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艾叶退出山洞时才问民工:“这些石头不软又不硬,做建筑嫌软,做磨石又嫌硬,只能拿去做耐火砖吧?”民工听她口气,料她对这种石头也是一知半解,为头的便说:“日本闹饥荒,还是拿去吃呢。”民工们跟着哈哈大笑,总认为艾叶不知情,拿这话来取笑她。不想艾叶早听秦爱月介绍过寿山石的用途,日本人也将它作为“料理”使用。既为料理也好像三餐佐料,青蜓点水般的点到为止,并非中国人当年吃“观音土”那样用来填满肚子充粮食。日本是个岛国,自然资源有限,也是一种“浅碟经济”吧?照这种做法,寿山石可以做佐料,观音土就也可以做“料理”了。怪不得,这种人吃得那么矮矮小小,歪心思打眼。艾叶看民工说话实在而幽默,也风趣地应说:“日本人说话‘的的格牙’的样子,原来还是爱磕中国的石头的味道啊!”民工们用善意的笑声送艾叶走出阴暗的洞穴,有人还殷勤地打着手电为她送行。艾叶这时候看头上参差的岩石悬悬,没有任何顶梁加固的安全措施像一头猛兽在裂嘴呲牙,顿时感到一阵被咬噬的阴森恐怖。急急撤退的同时,也为这些朴实的外乡农民的命运担忧起来。这种人生的漂泊虽然看不到什么惊涛骇浪,同样是捉摸不定的随时沉沦。这种沉沦湮灭无须打捞也无法打捞,是压断脊梁的屈服的死亡。好像玛雅人笃信羽神的来临,不再进行抗争,任凭命运的摆布,把一种远古的文明连同自己深深的埋藏在地底之下,以供后人的开挖探索。
艾叶感到眼前突然亮堂起来的时候已经走出洞外,好像经历了从石龙出发到达台湾又转回来的生命过程。山风习习,让她顿觉身上一片冰凉。原来刚才在山洞里出了一身冷汗而浑然不知。她居高瞭望脚下的家园,有鸡鸣犬吠传来,却没有牧歌,没有田间欢乐耕耘。那是一片被泥石冲击的破败的田野,干枯而荒凉,人们仿佛也懒得动手去收拾它,修补它,疗救它,听任芳草在这里野生,泊来的塑料膜、塑料片在这里当空起舞,缠缠绕绕,那么煸情执意地不忍离去,又渐渐来多。四川人来这里打工,这里人进城打工,连孩子也要下山去才有学校让他们上学。空壳的瓦房里冷冷落落住着一些老弱病残,不能适应山外精彩的世界的无奈群体。整个山村从这个角度观察好像经受一场大病一般的虚脱和憔悴,一种站立不稳的摇摇晃晃的状态。如此六神无主,会走向何方去呢?艾叶也觉得一头的雾水,前途一片渺茫。
看她一手怀抱着满斗笠的黄绿色石子,一手提着锄头步步捱下山去,到达搁置金银花、晒盐池的路旁,就将斗笠碗里的碎石一颗颗放置在金银花树丛的头部,再抓两把杂草一捆扎,揪着树尾正好提动。又将晒盐池和山锄作一排打横上肩,重新戴上斗笠走下山。黄犬早在前头开路,奔至工棚又和那头黑狗做一块取乐。等到艾叶走到那里,黑胡子就出门拦住她不容置疑地说:“检查检查,你都带走些什么。”艾叶没有停步,只管朝前走去,一边愤愤的应:“这山是我石龙人的山,路是我石龙人开,你有什么理由在这里横行霸道呢?”黑胡子抢前几步,又当面堵住艾叶去路,大声吆喝:“连我们民工出山都要搜身,何况你这个不知道上规矩的小妞。”说话间伸出一手似要揪向艾叶的衣领,又象要摸向艾叶的高高突起的乳房。
艾叶一旋身子,肩上的锄柄和小树头就势一挡来者的手腕,一手扔了金银花,就黑胡子的腰际“尿穴”一拍,其中一个指头暗中使力一点击。霎时间,一个壮汉就痴痴地站在路间,紧接着就有一阵骚骚辣辣的味道刺鼻,是尿水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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