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访谈
—凝视平凡中的隐秘
库艺术
库艺术:您早期是怎样接触到油画这个西方艺术画种的,能谈谈您在创作和学习过程中对油画的一些观念上的转变吗?
吴晨:97年夏天,我照着一张明星海报画了幅肖像,这就是我的{dy}幅油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还是把追求绘画的视觉美感放在{dy}位的。后来看到了杜尚和沃霍尔的作品,使我受到很大触动。他们的作品充满智慧,外观却是再普通不过,我从中体会到一种货真价实的质朴。同时我渐渐明白,绘画工具不仅可以表现你看到的东西,也可以表现你想到、悟到的东西。
库艺术:您为何选择数码图像作为您创作的对象?
吴晨:利用暗箱投影来给油画起稿的办法古已有之,维米尔就是这方面的高手。现在更简单了,只需用投影仪连接电脑,即可把数码照片投影在画布上直接勾描线稿。
这里面有一种很讽刺的东西:照相术刚问世的时候,现代派就在预言写实绘画的没落。可直到数码时代,写实绘画还是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实际上现在搞写实绘画的人可能比以前更多。因为在数码照片和投影仪的协助下,写实的技术门坎降低了,只要基本功还可以的人,差不多都能画得很“真实”。同时,很多人再也不写生了,数码照片——这种可以在电脑上任意调整颜色甚至修改细节的“二手现实”成了{wy}的参照物。
实事求是的说,数码照片的逼真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大部分写实绘画,但人们对种这高科技的视觉奇迹并不太在乎。删除一张数码照片跟扔掉一张废纸没什么区别,而利用数码照片画成的油画肖像却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赞赏,仔细想想非常滑稽。
人们对手绘的“真实”有种无法解释的迷恋,数码图像和手绘图像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关联。这种关联,是我感兴趣的主题之一。
库艺术:您的作品中很多是一些个体照片,您是怎样看待现代人的个体的生存状态的?
吴晨:不好说。有些微妙的状态很难用文字去描述。
库艺术:您是怎样看待消费时代的图像世界的,它有着怎样的特征?
吴晨:安迪.沃霍尔也曾被问过类似的问题,他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库艺术:现代个体认知世界越来越依赖数码资料,在您看来数码世界与人是怎样一种关系在相互影响?
吴晨:随着数码相机和互联网的普及,资讯的交流越来越便利,同时也使人对真实的事物越来越不敏感。比如我昨晚看了微博上的信息才知道“沈阳的桃花开了”,可昨天白天上街的时候却根本没注意。现在很多人看画展的时候带着相机,一边看一边拍照,照完就回家赶紧传到网上。旅游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到美景赶紧照下来,然后奔向下一个景点。。。我估计{zh1}他们只记住了电脑屏幕上的图片,对现实中的画作和景致一点印象也没有。二手的数码资料正在取代我们对现实的意识。
说个小笑话:A利用数码照片来画画,再把画拍成数码照片上传到博客,B看了照片很喜欢,到A的画室来看原作,发现原作没有照片好看,很失望的回去了——这就是“相互影响”。
库艺术:波普艺术对您的创作似乎有些影响,您是怎样看待波普,达达对现代主义的取代的,他们有什么样的现实意义,这与您的创作经历有什么联系吗?
吴晨:波普艺术确实影响了我。我发觉一幅好作品不一定需要具备精湛的技巧,高深的理论,“重大”的题材;不需要抒情,甚至不需要个人风格。有时候只须用平淡的口吻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就足以令人吃惊。我认为波普艺术{zd0}的功劳就是重新发现了平凡。其实平凡是个盖子,把盖子揭开,下面有一口深不可测的井。
现代艺术对表现题材的拓宽,对表达方式的创新都是值得肯定的,它的{zd0}失误是在语言的使用上严重“脱离群众”。现代艺术家热衷于创造新的艺术语言,可这些语言对普通人来说过于晦涩难懂,艺术家与观众的交流存在严重障碍。波普艺术的出现多少纠正了这个问题,因为它的语言的确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如果说古典艺术用的是文言文,现代艺术用的是科研所里的专业术语,那波普艺术已经很接近白话文了。
库艺术:能谈谈您创作的一个发展的脉络吗?
吴晨:我真正意义上的启蒙者不是视觉艺术家,而是小说家米兰.昆德拉。他能从人类注定无法逃离的荒唐处境中发掘出喜剧性,文笔清新流畅。他的作品不煽情,不故弄玄虚,不堆砌辞藻,用最简明的文体表达对生活的发现。这些都是我在后来的创作中努力遵循的原则。
之后的影响来自玛格利特,我觉得玛格利特的作品不该属于超现实主义。他的图像组合不是导向潜意识里的疯狂,而是指向日常生活中的隐秘。从这个意义上说,玛格利特的作品与波普艺术在精神上相通。
至于杜尚和安迪.沃霍尔,这两个人太另类,我不知该如何描述他们对我的影响。但可以肯定的是,杜尚那扇同时开着和关着的门,还有沃霍尔的丝网印花卉,确实颠覆了我对艺术的看法。
库艺术:为什么喜欢用影子来作为创作元素,对于您影子有特殊的含义存在吗?
吴晨:影子是个耐人寻味的东西。在作品中,我总是把主体去掉,只留下影子。
以《隐形人》做例子:一个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你能看到人的轮廓,但看不到人的实体,你眼前的景物还是跟原来一样,只是多了一个人形的明暗变化。影子不是真实的存在物,只是存在物的“光学形象”。跟景物的实在感相比,影子的存在显得十分“两面派”——它缺乏自身的实质;它不遮挡任何事物,不占据任何空间。但是它具有某个人物的确切外轮廓,你不得不承认它就“站”在那里。它与周围的环境和谐一致,毫无冲突;它是草中的草,墙上的墙。它又与周围的环境貌合神离;与其说它映在墙上,不如说它“躲”墙和景物之间。我经常联想到现实生活中那些城府极深、“整不明白”的人,他们就像这个影子——你眼睁睁的盯着它,却只能看到它的轮廓和它所在的环境,想了解“里面”有什么?只能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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