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沙闹鬼 图:网网
我们在寻访古格遗址的途中迷了路,汽车沿着一条干涸冰川里的车轮印,在冰川的石头上颠簸了好几个小时,仍然没有见到古格的踪影。当汽车爬上一座陡峭的小山坡,眼前出现了喜玛拉雅山高耸的雪山时,我们才知道是走错了路。这条路是通向边防哨所的,再走十多公里就到了印度。我们只得原路返回,{zh1}在离出发点扎达县城只有十多公里的地方找到了古格遗址。这次迷路差点给我们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汽车的减震钢板在冰川中被颠断了,要命的是第二天出发时由于疏忽又没有检查到。离开扎达才几十公里,车头就突然塌了下去,我们连忙停车检查,发现汽车的前减振钢板被颠断了六匹。出门时带的减震钢板早就换完了,在这片荒原上哪儿去找修车的啊。
(这一片看上去,象不象无数的佛像分几列立在山腰上?)
当时我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退回扎达,扎达虽然没有修车的,但我们可以住在那里等待救援。这种选择虽然安全,但这样做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这样做我们就命运交给了未知。因为不但进扎达的车极少,而且即使有车进来也不一定能将我们带出去。我们在扎达看见一个搭车到古格王朝遗址旅行的日本青年,由于找不到出去的车,已经在那里呆了十多天了。他每天在一个四川人开的低矮黑暗的小店里和店主同吃同住,那副万般无奈的模样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如果再等半个月还找不到出去的车,等到大雪封山,他就只能呆在阿里过冬了。我们在车还能开动的情况下就退回扎达,这种选择过于软弱。
另一种是驾着车继续往前走。往前走要冒很大的风险,已经断了的减振钢板会形成剪力,很容易把其它的钢板也颠断。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会陷入绝境。这里是无人区,没有车是出不去的,遇不到牧民我们就有被饿死的危险。而且向前走要翻越海拔5000多米的龙嘎拉山,翻山的路是十多年前中印关系紧张时xx临时抢修的一条仅能单车通行的战备公路,由于中印关系的缓和,这条路早已处于废弃状态。我们来时通过这条路时,有些路段的泥石流在路上堆积成了斜坡,汽车要倾斜着开过去,很容易翻下悬崖。还有几公里风化沙石路面的塌方形成了很大的缺口,路变得非常狭窄,汽车经过时要使靠山一边的车厢尽量擦着山上的岩石,靠悬崖一边的车轮一半悬在几百米深的悬崖外才能勉强通过。因为随时都有翻车的危险,一个平时自称“硬汉”的同伴竟因为极度恐惧露出了惊惶的眼神。下山后,这个同伴说他刚才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抓着车门把手随时准备跳车。然后他喋喋不休的给我们讲他的孩子如何可爱、家庭如何温馨。我们当时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这个肤色黝黑的同伴从此就被我们称为了“小白脸”。《走过西藏》的作者马丽华在经过这里时翻过车,她在这本书中称这段路是她在西藏走过的所有险路中最险的一条。
我们车上一共四个人,我是一贯胆大妄为;“小白脸”自从成了我们的取笑对象之后,已经没有了发言权;另外两个是搞摄影的朋友,一个外号“壮士”,一个外号“老怪”,他们都是偏执狂,只要能拍到好的照片,再危险的地方也敢去。经过简短的商议,为了不中断旅行,我们决定继续前进。虽然驾着晃荡的车翻山近乎赌命,但对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走了几十公里,车头塌得更厉害了,下车检查,发现又断了两匹钢板,只得停下来修车。我们把断成短节的钢板用橡皮筋捆紧,重新固定在汽车的底盘上,终于成功的翻过了龙嘎拉山。
在山下巴尔草原一个藏族阿妈的帐篷里,我们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商量着另一个问题:敢不敢走夜路?这个问题要追溯到十多天前。我们在日喀则时,住的是在互联网上有名的丹增家庭旅馆,在这个旅馆住宿的基本上都是外国游客。旅馆的老板索珍大姐给我们介绍了一个要进阿里为外国游客拉行李的藏族司机,他将比我们晚几天到达冈仁波齐峰下的塔青村,他的车上就带有配件。我们计算了一下时间,估计他将在明天离开塔青返回日喀则,我们如果能在第二天早上之前赶到塔青,就能得到急需的钢板。由于修车和翻山耽误了时间,当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离塔青还有近两百公里的路程,汽车至少得开七、八个小时,天黑之前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了。要想在第二天早上赶到塔青,就只有走夜路。但是走夜路很容易迷路,因为阿里的路是汽车在荒原上碾出来的,这种没有路基的路很快就会被过往的车碾得坑坑洼洼,后来经过的车就会从旁边的荒原上重新碾一条路出来。日子一长,草原上的路就越来越多,有些地方荒原上竟并排着十多条路,看起来非常壮观。但有时这些路通向不同的方向,很难判断那条才是正确的路。我们在白天都经常迷路,晚上就更不用说了。而且我们要去的冈仁波齐峰是恒河的发源地,草原上河流纵横,沼泽密布。阿里的河上都没有桥,汽车都是涉水而过,稍不注意就会陷在河里或沼泽里。但是如果错过了藏族司机的车,我们的车就有开不出阿里的危险。为了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们决定冒险前进。
凌晨一、两点钟,估计离塔青已经不远了。正当我们为今天的侥幸而感到庆幸时,一直担心的事也终于发生了。我们的车在水网中迷了路,在涉过一条河流时,汽车在河中央熄火了。雪水迅速从车门浸进来,瞬间就淹过了坐垫。我们立刻跳进冰冷的水中去推车,河水非常急,在水中站立都很困难,水又刺骨的冷,才下去几秒钟腿就有被冻僵的感觉。我们只得放弃推车的努力,取下放在车顶上的帐篷睡袋,在河边的卵石滩上安营扎寨。
一大早我们就被高原的严寒冻醒了,我们走出帐篷,发现这里的景色异常美丽。我们露宿的地方是一片五颜六色的草原,四周远远的环绕着连绵起伏的雪山。太阳还没有升起,它在雪山后放射出的光芒使天空不断地变幻着万花筒般的色彩。渐渐的,雪山变成了放着红光的红山,当太阳快要从雪山上升起时,喜玛拉雅山的几座冰峰竟变成了熠熠发光的金山。如果不是在这里露营,我们{jd1}无缘看到这样神奇的景色。几天前我们初到神山冈仁波齐峰时,神山是以一场猛烈的暴风雪迎接我们,这次回来我们又陷在了河中。这是神山对我们的惩罚还是神山对我们的考验?很久之后我们才意识到这是神山赐给我们的一份厚礼。
(日月同辉)
同伴周焰自告奋勇到塔青去找藏族司机。周焰外号“壮士”,是{gjj}摄影师,过去在西藏的52师当过工兵连长。这段时期由于缺氧和吃方便面度日,我们每人都瘦了十多斤,脸颊都陷了进去。这里海拔近5000米,空气中的含氧量只有内地的一半,每走一步都要比平时多付出几倍的体力。看着周焰涉过一道道冰河渐渐远去的身影,我非常佩服他不怕困难的勇气。
周焰走了不久,远远的草原上出现了两个小黑点,我意识到一定是有过路的车过来了!为了拦住这两辆车,我连跑带跳的涉过冰河向车要经过的方向跑去。二十分钟后,我拦住了这两辆满载货物的东风卡车。带车的是一个体格壮实的藏族法警,我把我们遇到的困难向他说了,他经过一阵犹豫,同意以1000元的价格去帮我们把车拖出来。当我站在车门的踏板上带着两辆车在草原上起伏地越过一道道河流向陷车的地方开去时,心中感到xx的兴奋,并好象已经闻到了塔青村酥油茶的飘香。
卡车刚把我们的车拖出河心,意想不到的事却发生了,拖车的卡车陷在了河边的沙滩里,另一辆车准备把陷住的卡车拖出来,没想到也陷进了旁边的一条河里。藏胞们立刻从车上拿下铁铲开始挖被陷住的车轮,想把车轮从陷着沙石中挖出来。挖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效果,他们就开始了在我看来无异于愚公移山的工程:在陷住第二辆车的小河的上游筑一条水坝,让河水改道,好把车轮挖出来。这时太阳刚刚升起,气温还在零度以下,藏胞们赤足站在冰冷的水中筑坝,似乎根本感觉不到水的寒冷。我们几个平时自以为勇敢的人在这时却显得十分懦弱,由于惧怕水的寒冷,竟没有一个人敢下到冰冷的水中去帮忙。藏胞们把一铲铲的沙石抛到河中,瞬间就被河水冲的无踪无影。但藏胞们并不放弃,继续进行着这项艰巨的工作。工夫不负有心人,两个小时后,一条栏河坝居然建成,小河中的水渐渐浅了,他们又站在水中挖轮胎前后的沙石。谁知越挖车陷的越深,{zh1}连车厢都搁在了河滩上。
我xx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昨天是我坚持要走夜路,看得出来“小白脸”已经有一些抱怨的情绪,在一边唧唧咕咕的。我想去对藏族法警说几句道歉的话,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仿佛一切安慰和道歉都显得虚伪和多余。法警和另外几个藏胞没有任何埋怨,很友好的叫我们去喝他们煮的酥油茶,好象并没有发生陷车这回事。
快到中午时,周焰带着拉行李的东风车赶来。行李车用一根几十米长的钢丝绳先把我们的车拖出来,然后又去拖其它被陷的车。由于卡车的车厢已经搁在了松散的沙石上,一点也拖不动。行李车驾驶员见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就把钢板交给我们,叫我们先到塔青去修车,他留下来帮他们想办法。我们怀着感激的心情离开了,整整一下午,我们都不断地向草原遥望,却总不见行李车的返回。那天正好是中秋节,到了晚上,宽阔的银河横贯中天,满天星光灿烂,月亮在璀灿的星空中黯然失色。
晚上十一点过,我们从一家帐篷饭馆中喝了酥油茶出来,正好碰见行李车司机回来,我们立刻围上去问他被陷住的车拖出来没有。他说后来他们又拦了一辆卡车,两辆车拖一辆仍然拖不出来,只得将卡车上的几十吨货卸了,才把车拖了出来。他用佩服的口吻连声说,遇见这么倒霉的事,那个法警整整{yt}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说,真是个男子汉!
这句话使我感到了巨大的震撼,平素的自信顿时崩溃,我浑身颤栗,好象自己是一堆正在消融的雪人。就从这一刻起,我才突然明白了仅仅有勇敢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具有超常心理承受能力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