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老电影院，由于来得早，后面还有空位子，妥磊便找地方坐了下来。他刚一落座，便有一个女人向他搭话，“妥老师，你怎么也赶这个场子？你不上台去帮帮你的老情人，她快忙死了。”妥磊扭头一瞧，是柳晴雯。妥磊笑笑，不吱声。“我的老同学，这下受够了吧，你在别人眼里是大款，在我眼里却不是。我老公说起他们郝家，可以写一本下流小说，在网上连载肯定会被踩爆……”“你不是文科班的嘛，你去码字，看有人读没人读？读者不弱智，是外行低估了。”“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话。我提了头，不知你知道不知道？想听不想听？”柳晴雯说完，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妥磊。妥磊已让薜老板说得心里一直在追问，没想到今天又有一个主动给他说烂事的，“说！不就是强强，我不是强强他爸，你老公也不是。”“哟，你不傻呀，我一直都以为你傻。台上那个才是你的梦中情人，是吧？快去追吧，我们都老了，想和人快活一下，都快没感觉了。”妥磊生气地一看柳晴雯，“张强不是个东西，你也不是东西！”妥磊声音虽压得低，但那种气愤从脸上和体态上表现了出来。“你是东西！但你老婆不是东西，你丈人也不是东西。”柳晴雯说到这儿，她咬着牙前后左右一看，没熟人，“你老丈人在你老婆16岁时就把她强奸了，为啥你老婆上学时见男人就上床，告诉你，你老婆早就有瘾了！她看上你的什么？就是你他妈的在女人跟前能把持得住！你上大学还写什么小说，什么精神家园，什么仰望星空，追索生命真谛，狗屁，只能说明你不行！去，找台上那个去，她那儿有性药，回去赶快把那个急得挖墙的财迷女人搞大……”妥磊只好起身，另找容身之地，可惜此时连走道都站满了人，他只好向后走，看能不能找一个站的地方，出去是不可能了。台上还在准备，拿话筒的俊美男子看着人气如此旺盛，便有板有眼的朗诵起一首诗。妥磊正在生闷气，他在看着出口，一旦有缝隙让他走出，他立刻走人。在春天的气息里，在前后左右泥土混合着汗腥的气味里，那首诗逾越了层层木然的大脑，在他的大脑里回荡。这是一首似曾熟识的诗，它不是这个等着领膏药片和口服液的人群中的某人的诗，它是张秀丽的诗，那个几乎让他淡忘的人的诗。他的心平静了下来，他静静地听着，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飞升，升到一个能俯瞰的高度，重新审视自己生活于其中的土地、人群、是非，鸡毛蒜皮，勾心斗角，阴暗狭隘，利益纠葛，爱恨情仇……诗戛然而止，台上开始了正题。俊美男子拿起一盒补钙的药品，他先介绍此药的强大功能，然后再介绍它的普适性，{zh1}言归正题，“这盒药出厂价十五元，在这里我卖十元。但是，今天，我们作为厂家的代表，我卖……100元买几盒？”俊美男子问台下黑压压的大众，“十盒。”台下立刻有人应声。“今天，我卖……”俊美男子说着便向身旁的桌子上摆盒子，摆到了第十盒，他又抓起两盒，“我再加两盒。”台下已有人从旁边的台阶上往上冲了，“我再加两盒。”通向舞台的台阶形成了人流，“我再加一盒。”台下，男女老少齐往上冲了。顷刻台上形成一片疯抢的人潮，每人手里都高举着一张百元大钞，买到的人已有人往台下走了。俊美男子突然改了一声声大叔大妈的蜂蜜嘴，“请大家不要用xx购买！请大家不要用xx购买！”俊美男子说着，使劲抖动着那张据说是xx的钱。旁边一个中年农民小声问妥磊，“咱们凑钱，上台去买，便宜！”“那是小孩补钙的，五六块一盒，哪儿都有。”妥磊真诚地对那个农民说。那个农民不高兴地看看妥磊，另寻欲购者。这时，人们开始往出走了，因为前面已开始了大赠送。挨到妥磊，妥磊的手出现在很多手之中，他接过了那帖膏药和那瓶口服液。妥磊往高处一举，一闻，他才知所谓膏药只是被放大了的创可贴，而那瓶口服液，无任何标签，他猜想，这可能就是迷你可乐。出了检票口，妥磊的前面走着几位自己敬重的一中老教师，每个老教师手里都拎着一包补钙的。他长出一口气，不想上厕所的他找着上厕所去了。

    进了西辅楼的会议室，椭圆形会议桌也就能坐二十人左右。众人都跟在闵博士和鲁永龙身后，鲁永龙一躬身，右手一伸，就像个酒店的服务生，示意闵振林坐上座。闵振林嘴抿了一下，笑着摆摆手，坐在了西面的中间位置。鲁永龙一瞧他的学生真把一中也没怎么看在眼里，把他这个恩师加校长也是二五不挂，他向后一挥手，坐在了他一贯坐的主位。其他人犹豫着相互推让了一番，终于将会议桌围坐满了。鲁永龙习惯性地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再一喷，烟就顺着围坐的人形成的狭长空间飘然而入。闵博士一瞧赵宝印，赵宝印一看鲁永龙，便去开窗。鲁永龙无奈地将烟戳进烟灰缸使劲拧着，他一看张强，张强不吭声，用眼光示意赵宝印。鲁永龙看了一下人头攒动的会议室，大家都在等着这个闵博士传经送宝。他一看赵宝印，希望赵宝印来主持这个场合。赵宝印摇摇头，笑着说：“鲁校长，在你的地盘，你应该说话。”“今天，我们学校终于迎来了我校培养出的{dy}个，也是{wy}一个博士，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闵博士。”大家都鼓起掌，那些闵振林的老师只意思了一下，而那些挑选的一个个精英学生，却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兴奋，使劲地左手打右手，右手打左手。闵振林看着xx停息的掌声，只得站了起来，向他的恩师一欠身，又用一只手将学生的掌声拨拉没了。他一看赵老师，又一看鲁老师，数学老师，等等，他似乎已经忘记很久了，久远得已让他不知如何称呼，如何寒暄一下。他笑笑，脸上的蝌蚪似乎没了，多的只是赘肉，有几个不甚显现的肉赘，更像是横肉。“这次回来，原本是不在计划之内的，后来经赵主任一再预约，才安排在这个假期。和我的……”闵振林说着，竟然乜斜着眼睛将他的老师扫了一遍，“我和老师见面，我只是感觉时间紧迫，其他，我倒没什么感觉，只是街道变得整洁了，楼多了，但人和事还是没变。我当时就想着脱离这个环境，一门心思读书，为的就是脱离这儿。大家可能想问我怎么读书，读书那是自己的事，自己都不知书咋读，那这个书咋读！诀窍有，就是掌握比考试范围更宽、更深的知识，别无他法。虽说现在前沿科学在讨论修复神经元，大家都可能想，那就不能把知识也修复进去，就跟电脑装软件，把要考的东西装进去。我告诉大家，目前还不能，大家还是需苦学。再说，高考离我也很遥远了，目前我也把握有限，但我有个朋友，也是博士，他专门研究高考，这次他听我说回家要见高考生，我们交情很深，他从已售出的资料中给我调回10套，我打算免费赠给大家。”妥磊本以为在这个场合，闵博士最起码得表示一下师恩难忘，再当然就是传经送宝，鼓舞士气，鼓舞士气正是鲁校长所缺的，他虽阴鸷，但没有梁永辉那样率真的让人痛恨，当然，他的下属张强更阴鸷，妥磊有时想，一中这多年再没有井喷式的高考成绩，跟士气阴郁有很大关系。高三的好学生一听，便疯狂地向闵振林跟前挤，有的老师已让这股强大的推力吓得赶快起身躲避。前面的往前冲，后面的更想冲在前面人的前面，桌子和椅子也发出损坏的声音，有女同学边往前冲边喊着“救命”。鲁永龙一看，他一指张强，张强却一再往后退，“我把你这个抑郁症，你他妈的这事都搞不定。”鲁永龙一下站在了椅子上，准备一个一个点名，可这些学生他看着眼熟，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一个名字也叫不上来。闵振林正好坐在会议桌中间，两头有老师堵着，学生想着接近闵振林却冲不到跟前，老师想出去却出不去。后面的还使劲往前挤，有学生使阴招，连拧带踢前面的学生，前面的学生疼得嗷嗷直叫，可就没有一人往后退。赵宝印估计火候差不多了，“别挤了！书不在这儿。我告诉大家，这套书一口价，980元！你们想一想，闵博士一旦全部赠送，那就得自己垫一万块！”有人发话了，狂冲的高三学生稍微安静了下来。“我用钱买。给书！”妥磊一看在此时喊话的竟是强强。这时，用钱买又形成了主流民意，高三学生又开始往前冲。赵宝印一扶眼镜，“挤什么挤！书在县宾馆213房，有钱的就去买呀！”顷刻，学生一眨眼间全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