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北京崭新的T3航站楼里,此刻有两个带着巨大到可以遮掉他们三分之二脸的墨镜xx,正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以他们两个xx目不斜视的气势来判断,足以让所有人相信他们是两个时尚的瞎子,所有人纷纷一脸同情(并困惑)地闪避开来,让他们两个端着星巴克的绿色咖啡纸杯冲向安检口。 没错,他们两个就是顾里和Neil两姐弟。 他们用准确的对话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女瞎子说:“我难以理解为什么好好的一个飞机场,非要把自己搞得像个灯笼!这种只能用惨烈来形容的土红色简直就是一种光污染!难道北京人还嫌自己平时被沙尘暴和汽车尾气吹得不够沧桑么!” 男瞎子说:“你可以让自己把这个颜色想象成卡地亚的盒子,也许会让你好受一些。” 女瞎子又说:“而且他们那几条环线修得简直就是有毛病,整个北京堵得跟什么一样,停车的时间比开车的时间多,我能够在车上化出一个完整的妆来!所以我非常困惑,为什么还会有人在上班时间觉得没有精神,他们明明可以在来的路上睡到自然醒!” 男瞎子又说:“……算了,你想想他们的地铁……” 女瞎子继续说:“他们还有甲流!” 男瞎子补充道:“之前不是还闹过非典么?” 、、、、、、 ——为什么他们两个没有在机场被北京人民当场打死至今也是一个谜。 看来太好客还是不行,《北京欢迎您》在电视电台里歇斯底里地播了一年,估计北京 人民都被彻底催眠洗脑了,两眼发直,逮谁都欢迎——比如顾里这种,应该在她降落 到北京机场的瞬间,就将她直接隔离。 一路上,两个人一直在拿着手机打电话,Neil偶尔还能停下来喝一杯咖啡,而顾里则 在一个又一个“对不起你等下,我有个插拨电话进来”的远程连续轰炸里,连停下来 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zh1}制止了她这种疯狂行径的,是我们机场伟大的安检人员, 这个横冲直撞以为自己是一枚东风-31洲际导弹的时尚瞎子,在头等舱的安检通道口 被拦截了下来,当然,顾里非常不能理解,她只能非常无奈地一边站在“嘀嘀嘀”疯 狂乱叫的安检窗口里,一边对着手机说:“对不起,susan,我得先挂了,我一分四 十秒之后再打给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有一个女人一定坚持要在我打电话的时 候拿着一块像铁铲子一样的玩意儿在我身上刷几遍、、、” 安检人员匪夷所思地看着顾里:“、、、” 顾里:“你看我干嘛,我这儿等着回电话呢,你还有一分钟,赶紧刷吧。”说完顾里 “啪”的一声把手机合上,冲着穿制服的帅气空少一招呼,然后非常自然地放到了传 送带上的篮子里,轻轻地拍了拍空少的肩膀,“对了,帮我把屏幕擦一擦,脏了。” 安检人员:“、、、你赶紧走。” 在顾里身后,是站在安检口另外一个用墨镜遮掉半张脸的Neil,他微笑着对正在用探 测器检查他全身的安检帅哥说:“你好,你平时去上海玩儿么?” 安检人员:“、、、你赶紧走。” 飞机停在宽阔的跑道上。椭圆的机舱窗口外面,是北京冬天里仿佛蓝色玻璃一样的天 空,它把白云、飞鸟、日光和云霞,以及脚下苍茫绵延的无边大地都同宇宙隔绝起来 ,从遥远的太空往下看,像一个巨大的橱窗。 顾里接过空姐拿过来的不含酒精的石榴鸡尾酒,一边喝着,一边翻着包里的LA MER喷 雾往脸上喷,每一次的航班都让她觉得整个人像被关到金字塔里睡了一年一样,快被 抽干了。正喷着,空姐过来了,脸上是抱歉而礼貌的笑容,“顾小姐,这个喷雾、、 、、、” 顾里一边闭着眼睛享受喷雾里玫瑰的香味,一边伸出手把喷雾瓶子堵到空姐眼睛前面 ,水晶指甲在瓶子上不耐烦地“哒哒哒”地敲着。 空姐看了一眼,抱歉地说:“哦,我看到了,是50ml以下的,抱歉打扰到您了顾小姐 ,您的喷雾是符合规定的,可以带在飞机上。” 顾里睁开眼睛,歪着脑袋对空姐半眯着眼睛咧着嘴假笑说:“OK,亲爱的,虽然我听 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没关系。不过我们的谈话就到这儿,我有点儿不太善于跟服务人 员聊天、、、but thank you all the same 。”说完回过头冲Neil,“我以为她是 想问我这个喷雾是什么牌子,我把LA MER的标志递给她看,结果她说了堆什么玩意儿 ,我头疼。” Neil摘下眼镜,眨动着他那长得离谱的金黄色睫毛,无辜地说:“你别问我,我只看 得懂合同。” 空姐嘴角颤抖着:“、、、呵呵呵呵呵呵” 顾里将脸上的喷雾连续拍打了接近一百下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 色红润光泽了起来,说实话,谁的脸被这么掏心掏肺地打了一百下,谁都红润。她从 包里掏出手机,拨了快捷号码,几秒钟之后,Kitty那张化着烟熏妆的精致瓜子脸, 就出现在了顾里的屏幕上,然后,手机接通了。 “亲爱的,请一定代我转达对宫先生的感激,谢谢他邀请我提前回上海参加他的生日 会,否则,我还要在北京待三天才能回去。我一定要亲手用打印机(。。。)打印一 封感谢信给宫洺。你知道么,北京太可怕了,这边的女人们全部都穿着裤子,她们没 有人穿裙子!她们把腿都包起来了!”顾里优雅而性感地蜷缩在头等舱宽大的座位上 ,超短裙下露出修长的双腿,膝盖下面是一双全皮草的黑色长靴,她看起来就像一个 波斯舞娘一样迷人。 “真的假的?天哪,要不是我亲自帮你们订的机票,我都怀疑我买的不是国航的航班 ,而是买了时光机的门票送你们回了1996年。”Kitty在电话那边一惊一乍的,要多 配合有多配合。 “是的啊,而且她们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秋裤!我没办法形容,大概就是一条怎么说呢 ,粗面质地的,穿在内裤外面,外裤里面的一种东西、、、我知道你没办法想象,亲 爱的,我理解,要不是我亲眼见过,我也无法相信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东西,你知道吗 ,满大街都是穿着秋裤跑来跑去的人,还有女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穿着它走进了银泰中 心,太可怕了,我发誓这是我1998年看完《午夜凶铃》之后看过的最恐怖的画面。” 顾里说着,停下来,回过头望着身边那个穿着裤子,此刻正在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自 己的女人,说:“大妈,别听人打电话呀,多不礼貌啊,你都坐在头等舱了,怎么还 这样啊?”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自己买的票?” 那女的在顾里刷刷刷喷射而出的毒液下呼吸急促,一把拉过毯子裹紧了倒头昏睡过去 。 顾里挂了电话,看着身边破旧牛仔裤的Neil,他长满金褐色汗毛的结实大腿,从破洞 里露出一段诱人的皮肤来,顾里心满意足地观赏着,旁边的女人从毯子里翻身而起, 似乎还想做{zh1}的挣扎,她吸了口气,说:“北京不像你们上海!北京冬天都是零下 十几度!” 听完她这句话,顾里和Neil同时转过头面对她,用充满了疑惑且不可思议的表情同时 回答了她。顾里说的是:“So?”而Neil真诚地问了一句:“What's your point?” 女人裹紧了毯子,直挺挺地昏睡了过去。 顾里挂完Kitty的电话,重新戴上了墨镜,她准备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飞行里,好好 地睡一觉,她要以{jd1}充足的电量,{jd1}{df}的姿态,冲进《M.E》的办公室里、她 连在走廊里奔走的时候,都仿佛随时准备着打碎博尔特的短跑记录——以踩着高跟鞋 的方式。她刚准备披上毯子,电话又响了,她摸过手机看了眼屏幕,在墨镜里默默地 翻了个小白眼,接了起来。 打电话给顾里的人是我,此刻我在离她十万八千里觉得上海静安的别墅里。我之所以 打电话给她,是因为,我已经崩溃了,我看着此刻坐在我对面正在用杀气腾腾的暮光 看着我的Jimmy,很想把自己关进冰箱里锁起来。他望着我的目光仿佛两把锋利的剪 刀,他笼罩着寒气的面容仿佛被人穿上了一件佐丹奴的宫洺,他那张紧闭的小嘴像薄 薄的刀片,仿佛随时都会像顾里一样吐出硫酸来喷在我脸上,是的,Jimmy,就是他 。我忘记说了,他两岁半。 此刻,我正和这个两岁半的男孩儿彼此仇恨地对视着。他是顾里的第二个亲弟弟。我 丝毫不怀疑他的血统,他非常纯正,他彻底地继承了顾里的天赋,那就是轻而易举地 就可以把我逼到崩溃的边缘。他用他嘹亮的哭声,毁掉了昨天晚上我的睡眠,他用他 仿佛金霸王持久动力般的能量,持续了一个通宵。而现在,就在我刚刚接通顾里的电 话的瞬间,他又开心笑了。 “顾里,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快疯了,这几天Jimmy每天都是哭一个通宵,那阵势比 当初你爸爸死了的时候你妈哭得还要厉害。今天早上隔壁邻居把他们家的狗送医院去 了,听说得了抑郁症。”我举着电话,往此刻歇斯底里哭泣的Jimmy靠过去,试图让 Jimmy的声音穿越时空,戳穿顾里的耳膜,让她分享我的痛苦。 “林萧,你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你连一个两岁的小男孩儿都照顾不好么?小孩儿 需要的那些东西难道你还不明白么,那么简单,只要满足他们,他们就像是橱窗里那 些泰迪熊玩具一样,一动不动任凭你玩弄。”电话里顾里的声音看起来胸有成竹,并 且充满了对我的轻蔑:“听我的,现在去我的房间,拿一条爱马仕的羊绒披肩把他包 裹起来,然后塞一个LV的钱包在他手里。”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义愤填膺,对顾里这种xx没有基本人类智商的回答 充满了愤怒,“我试过了!没用!” “换一条PRADA的毯子呢?”顾里在电话里,语气认真地思考着。 我彻底放弃了,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会儿要去公司帮忙筹备宫洺的生日 宴会了。我没办法照顾jimmy,而且我真的不敢保证自己{zh1}不会把他关进冰箱里。 ” “顾准呢?他怎么不带Jimmy?”顾里问我。 “我哪儿知道,我要能找到他的话,隔壁的狗就不至于被送到医院去。”我一边说着 ,一边拿过一条大被子,把Jimmy全身裹起来,只露出一个小眼睛,我裹完之后想了 想,于是再次动手,这次连眼睛都没露出来,彻底裹上了。于是,一瞬间,它的哭声 听起来就遥远而又朦胧了。 “你看,Jimmy不哭了吧,小孩儿,哭累了自然不哭了。我和你说,我现在马上起飞 ,三小时之后,我回家来,你再照顾她三个小时就够了,看本小说,做个面膜,洗个 澡,时间哗啦啦地就过去了,很好打发的。如果jimmy再哭的话,你就在客厅的大电 视上放恐怖片吓他,我妈以前就这么对我进行入学前的坚强教育、、、好了我不和你 说了,我要起飞了,而且我身边有个穿制服的女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非告诉我说现 在不准打电话了,莫名其妙、、、” 电话挂断了,我xx可以想象电话那头那个空姐“、、、”的表情。有时候,我觉得 顾里和唐宛如,在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区别,总结起来说,都是:不走寻常路。 挂完电话,我看着被子里蠕动不停的那个玩意儿,感觉像在看日本的恐怖片似得。四 个月之前,我们{dy}次看见他。当时,年轻英俊的顾准抱着这个小男孩儿出现在我们 家客厅的时候,顾里吓坏了,伸出十个白骨精一样细长的坠满水晶指甲的手指头,冲 着顾准仿佛做法一样哗啦啦直抖,“你生的?” 顾准嘴角一斜,道:“我没那个功能。” 顾里:“我看你挺帅气挺拔大的一个小伙儿啊,不可能吧?年纪轻轻就颓了?” 顾准:“、、、、、、” 顾里:“到底谁生的?” 顾准:“你妈生的。” 顾里:“我哪个妈?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顾准:“我妈。你不认识的那个。” 我和南湘听得脑子疼,像在听斐波那契数列公式一样。真的,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 不能产生出更诡异荒谬的对话了,除了之前顾里创造的那句{df}:“妈,这是我弟弟 。” 顾里接着说:“取一个什么名字不好,要叫吉米,我可先告诉你,等到他16岁的时候 ,如果哪天你回家,看见他披着一个紫色的流苏披肩,穿着高跟鞋对你说他决定做一 个化妆师的话,你可千万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顾准:“是么,当初16岁的Neil是怎么跟你说的?也披着紫色披肩?” 南湘虚弱地站起来,抚着额头说:“我要出去透透气、、、、、、”当时我坐在她边 上,脑子直接是出于死机状态,就算把鼠标摩擦出火光来,我的眼珠子也不会动一下 。 他们两姐弟真的是亲生的。 想起透透气,我赶紧看了看裹在被子里的Jimmy,还好,有呼吸。我正想把被子拿开 ,这是,顾源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他穿着一套深黑色的羊绒礼服,看起来想一个欧洲 年轻的古典贵族,他微微自然卷的头发更增加了他的这种英伦感。他走到客厅里,看 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丝毫不觉得奇怪,他已经四个月没有和我说话了。而且他看我的眼神,和四个月前 看我的那个眼神没有任何区别,依然充满了冷漠、仇恨、践踏、嘲笑、漠视。 我觉得特别正常,换了是我,顾源如果因为另外一个女的把顾里甩了的话,我连看都 不想看顾源。所以,顾源这几个月来能和我相安无事地住在一个屋檐下,而没有在我 早餐的咖啡里倒xx,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从门口的衣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领结,对着镜子扎了起来。 我知道,他是要出发去宫洺生日宴会的一个提前筹备晚宴。 我看着他的背影,思绪仿佛被风吹成了长线,回到四个月前的场景,同样是生日会, 依然到处都是高级西装和露肩晚礼服的背影,红酒和香槟晃动出一派动人的纸醉金迷 。 在那个xx而喧嚣的生日宴会上,我的生活彻底地变得与以前不同了——我说的是与 以前不同,是指彻底的一塌糊涂。 只是,现在的我,看上去仿佛很平静,依然每天上班、下班,晚上在这个房子里和大 家聊天。如果一定要用一个比喻来说明的话,就像是一个人的脖子被一双巨人的大手 ,咔嚓拧断了,但是,因为用力太大,导致脑袋转了360度之后,又重新回到了正面 ——看上去,那个人的表情和样子还是一样的,但实际上,你明白的,她已经彻底完 蛋了。 我现在的安稳,我现在的从容,我现在的风平浪静,其实就是我已经彻头彻尾地完蛋 了。 谁会相信呢? 窗外是上海灰蒙蒙的冬天,崭新的外滩沐浴在萧索的寒雨里,浩大的外滩改造工程, 在明年春天到来的时候,将把这个全中国最异域风情的奢靡地标,推向一个难以超越 的{df}高度,几乎成倍扩张的沿江广场,急剧缩小的车流,外滩源拔地而起的半岛酒 店和CHANEL{zx1}的旗舰店都在宣告,一个新的外滩时xx始了。 而很久以前,外滩那块巨大的写着“上海滩{zh1}的梦想”的广告牌,此刻已经轰然倒 下。更加崭新的广告牌仿佛出鞘的宝剑一样屹立在江边。崭新的广告语勾魂夺牌: —— 你想收藏别人忌妒的目光么?我们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