路上。而当银行xx再
难以获得时,他仔细考虑,并得出一个xx严格的逻辑结论:对一个球员而言,很显然
输比赢容易得多,因此买一个球员让他输掉比赛应该比买个球员让他赢得比赛要便宜得
多。根据这一逻辑,我们这位人物于是出钱买下敌队的球员,指使他们输掉比赛。但不
可思议的是,这一行为被当做丑闻,他没能进入马赛市政府,而是进了一家监狱。我承
认自己无法理解这件事。如果说买球员让其输掉比赛是不名誉的,那么同样是买球员让
其赢得比赛却又是名誉的,这简直不合逻辑。
各俱乐部经理都在转会市场上购买天才球员,这一市场的存在本身便是体育运动精神遭
到扭曲的表现,而我们甚至已看不出来这是多么的丑恶。在马尔泰·里夏尔下令取缔“
青楼”以前,夏巴奈以及极负盛名的“一二二”(one
钱买来新鲜货取悦顾客。这样的行为在公众的要求下,现在已经被禁止了。那么什么样
的逻辑可以让我们接受巴黎圣日耳曼队或者马赛队的老板做xx一样的事呢?性换成了
肌肉与反应速度:所买的器官是不同了,但其本质却毫无区别。既然马赛市长因此而遭
监禁,那么所有买球员的老板以及所有接受被买转会的球员都该投入监狱,或许只有这
样,足球才会重新成为真正的体育运动。
这也同样要求球员们不要再做“三明治男人”这一称呼形象地将身体前后都有广告的人
比作三明治。,频频在电视上称赞某某品牌的体育用品,中场休息在商业频道也不该成
为广告收费的高峰。目前所谓的体育,不过是广告的包装而已。在世界杯决赛期间,若
把法国与巴西的对峙说成两支队伍运动鞋的赞助商的对峙也xx符合实情。决赛不仅是
两支球队的光荣与骄傲,同时也是两家公司商业收入的喜获丰收。而球队一旦失利所带
来的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使得xx几乎不可避免,而且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体育与兴奋剂
在足球场上兴奋剂的话题一直被避而不谈,但自行车比赛则xx不同。禁用药品对身体
的危害性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司法机关也不得不介入禁药市场。那么兴奋剂的使用从何
而来?讨论可能会永远持续下去,却不会最终得出结论:什么是允许的,什么是禁止的
。服用促进合成代谢xx的自行车赛选手当然算是用了禁药,那么那些把绝大部分时间
都用来训练的改善肌肉组织的选手呢?可以肯定,如果没有使用一些人为的方法,一个
人是不可能在几小时内翻过比利牛斯的四个山口、几天后又在阿尔卑斯山再创佳绩的。
法律必定要将各种人为手段分出类别,但其界线总是不明晰的。是否应该把禁令扩展到
体育项目以外,例如禁止作家喝咖啡?因为巴尔扎克就是靠着大量的咖啡保持头脑清醒
的。
兴奋剂的罪恶不能用药剂产品本身的自然属性来定义。关键要看使用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如果使用目的是要赢得比赛,那么就算是禁药,否则就只是寻找个人自身的改善与提
高。巴尔扎克不是服用兴奋剂,因为他并非为了超越司汤达,他只是与自己比赛。
在这样的定义下,把一生都奉献给竞争而惟一目的是渴望成为全国或全世界{dy}的运动
员们,即便没有用任何禁药,还是“服用兴奋剂”的人。自从他们小时候被选中进入训
练中心时起,他们就在公众的同谋下成为“服用兴奋剂”的人了。他们的全部目标就是
要训练成未来的{gj},以求在以后的奥运会中能为国家摘取更多xx。每当一个国家获
得较多xx,政府就庆贺胜利。我们其实应该指责这些政府,他们扭曲了幼苗,让孩子
们为毫无意义的事浪费一生。
体育、人民
这样一些看法对许多现代人来说是可耻的、不懂情调的。我得向你坦白说明,世界杯期
间,法国人用行为将这种看法xx扫出国门。当代表法国人民的球队一步步走向既定目
标——进入决赛并取得胜利时,人民的激情也步步高涨。最初那些目标不过是咒语般的
大话,接着慢慢接近了实现,跟着又再近一些。接近荣誉的顶端并最终到达,这在法国
掀起了海啸般的群众热潮,它与赛事本身的胜利、甚至与被媒界无限夸大的重要性都已
经没有什么关系。
决赛胜利是个单纯的出人意料的事件。能让百万人相聚香榭丽舍大街,可不是光凭几个
组织者的意愿和几句话所能办到的。再说除了人看人外便无任何可看之处了。那是一种
集体的情绪,或者也许是一种集体心愿在自发表达。它们有何意义?显然在《百科全书
》关于1998年体育赛事的记载中,法国队的胜利将永远放光彩。但这一结果真正是无足
轻重的,它存在着太多偶然性,还牵涉到其他球队的发挥(如果我理解得没错,要是意
大利的那一记进攻没有弹在门柱上,他们就胜利了,巴西队也会因此而在{zj0}状态下进
行防守)。真正的胜利不是11名队员取得的,也不是那些有幸弄到门票进入体育场的8万
幸运儿所为,而是从星形广场到协和广场,整整占了巴黎的四分之一地区的人群。人群
前来为他们的英雄欢呼,而其实他们自己才是英雄。这样说是xx有道理的,因为他们
的所作所为远比将足球三次射入敌方大门更有意义。在举国欢庆的同时,他们重树了民
族的团结。是这个全国共庆的节日,它将在人民心中永存。
住在市郊“居民区”的年轻人汇集到巴黎的各条主干道上,挥舞着蓝白红三色小旗,他
们想的是什么呢?而我们几乎都不敢相信如今尚有如此多的爱国青年。如果只是认为他
们在庆祝胜利,这种看法未免肤浅了些。即使输掉比赛,人们仍会不计结果地欢庆节日
的。也许不会同样激动,但却是同样的虔诚。并无他因,就是因为法国人又“聚到了一
起”,并且在这一瞬间,大家都不再关心是否每个人都能从兜里掏出证件证明自己的法
兰西国籍。这种法兰西的特征自发地找到了自己的真正定义,它不同于司法定义,也绝
非靠血缘认证与地域认证的综合所能给出的。它只可能来自于共同的理想。
体育可以成为一个共同梦想、共同激动的机会,可以建立一种真正的集体性。但为了避
免体育的堕落,我们应当剔尽一切国民主义与xx的痕迹。而倘若体育被简单归纳为一
场决定胜负的运动的话,这点就根本无法实现了。而且对一个丰富的运动作出一个如此
苍白的总结,无异于对运动本身的背叛,同时也是落入了“片面性”的圈套。同样道理
,一所中学的好坏,是无法仅仅通过高考上线率来判断的;法巴大战的内容如同蒙塔日
蒙塔日:法国鲁瓦雷省某一县城。队与罗莫朗坦罗莫朗坦:法国鲁瓦—谢尔省某一县城
。队之争一样,是不能单靠一个“3∶0”来总结的。
在这一领域如同在许多其他领域一样(可惜其中不包括民主化问题,但比如在对老年人
问题等方面),非洲人民给我们上了关于行为态度的一课。据我所知,这个热爱足球的
民族曾补充过一条相当简单的规则:在比赛中进球的队员将加入竞争对手的队伍并交换
一名球员过来。就这一点,便足以改变运动的精神以及观众的态度。我不久前听说塞内
加尔的一支球队取名“不在乎成绩”,这对所有那些执着于赢得比赛而忽略运动本身的
人来说,真是莫大嘲讽。
体育其实就是一种被规则体系化了的游戏,换句话说,是一系列没什么道理的、而且往
往是微不足道的行为——把球踢入球门、让曲棍球入网或是翻越一座山头,评价这些行
为的惟一标准是人们从中获得的乐趣,同时要注意自己的行为方式。要懂得尊敬。只有
懂得尊敬他人、尊重对手、尊重队友并尊重观众,体育才真正成为体育。根据这一定
义,现存的大部分所谓体育活动都是配不上这一称号的。它们至多算作是表演,而且往
往依附于金钱。新世纪之初的任务之一,就是要去掉附着在体育之上的这层虚伪。
这段文字收录在雅卡尔《写给未出世的你》(广西师大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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