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售萧条 边城"蓄水养鱼"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付延成致在俄华商的公开信以一句中国人耳熟能详的俗语开头。

      付延成是黑龙江省绥芬河市市长。这封公开信发布于今年年初,时值俄罗斯关于禁止外国人在俄从事零售业的政府令刚刚公布。而该市商务局副局长许欣称,这封信的目的,是吸引那些遭遇"禁商令"寒流的在俄华商把目光更多地投向绥芬河。

      "从某种角度来看,'禁商令'对于绥芬河这样的口岸城市来说,也许会是一件好事。"黑龙江省商务厅对俄贸易处处长王守君这样表示。他认为,归国华商中的相当一部分将会寻找新的投资地点和方向,而绥芬河凭借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比较成熟的贸易基础,很可能借此机会实现城市经济结构的再次升级。

      尽管这些设想描绘的前景极有吸引力,但当下的现实与理想仍存在差距。

      小城大事

      绥芬河火车站,十几条并排的轨道上,装满木材、化肥和其他一些货物的火车穿梭往来。

      从上个世纪初开始,绥芬河就有了直通俄罗斯的铁路。现在仍在使用的客运站部分,依稀是上世纪前半叶的建筑,穹顶拱门带有浓浓的俄罗斯风格。而旁边的国际货运站部分,则是一栋气派的新楼。

      这个偏处黑龙江省东南角的小城,与俄罗斯有27公里的边境线。现在,这里有1条铁路、2条公路与俄罗斯远东重要地区滨海边疆区对接。

      尽管只是个县级市,绥芬河在黑龙江全省的经济指标排行中却xxxx。在去年的统计中,该市人均GDP和人均收入均高踞黑龙江全省{dy}。今年1月,原任绥芬河市市委书记的徐广国被直接提升为牡丹江市(地级市)市委书记。

      2006,该市全年进出口贸易额达36.5亿美元,同样位居全省{dy}——稳定和发展对俄经贸交往,也就成了这个小城里的头等大事。

      这里东距俄罗斯滨海边疆区首府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230公里。通过绥芬河口岸,可以直通俄罗斯远东港口群,进而连接日本、韩国、美国等国家和地区的陆海联运通道。这条通道被誉为东北亚和亚太地区的"黄金通道"。

      也正因此,绥芬河火车站每天的运力总是处于紧绷状态。俄罗斯的"禁商令"对铁路运输并没有带来什么直接的影响——因为从铁路上走的更多的是大宗货物,而且进口货物数量远远大于出口货物。

      从俄罗斯运进来的货物,有将近八成是原木。边境那边,有俄罗斯远东地区{zd0}的森林木场——发展进口木材就地加工业,早已是市政府提出的振兴城市经济地位的一个重要突破点。

      但对于这个城市来说,之前的繁荣景象更多并不是来自铁路,而是来自那些每天从公路口岸进入城市的俄罗斯人。张永林也说,人从这里出入境,走公路比铁路方便得多,而城里如火如荼的小民贸,走的也都是公路——绥芬河国际客运站,几乎每隔20分钟就有一趟来往对岸格城的客运大巴。

      而此次俄"禁商令"直接影响到的,就是这些走公路的人和货。

      人气消长

      便捷的交通,带来了旺盛的"国际人气"。

      夜晚的绥芬河,大街上灯火通明。在饭馆、酒吧门口,面红耳热的俄罗斯人三五成群。

      但当地人说,现在已经不比两年前了——那个时候的绥芬河,"满大街都是俄罗斯人",而且那时候在绥芬河打工的中国内地人也更多。这个常住人口只有15万的小城,一度外地人加上外国人比本地人口多一倍。

      变化开始于去年。俄罗斯海关打击灰色清关、限制俄罗斯人过境购物重量和频率之后,给这个城市的繁华带来了阴影。

      而限制俄罗斯人过境购物之后,虽然一度出现过境购物人数的增长,但这些新增的"拎包客",大多都是当天来回。"这些人比过去那些过来拎包的穷多了,过来也就是专心拎包,基本没什么消费能力。"唐靖说。

      唐靖是绥芬河一家旅游公司的导游。她现在的工作就是每天接待从俄罗斯过来的"拎包客"。"其实也不是什么导游,更像是导购。"她笑称,每天就是上午到公路口岸接上一车人,然后直奔市中心的市场,帮他们找到需要带回去的货物,下午再连人带货送到口岸。

      但她的这个工作似乎已经越来越不好做了。据她说,她所在的公司,去年{yt}能接十几个这样的拎包团,但今年以来,这个数字下降了一半多,"公司已经裁走了几个导游了"。

      绥芬河市政府的一项统计显示,俄罗斯"禁商令"颁布之前,绥芬河公路口岸每天过客约为2000人次,{zg}可达3000人次;而今年1月份执行该法令之后,每天过客锐减到1000人次,最少只有800人次。

      在铁路口岸,该法令执行前每天过客约为700人次,执行该法令之后每天只有不足200人,最少的{yt}只有6个人。

      零售萧条

      人少了,货也就难卖了。

      许宗平,是这家市中心广场边上的对俄贸易市场里今年第67家关门的摊位的老板。巧合的是,他的摊位号也是67。"实在做不下去了,从去年12月份到今年3月,一共卖出去不到2000块钱的货。"

      他的摊位,每个月租金是2600元,加上工商税务等费用,每个月的支出超过3000元。3月底,他选择了关门。

      许是福建人,关了摊位后,他依然住在绥芬河市内租住的一间简陋的一居室里。房间里堆满了积压的皮鞋,他说,这个月底,也许就先回老家歇一阵了。

      绥芬河市政府最近的一份调研报告称,"禁商令"出台后,"由于境外的恐慌性抛售,造成商品价格过低,甚至低于国内批发价格,所以引发国内零售业市场非常萧条,而通常这时是每年的旺季。市工商局统计,目前已有460多家业户报停"。

      商户的关门退租,也威胁到市场的生存。老许所在这家市场的管理人员透露,从今年年初开始,他们已经在不断降低摊位的租金了,据说有的市场已经把租金降了一半。

      政府出手

      而该市有关官员也表示,在市政府的要求下,市工商、税务等部门正在研究对这些商户和市场减免部分税费的办法。"市领导说,压力和损失不能只让商户自己扛着,政府也要分担一部分,这不仅对这些商户有利,对整个绥芬河的社会经济稳定和发展也很重要。"他说。

      绥芬河市政府的反应是迅速的,稳定市内现有商户和吸引回国商户的工作同步展开。

      "禁商令"生效10天后,今年1月25日,市长付延成就亲自带上一批政府官员,前往俄罗斯延揽华商。也就是在此次活动中,付延成发表了那封公开信,号召在俄华商将对俄市场的前线后移——"退一步也同样'海阔天空'"。

      与此同时,市政府成立由付延成为组长的招引接收在俄华商来绥经营工作领导小组,开始组织各有关部门研讨对策,一系列调研随之展开,而安定市内现有商户的方案也在紧急筹划中。

      在随后形成的一份名为"应对策略"的文件中,市政府提出了短期、中期、长期三套应对方针。"制定切实可行的税、费减免政策;建立境外保税仓库,将民贸商品顺利合法地打进俄罗斯市场;鼓励有实力的大企业'走出去',到国外建立正规的批发市场基地"等一系列办法被提出。

      同时,这份文件还提出,从长远来看,"要充分地利用这次机遇,培育专业的批发、零售市场,把绥芬河建设成集物流、仓储为一体的民贸商品集散地"。

      市商务局副局长许欣说,从前年开始,俄罗斯的一系列影响到中俄商贸的新政策,就曾经对绥芬河的民贸市场带来起伏,但都在政府和商户的共同努力下逐渐平复过来。"政府各部门已经在应对这些问题方面积累了一些经验,而且这次的事件最终的影响还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看得更清楚。"她说。

      "蓄水养鱼"

      但绥芬河市政府显然远远不满足于仅仅停留在一个民贸基地的位置上。

      许欣说,其实民贸的直接经济贡献在全市经济总量中比例很小,但民贸和进出口贸易带来的相关产业链却给城市带来了最主要的经济贡献。

      从哈尔滨方向进入绥芬河的铁路线两侧,即将进入市区的一段,两侧所能看到的{wy}的景象几乎就是成片的木材加工厂。成堆的原木和已经剖开的木板之间,烘干窑的烟气袅袅上升。

      绥芬河口岸每年进口木材600多万立方米。几年前,这些木材从俄罗斯方向进来,几乎只是在绥芬河火车站停靠一下,就被直接拉到内地去了。当地人将这种仅仅过境虚增一下贸易额的形式称为"酒肉穿肠过",政府也提出了要"蓄水养鱼"。

      很快,一些零零散散的木材加工厂在城郊出现。短短几年,绥芬河全市的木材加工企业增加到四百多家,木材加工业产值已经占到该市工业总产值的70%左右。

      近年来,该市先后引进了木材深加工企业20家,其中投资超亿元的5家,安信、圣象等国内xxxx相继入驻。到去年,全市进口木材落地加工量达300万立方米,约占进口总量的一半左右。

      但现在,俄罗斯不断提高的木材出口关税,对绥芬河的进口木材加工业带来了压力。按照俄方公布的计划,2007年7月1日之后,从俄罗斯出口的原木,关税将从目前的4欧元涨价到10欧元;而到2009年1月1日,原木出口关税则将突破50欧元。

      而俄有官方人士甚至提出,俄罗斯的木材必须全部在国内加工后,才能出口,因为原木的获利太少,且大量出口原木,对俄的自然资源保养和经济结构提升也没有好处。

      "这样的高额关税,肯定会对国内的木材市场带来影响。"当地一位木材企业老板说,继续买卖原木,获利空间将越来越小,{wy}可能的办法就是,提升产品等级,全面走向深加工。

      针对俄罗斯市场机电、电子产品需求量大,市场空间足的现状,去年四月,投资近3亿元的海都机电产品城开工建设,已有浙江、广东及韩国等地十家电子企业落户绥芬河。

      而由浪潮集团投资6.5亿元电子产业园去年年中也开工兴建。由香港永泰贸易公司与俄罗斯滨海边区科委共同建设,总投资3.5亿元,占地38万平方米的中俄科技园区已全面启动。

      "中俄间的贸易正在逐步提高等级,这从贸易商品和贸易方式都能看出来。"当地官员表示,绥芬河要继续之前在对俄贸易中的优势地位,必须主动转变城市经济结构和贸易模式,而政府在其中能做的就是以政策手段对市场进行引导和调整。

      这位官员认为,近年来俄罗斯的一些贸易和海关政策调整,从一个政府的角度来看,xx是可以理解的。"作为一国政府,没有愿意总是无视自己的海关税收大量流失的而不有所动作的,而此次'禁商令'的出台,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提升本国市场的档次、整顿市场的混乱现象。"

      "这些年来的边贸确实是存在很多不规范的地方的。"他认为,中俄边境民贸从产生的那一刻开始,就隐藏着各种"暗疾",诸如商品层次底、质量良莠不齐、贸易方式简单化、灰色清关盛行等,而产生这些问题,政府在规范、引导和扶持上的滞后是一个重要原因。

      他认为,这些变化无论是对俄罗斯还是对中国来说,都很难说是坏事。从中国方面来说,借此机会调整和提升中俄间贸易,尤其是民间贸易的模式和水平,长远来看,未尝不是好事。

      "时髦"项目

      绥芬河的出租车,只要在市内打转,一律都是5块钱,{wy}需要10块钱的地方,就是城市东北的绥芬河-波格拉尼奇内(简称"绥-波")贸易综合体那一片。

      绥芬河世茂假日酒店就坐落在这个贸易区里。当地人说,这是整个黑龙江省在哈尔滨之外,能找到的{wy}一家五星级酒店。而这也可能是全国房价{zd1}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一个标准间每天只要238元——这甚至比不上大多数三星级酒店的房价。

      即便如此,酒店工作人员说,开业以来的生意并不好,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还是市政府和别的一些单位的会议消费。

      酒店对面,是一幢崭新的贸易商城。商贸城的东侧不到十米的地方,就是中俄边界的铁丝网。站在商贸城门口,可以看到不远处俄罗斯边防岗楼上持枪的士兵。再向东500米,一座典型的俄罗斯小教堂崭新的矗立着。

      这几乎是目光所及的俄罗斯那边最显眼的建筑,也是按照中俄双方协议,在这个合作贸易区内俄方最早建成的建筑之一。

      按照1999年6月的中俄两国政府外交换文,中俄绥-波贸易综合体位于黑龙江省绥芬河市公路口岸与俄滨海边疆区波格拉尼奇内边境线两侧,区域总面积4.53平方公里,其中中方1.53平方公里,俄方3平方公里。

      2004年8月,这个被绥芬河乃至整个黑龙江寄予厚望的项目全面启动。

      截至目前,中方完成了世茂国际商展中心、世茂假日酒店等工程,总投资近14亿人民币。俄方则除了进行了一些"三通一平"等基础工程之外,还新建了一栋综合楼和那座小教堂。

      现在,位于世茂国际酒店背后山坡上的滑雪场几乎可以算作是这个区域内{wy}的娱乐设施。而当地人说,其实也没什么人来这里滑雪,而融雪后的滑雪场更像山体上的一道疤。

      自从去年8月份完成一起工程之后,绥-波贸易综合体内的施工就停滞了。而已经建成招商半年多的商贸城,依然紧闭着大门。一位长期在世茂假日酒店门口拉客的出租车司机说,这里搞得太xx、太时髦了,现在跟俄罗斯人的生意还一下子赶不上这档次的提升。

      有当地政府官员也表示,这个项目的停滞不前,一来可能是项目本身定位的问题,二来,俄罗斯方面建设进程的缓慢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而这是很多中俄边境城市中双方合作项目都共同存在的问题。在另一个口岸城市黑河,也有政府官员抱怨,中俄双方在拟议中的中俄黑龙江大桥项目上的合作,也一再拖延。

      "以后再合作,中国这边也许就不应该表现得像现在这样积极,弄得对方总以为这事就我们着急。"上述当地官员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