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植物:蒲公英_张羊羊_新浪博客


我老把蒲公英和紫云英看作一对姐妹,这两个名字就像村子里的人家为几个女儿取名时喜欢都带个英字。蒲公英是姐姐,紫云英是妹妹,为什么呢?蒲公英在唐代就有所记载,比如《千金方》,而紫云英却到了明代才有所记载,比如《本草纲目》。大地这位母亲,在唐时生了大女儿,生小女儿时一晃已到了明时。我这样的说法其实是很没道理的,很多植物亿万年前就出生了,至今也还没有人见过它们,给它们取个名字。我的家乡还把紫云英叫做红花郎,把蒲公英叫做黄花郎,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叫法了,仅是根据颜色来随便叫叫的,就像村里人给女儿用个大花小花的乳名一般,没有什么想象力,但这样一叫看起来它们又像是一对兄弟了。

 

说来奇怪,大抵美好的植物都能从《诗经》里找到原形的,蒲公英和紫云英却是个例外,这个例外让我很不习惯。更奇怪的是,在我阅读过的唐诗宋词里也没提到蒲公英。我试着按图索骥,除金簪草(《士宿本草》)的叫法可能刚开花时有了金簪的想像、鹁鸪英(《庚辛玉册》)的叫法大概是花开之时正值鹁鸪初鸣、残飞坠(《生草药性备要》)的叫法则更大缘于种子成熟后散飞的形象描述外,最有意思的是《千金方》里凫公英的叫法了:漂浮的白发老翁。

 

读《本草纲目》虽长见识,但药味太重,说蒲公英是可以xx各种炎症、痢疾、痈疖疔疮、感冒发热,那么多病字旁的汉字挤在一起老恶心的,感觉蒲公英就是一个看急诊的老中医;读《救荒本草》之类也长见识,说蒲公英的嫩叶可以蘸酱生吃、炒食、做汤、炝拌、做馅或做粥等,可总有面黄肌瘦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叫人心酸。我是个喜欢美的人,打死我也不敢相信蒲公英可以用来吃,那么美的东西怎么能吃呢?在南方乡间,蒲公英和萤火虫这一草一虫两个“活物”,因为玩趣而成为封存于孩子们心中的温情的童话符号。

 

蒲公英开黄色的小花,开花时几乎难以引起孩子的注意,一旦“落单”了,那白色绒毛球就显而易见了(我感觉蒲公英是有牙齿的,她把孩子们紧紧咬在身边)。此刻的蒲公英在我们的争抢下,扫然一空。我们握住茎,猛吹一口,种子们漫天飞舞,那情景请原谅我的想像依然超越不了那个普遍的比喻“降落伞”。如果蒲公英在美国,那些孩子如此玩法时,梭罗会在《野果》里记下这样的寓意:男孩儿总忍不住要使劲对着这些小毛球吹气,据说这样做可以预测自己的妈妈是不是需要自己去帮个忙——如果能一口气把小毛球吹得一下全部飘散开,那就是说还不用赶着去帮忙(也许翻译的问题,梭罗在《种子的信仰》一书里的相关文字却被译为男孩子们老拿来验证妈妈是否还要他们,假如一口气就能把上面所有的种子吹掉,妈妈就不要他们了)。他说这是大自然给我们最早的提示:人生是有义务承担的。同样的玩法却看得出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了。

 

有一朵蒲公英的名字叫茅德•冈,“她伫立窗畔,身旁盛开着一大团苹果花;她光彩夺目,仿佛自身就是洒满了阳光的花瓣”,叶芝爱情世界里一个若即若离的在场者。名篇《当你老了》开头四个字就有了忧伤的注脚。这首诗共有六个中文译本,最普遍使用的是袁可嘉所译。这首诗所有译本的第九句皆大意为“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我{wy}见过的一个不同版本不知是谁所译,或者是恶作剧,翻译成“垂下头来,在红色蒲公英的草地上”,虽然与原文“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不太相符,但我更喜欢这个突然而至的亮丽译句,它比其他的译句更富有诗意,这能不能说是诗歌的生长力呢?我还试着让王春鸣单独翻译这一句,她的译文为“在明亮的酒吧旁弯腰”,好是可爱。

 

与其说我喜欢这个译句,还不如说我喜欢里面的一种植物所带给我的美丽想像:红色蒲公英。这种颜色的蒲公英我没有见过,然查资料确实有:红色蒲公英是蒲公英与薰衣草花粉互换产生颜色变异得来,因此是与薰衣草共生的特殊品种,因颜色呈特殊的紫红色而得名。由于生长气候环境要求独特,因此世界只有在两个地方出产紫天使(红色蒲公英),一为南斯拉夫城市卢布尔雅那,一为法国普罗旺斯。若有机会,倒确实要去看看,这大自然真是美妙。

 

种子是有信仰的。像人一样,总觉得会有一个温暖的天堂安置自己的来生,种子的信仰就是大地,它飞得再高再远也会选择坠落,深深扎进泥土。我的乡村就是那株蒲公英,她的孩子们纷纷坐上了铁皮火车去了遥远的都市,她的孩子们却时常牵挂着木质的母亲,只要母亲还在,他们会回来的……蒲公英飘絮的时候,我就看见了祖先。毛茸茸的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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