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读初中,两个妹妹读小学,正值花钱如水之际。闲时,母亲就让父亲去做小工,挣钱补贴家用。但那些工头们特别刻薄,仿佛他付了钱,小工们就得卖命干活,即使稍微休息一会儿,只要被发现,就会受到非狠即骂的待遇。父亲做小工,从来不偷懒,可仍然招到工头的训斥与辱骂,因此他特别讨厌做小工,无日不想着另谋生计。
父亲最想做生意。他说做生意不受人气。他也顺着自己的意思做过生意:贩过鱼,卖过蔬菜,收购过鸡蛋……可用母亲的话说,父亲做生意压根儿就没有赚过钱。他的鱼养在河里闷死了,蔬菜卖不出去烂了,鸡蛋一不小心就碰碎了。不得不承认,忠厚老实的父亲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父亲做生意吃了无数亏,可他却痴迷不悟,不顾母亲的反对,只身一人前往遥远的上海,投靠他的哥哥,继续做蔬菜生意。钱照样没赚几文,最糟糕的是父亲竟然昏头昏脑地忘记了时令,到了收麦季节,还迟迟不归。母亲看着{yt}比{yt}发黄的麦子,心急如焚。可电话打不通,信又寄不到,有什么办法呢?母亲一边割麦子,一边骂父亲,听得我们胆战心惊。我们既舍不得父亲,又同情母亲,这不能怪她呀。
那年头,田间麦子都靠人工收割。一个人割一亩地,得花一整天,割倒的麦子还要捆成麦把,再一担一担地挑到打谷场,就像愚公移山,“山”移到了打谷场后脱粒,然后是一板锨一板锨地扬场。扬好的麦子摊在场上一个太阳一个阳地晒。晒干了,一口袋一口袋的灌起来。灌好后,一袋一袋地运回家,这才算是颗粒归仓。别看,这些收麦的程序被我写得井井有条,其实,做起来是手忙脚乱的。譬如,你正在割麦,却有人叫你换工脱粒。再譬如,你正在晒麦,晴空突然起了霹雳,转眼就要下雨。
母亲一个人实在难以对付那十几亩的麦子,我们姐妹日益盼望着父亲能回来。终于,我们将父亲盼回来了。母亲见到父亲,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通。父亲自知理亏,像个犯错的孩子,嗫喏着解释几句后,任凭母亲责骂。母亲的气总算消了,好在父亲回来还不过时,他俩齐心合力地收割麦子,那一季麦子终于都收割完了。
一年又一年。今年天上的布谷鸟又叫了,那是在催人们准备收麦子。我看着满田满眼的麦子,心想:“现在好了,父亲终于可以不做小工不做生意,与母亲白头偕老的过日子了。有父亲在,母亲就不用担心收麦子了。”可前几天,母亲却打电话告诉我,说:“你父亲去无锡了,你妹妹生意忙,他去帮忙了。”我惊讶地说:“那,你怎么收麦子呢?”母亲听了,轻轻说道:“不碍事,到时候,我打电话让他回来。即使他不能回来,也不怕。现在都是收割机割麦子。又不脱粒,又不扬场,请个人帮忙运回家,给点工资就可以了,我们现在经济也好了,舍得花这个钱!”
“好,这样就好!”听了母亲的话,我再次豁然,原来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生活在变好,以前令我们胆战心惊的某些事情已经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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