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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梁一敲大门，院里立刻传来清脆的声音：“谁啊？”国栋向四周看一眼，街上没人，说：“我！”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正是那个卖花生的女孩子。看到是国梁，惊喜地说：“怎么是你啊？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在这里？”说着侧身让国梁进了大门。国梁赶紧问：“那天晚上打仗的事你听说了？”女孩说：“昨天早晨工地上来人了，叫了我去，让我指认那两个欺负我的人，我认出了那俩人，那个黑大个子在医院里，说是让你打的……”国梁打断她的话说：“你见到黑三了？他没有死？”姑娘疑惑地反问：“黑三？”国梁急忙解释：“就是那天欺负你的那个黑大个子。”姑娘说：“是啊？听说叫你打了一棍子，打成了脑震荡，头上缝了十几针。”“原来他还活着！”国梁忽然像是卸下了全身的重载，长舒了一口气，感到全身酸软无力，一屁股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这时屋里有人喊：“玉兰，给谁说话呢？”女孩冲屋里说：“妈，是那天晚上帮我打坏蛋的那个人。”这时屋门一开，急急忙忙地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眉开眼笑地迎着国梁就过来了。国梁赶紧起身，玉兰妈伸出双手拉着国梁仔细地端详着说：“哎呀，是你啊！玉兰那天回来都说了，多亏你了，玉兰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国梁说：“我叫张国梁，那天晚上打仗，我打伤了人，过来想找她打听一下情况。”玉兰插嘴说：“俺叫白玉兰。”玉兰妈说：“赶快到屋里说话，别在院里站着了。”

屋里家具不多，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玉兰妈非要国梁在“上把椅”上坐了，一个劲的夸奖国梁是个好人。说了几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国梁还没吃饭吧？国梁急忙说没吃。玉兰妈赶紧忙着做饭去了。

国梁给玉兰详细地说了这两天的事情，玉兰说你吃了饭赶紧回工地去吧，你帐篷里那些人到处找你，还怕你出了事。

白玉兰的老家原来住在黄河大堤以内，那是一片高岗，平时黄河水只是在弯弯曲曲的河床里流淌。但到了雨季，每年都会发大水，黄河水都会漫到庄上来，人们就在庄子的周围垒上土坝，阻止洪水漫到村子里来。58年那年，黄河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半夜里，庄子上的堤坝决口了，值班的敲起铜锣，人们哭喊着向大坝上跑。白玉兰一家也惊慌的往外跑，跑出了大门，白玉兰的父亲想起家里收拾好的东西忘了拿，返身又跑了回去，这时滔天的洪水夹杂着沙石树木，铺天盖地涌了下来，房子瞬间冒了一股尘烟就不见了，玉兰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玉兰的母亲带着玉兰来到了大王庄，投靠到玉兰的舅舅这里安了个家。这一阵附近住的治黄的人多，庄上很多人家开始偷偷地做点小买小卖的生意，有卖卷烟的，有卖咸鸡蛋的，玉兰就卖起了花生米。

听了玉兰一家的经历，国梁劝她以后晚上不要去卖花生米了，工地上什么人都有，一个小姑娘大黑天的，太危险，要是去也要有个伴。

玉兰妈用篦子端上来两张油饼，又去盛了一碗粥，一碟咸菜。让国梁赶紧吃饭。国梁把整张油饼卷到一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待拿起第二张饼，刚咬了一口，想起了什么，赶紧把没咬的那半撕下一块来，放回到篦子上。玉兰妈心疼地说：“这都是给你的，还有呢，吃吧。”国梁赶紧说：“够了，这就吃饱了。”

吃过饭，玉兰陪着国栋来到工地上。工地上刚开过早饭，铁蛋看到国梁回来了，高兴的差点没掉下泪来。这{yt}多把他急得，跑遍了周围的沟沟坎坎，真怕是出了什么事情。铁蛋告诉他：那天晚上吹哨的是连长，带着几个巡逻的民兵是来制止打架的。看到你跑了，就把我和那几个来打架的弄到了连部，我就把你救了卖花生的小闺女的事说了，第二天就找到了她。铁蛋说:“那天你那一棍子把黑三给打懵了，后来抬着去了医院。昨天派出所都来人了，把那个和黑三一块欺负人的家伙也带走了。”

三个人又一起去找了连长，连长见了国梁先是发了一通火，说他打架滋事，下这么重的手，打完人还跑了，真要是把人打坏了咋办？！又说起那天救了玉兰的事情，表扬他这事做得对，该管，对这些流氓份子就不能留情！

国梁又回他的工地干活去了，黑三住了两天院，又在派出所呆了半个月，然后就被撵回家去了。白玉兰一直也没有来卖花生米，赶上下雨天来过两趟，非叫了国梁到她家吃饭。

通过这次周折，国梁忽然长大了，他终于理解了父亲自小叮嘱他的那些话。

87

大队里要买拖拉机了，派国栋和四六到拖拉机站去学习。学习7天，然后到交通队统一考试。

头{yt}，小翠见到国栋，笑着说：“国栋哥要当司机了。”国栋逗她：“等我学会了，给你开车，拉着你上省城。”小翠看着国栋笑着，她是不愿意让国栋离开这么长时间，国栋不在身边，她就感到少了什么。

学习的时候，国栋才感到这个四六可真是笨，老师说个左或右，他都要琢磨一下才反应过来。理论考试的时候，四六全指望偷看国栋的卷子，好不容易过了关。路考时，老师坐在考生旁边的叶子板上，说了声向左转，四六琢磨了半天，方向是转对了，却忘了搬动方向指示箭头，让老师熊了一顿；老师说了个停车，他猛地一踩刹车，差点把老师晃下拖拉机去。气的老师给了个不及格，只好一个月后又去补考了一次。

拖拉机是国栋从县城开回村的。这是一台12马力的拖拉机，红色的，没有驾驶棚。一加油门，消声器里就会突突地冒出一溜黑烟。开到村里，孩子们高兴地跟着跑。毛驴没见过这种怪物，“咴儿咴儿”地叫着，照着空中尥【liao】了两个蹶子。大队副书记王新军喜欢新鲜玩意，叫国栋开到果园的场院里，他驾驶着满场院转。

买了拖拉机，书记王二贵也图个新鲜。这天半夜，王二贵把国栋家的大门拍的山响，嗷嗷地喊张国栋的名字。国栋赶紧爬起来，开了大门，看到王二贵喝的晃晃悠悠地站在门口，酒气熏天地说：“嗯……走！拉我去公社！”国栋说：“这都半夜了，到公社干什么？”王二贵摇着头说：“让你去你就去，别，别给我讲条件！有重要的事儿！”国栋没有办法，只好跟他到大队部的院子里去开车。打着火，让他坐在拖拉机座位旁边的叶子板上，国栋开车，直奔公社而去。路上王二贵像是将军坐在吉普上指挥战争一样兴奋，不停地指挥着国栋：“快点，再快点。左……左转！那边有个坑！坑！”

到了公社驻地，转了一圈，上哪去找人？王二贵被风一吹，酒也醒了不少，说：“回去，明天再说。”国栋就又开着车往回走。

开到公路上，王二贵非要开车，国栋不敢太犟，只好坐到叶子板上。他多了个心眼，坐到了右侧，有刹车的那一侧，遇到紧急情况好帮着刹车。王二贵坐到驾驶座上，两手扶着方向盘像端着盆开水，只是僵硬地抱着，速度开得也很慢。待稍微熟悉点了，就不是他了，非要换到四档。反正公路上没人，就这样东一头西一头的满马路上开了起来。国栋一只手总在离方向盘上不远的地方，时刻准备着纠正王二贵的操作错误。

这时，一只兔子跑到了公路上来，在车灯的照耀下，顺着车灯的光柱在拖拉机前面奔跑。车灯以外的地方一片漆黑，兔子的眼睛只能看到车灯以内的路面，它不敢猛然跳出这个光柱，可拖拉机又在后面吓人的追赶，兔子只能拼命地在拖拉机前面奔跑。

王二贵来了精神，一下把手油门拉到了底，拖拉机突突地冒了一阵烟，和兔子叫上了劲。兔子没命地奔跑，忽左忽右，忽远忽近，总是快追上的样子，但就是追不上。王二贵一边兴奋地喊：“我看你往哪跑！我叫你跑！跑！累死你！”一边扭动着方向盘，让车灯照着兔子奔跑。追出好远，看来兔子坚持不住了，在跑到路边的一刹那，突然跳出了拖拉机的光柱，王二贵忘了这是开车，也猛然向路边打方向盘，用灯光寻找消失在黑暗中的兔子，拖拉机急速地向路边的沟里撞去。国栋眼疾手快，一脚踹到刹车上，拖拉机冒着黑烟，最终被憋灭了火。车的左前轮挂到了路边一棵胳膊粗的小树上，才没翻到沟里去。

国栋下来看看，左前轮和车头之间的缝隙正好卡在了树上，车头的外壳受了点刮伤，别的地方并无大碍。也算万幸，要不是这棵树，整个车就翻到路边的沟里去了。车身已经倾斜了30度，王二贵还抱着方向盘发愣，国栋泄气地坐在了地上。王二贵醒过神来，从车上下来，没理找理地埋怨国栋：“都是你弄的，开的好好的，你踩什么刹车！”国栋心里那个不满，心想“我要不踩刹车，你早就上了水沟里去了。” 嘴上却没说。王二贵看国栋坐在那不动，说：“还不开上来！”国栋说：“都歪成这样了，打着火振动振动，弄不好就滑到沟里了。”王二贵急火火地说：“那咱这拖拉机就不要了？！你看你坐在那里跟没事似的！”国栋就站起来，陪着王二贵站在拖拉机跟前发愣，也不说话。王二贵看了一阵，冲着国栋说：“还不回去叫人？！叫人拽上来！”国栋只好回村去叫人。

国栋回村挨家敲门，叫了果园上的五六个人，带上抬杠绳索，又到牲口棚牵了一匹马。大伙来到出事的地方，看到王二贵正躺在路边的草坡上呼呼大睡。待拖上来拖拉机，开回到村里的时候，天都麻麻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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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栋稍微迷糊了一会就去果园上工了。到了休息的时候，王新军急火火地去了，见了国栋就发了火：“拖拉机是怎么回事？！”国栋说：“昨天晚上王书记让开车带他去公社办事……”王新军打断他的话：“我问你车是怎么回事！”国栋说：“是王书记要开。”王新军大声地呵斥着：“他想开你就让他开吗？你是干什么的！我告诉你，出了事你要负全责！”看看国栋不再答话，他又说：“车撞坏了你就不管了？要是修不好我就要你包赔！”国栋心里别扭，可又没道理可讲，只好想办法去修车。

好在车损坏的不严重，国栋把前盖子卸下来，把瘪下去的地方用锤子小心的敲起来，又到供销社买了点油漆，涂到损坏的地方，猛一看也看不出多少异样，只是细看时，油漆处一些刷过的痕迹。修好了，王新军看着修好的车，又嘟噜了一阵。他叫了人，在原先放拖拉机的棚子上修了前墙，安上了大门，把拖拉机锁在了里头，他自己拿着钥匙。

王新军的这些举动引起了王二贵的不满，认为锁上拖拉机的门是给他看的，从此两个人就扭着扛着的闹起了别扭。

一日国栋正要到果园上工，王二贵来了，让他去开拖拉机，拉他到县城办事。两个人来到大队部，放拖拉机的库门锁着，国栋就到王新军家里要钥匙。王新军说：“没有拖拉机的时候他怎么去的？还非要开车送他，不行！你就说没找到我！”国栋回来给王二贵说：“找了半天，不知道他上哪去了，没找到人。”王二贵有些着急地说：“找啊，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还能办点么事？！”国栋只好再回来，给王新军说：“他说有急事，让我赶紧找你。”王新军不耐烦地说；“行了，你上工去吧，甭管他了。”说完王新军就从家里出来走了。国栋琢磨了一阵，不敢把书记一人撇在那里，只好又回来给王二贵说：“书记，真是找不到他，他对象说他一早就出去了。”王二贵急火火地说；“把锁砸了！弄了把破锁干什么！”看看国栋不动，他在院子里找了块石头，硬是把大门的锁砸开了。让国栋打着火，开着拖拉机带他去了县城。国栋边开车边琢磨，还不知道王新军知道了会怎样处理他。

开车回来，国栋把车倒入车库，把门关好，锁不能用了，就把那坏了的锁挂到门上。

果然，下午上工王新军就找到了果园上，见到国栋，还没站稳脚跟就熊上了：“张国栋，从今天开始你就别开车了！你还挺厉害，把锁都砸了，你给我现在就去买锁！拖拉机没了你赔得起吗？！”国栋说：“我哪敢砸锁，那是王书记砸的。”王新军大声呵斥着：“你就看着他砸？！行了，以后你不能动车，谁说了也不行！今天上午你也别要工了，你不是听王书记的吗？让他给你记工算了！”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国栋没有办法，只好自己买了把锁将车库门锁上。

快到了春耕的时候，王新军过来叫国栋，说：“过两天就要耕地了，你先去拾掇一下犁铧，检修一下拖拉机，别耽误了耕地。”国栋想说：“又让我开车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别跟这些当官的开玩笑，他一不高兴就会拿你当出气筒。

春耕的时候，国栋和四六成了忙人，整个大队三个小队，都用这一台拖拉机耕地，两个人轮换着吃饭，“歇人不歇马”地干，从早晨天一亮开始，一直干到晚上八、九点钟。各生产队为了让司机好好给自己干活，都是好茶好饭地招待着，这段时间国栋就不用在家吃饭了。

89

春天，当果树发芽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黑色的飞虫来吃果树刚刚冒出来的嫩芽。人们管这种虫子叫“老毛虫”。老毛虫个头和样子与瓢虫差不多，每到傍晚就铺天盖地的飞来，黑压压像天上掉下来一片乌云。由于树太小，落到树上，连树叶都xx覆盖住，就像细小的树干上长满了黑色的瘤子。两天不管它，冒出来的树叶就能xx被吃光。

人们想了很多办法对付它，但都不好使。先是打药，用“1605”剧毒农药，老毛虫吃上几口就掉到了地上，无奈虫子数量太多，前面的掉在地上，后面的接着趴上吃，{zh1}掉的地上如撒了黑豆一般，树叶照样被啃的残缺不全；用鞭炮崩，它们对声音根本不敏感；用烟熏，地xx少也不管用。有人提出来干脆用蚊帐布给每个小树缝制一个帐子，那就一劳永逸了，但算了一下，这要付出不小的资金，只好作罢。

人们发现老毛虫有个习性，它只在傍晚的时候出来，吃够了，便滚到地上，钻进土里。而且老毛虫在吃树叶的时候，树枝稍微一动，它便滚落到地下去了，很久没有动静才重新飞起来。果园上的人们就利用这个特性进行治理。先是在果树周围的地下打上农药，等到傍晚，老毛虫出来吃食的时候，在树干上敲打几下，老毛虫就掉到土里去了，被农药毒死，再也飞不起来了。于是每到傍晚，果园上的人员全体出动，每人几行果树，一棵棵来回敲打。从这头跑到那头再回来，老毛虫又趴满了，人们只好快速的跑动，尽量地减少损失。好在老毛虫的危害时间不长，一旦嫩芽长成树叶，老毛虫就不来光顾了。

这天国栋正在驱赶老毛虫，王新军来了，见了国栋，说：“我想贴个大字报，你帮我画张漫画。”国栋问：“画什么东西？”王新军说：“就画几个人，在酒桌上猜拳行令，脸上点上麻子。”国栋知道他这是要贴王二贵的大字报，心想，这种事还是躲得远点好，哪个领导也得罪不起，就说：“你要是让我画个山水还行，画人，从来没画过。”王新军说：“这还不简单，有那个意思就行了，画个八仙桌，画几个人，桌上画上鸡鸭鱼肉，几个人挽着袖子，蹲在椅子上……”国栋说：“我真没画过。”王新军说：“没画过也得画，学着画！你别担心，画上也不写你的名字。”他看国栋还在犹豫，又说：“行，今天晚上画，我明天等着用。”

无奈，晚上国栋只好画王新军要的那麻子脸的漫画，他故意把人物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酒桌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来，麻子脸看上去像烧饼上的芝麻。第二天拿给王新军看，王新军看了半天，实在不满意，说：“这是画的什么一套！”国栋说；“我真没画过人，画不了！”王新军败兴地说：“算了！算了！”说着把画揉成了一团。

大字报还是贴出来了，没有漫画，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某些人整天花天酒地，谁家请也到场，整天不务正业等等，明白人一看就知道说的谁。老百姓看了背后兴奋，因为整天下地干活，白开水一样的生活，好不容易有点刺激性的新闻，大伙都等着看热闹。{zh1}两个书记闹到了乡里，上级领导和和稀泥，事情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