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黄了在这个城市,不需要翻日历,只消看街边担子里挑着,沿路走着的,在卖什么,就知道什么节气来了。即使在城里,你也对山里的农事略知一二。 一根扁担,淡黄的竹篾子编的小篓,绿黝黝的叶子轻轻覆盖其上,下面是黄澄澄的枇杷,红彤彤的杨梅。从东山或西山,挑着担子,坐着公交车进城,赶个路边早市或傍晚的市面。你若凝神,老远就闻得见清香,即使在闹哄哄、乌烟瘴气的高架路下。 我很喜欢枇杷,可能因为小时候,家门前有棵枇杷树。深秋,不知哪天开始,枝头长满金黄的小绒球球,挤挤挨挨,好不热闹。冬天的某个早晨醒来时一阵甜香,小绒球已经吐出了白色的小花。我幼年读到“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除了知道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还可以组出这样一个词,不觉得有多少好,因为,我那时还没有见过梅花,倒是觉得,枇杷也有暗香,即使在深夜,我也能循香摸到咱家的枇杷树。从现在开始就可以盼望吃枇杷了。 我小时候没见过几种果树,我们那里的桃树虽然春天里也其华灼灼,却只能结出鸡蛋大小又酸又涩的毛桃。我曾经种下桔核,发了芽,天天去看,都长到我的膝盖高了,冬天里给它搭了棚,后来还是冻死了,伤心得狠。那时候,每次吃苹果还要和弟弟一人一半,或者还要发扬“孔融让梨”的风格时,我就希望生在一个长果子的地方,可以有吃不尽的各色水果。不过,外婆说,我们这里好啊,有大米,倒也是,我还是选择大米吧,水果能解馋,却吃不饱的。外婆说,将来嫁到有果子的地方去。只要我喜欢的东西,家里没有,外婆总这样说来逗我,只是我喜欢的东西太多了,那可怎么办? 春季里,开小花的地方长出青青的小果子,只有黄豆大小,也裹着绿绿的绒毛,天气渐渐暖和,小果果越长越大。初夏,枇杷褪去青涩和绒毛,变出一身鹅黄的衣服,隔几日就是金黄色了,像鸡蛋黄那样大小,也是黄澄澄的,枇杷熟了! 枇杷果的皮很薄,轻轻一撕就开了,嫩黄多汁的果肉,甜甜酸酸的,是小孩子吃了要皱起眉毛,然后咂一下嘴的那种酸甜,旋即撅嘴吐出一个溜圆光滑的核,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这栗咖色的核,泛着幽幽的光,真漂亮啊!收集起来,可以玩半天。玩够了,撒到地里去,期盼能长出小枇杷树来。我喜欢吃枇杷,可能是因为,它的核不像苹果核嵌在果肉里,不小心就咬到,苦的;也不像梨和桃,果肉嵌在核上,怎么啃也啃不干净,多可惜啊,还吃得满手满脸的甜汁。只是枇杷的季节很短,也不能保存很久,所以,吃枇杷也就是尝个味道。外婆家没有枇杷树,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外公外婆总会上街买点来尝鲜。如今,又到了枇杷黄的日子,我也该买点给长辈们尝尝鲜了。 童年的岁月,简单悠长,我近来常常想起故乡的人和事,尽管还没有老呢。那些简陋的民风和没有鲜明特色的小镇文化,在经济发展的浪潮里,已经消失殆尽了。那些物质的和非物质的文化都登不上大雅之堂,也算不上遗产,没有人去继承。 我体验并爱着目前生活的这座城市,如一个朋友刚刚提到,觉得自己前世是哪里的,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文化认同。只是,对于故乡,总有些许的歉疚,我一直想在自己的文字里有点滴真实的记录,总不枉故乡养了我十几年。 Comment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