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场
文:黑端木耳
生活里,永远有相聚和告别,用盐腌过的心,早已逼不出多余的水分,偶尔还是闻得到腌制后的一股子盐腥味,是自己离自己太近了。
早已习惯一种平淡的告别方式,与我亲爱的小朋友们。习惯无数次我们欣喜的相见,习惯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在限度里毫无伪装的树起个人的旗帜,然后这{yt}我们告别。
我扭身,轻轻说:再见。没有留下任何的方式,仿佛就此永恒的挥别。一路大家都走好,风雨里的伤痛只需要自己学会疗伤,我不是救世主,我只负责救我自己,其他人我管不了的。
一次次把心放空,然后接纳新的,欢度。否则早已沉重得掉进深邃的海底,我不需要你们曾经的记忆里有我,而我亦学会了快速的遗忘,遗忘我们的讨论,遗忘我们的相聚,遗忘其实你们亦和我生活在一个空间。我们的生命只交汇在一点,从开始到未知的未来,曾经在一瞬里交汇光亮。
其实你们很多年纪比我都大,可我还是充着老相,沉稳地站定一处,看到年龄不过只是一个符号,而该被骄傲的,年龄是最可悲的砝码。我知道你们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即使有些人跑来大胆的索要,我亦只是温暖着我的笑意,狡黠着不许。你们会有些失望:可以请你喝茶的,不谈专业不谈工作?!
可是谁能明白我们的相聚就是为了谈专业,为了谈工作的,社会的关系,我们定的就是这一条,纵然你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是那些时刻,我定会穿上厚厚的盔甲,这样的负累不想要,确是怕累,确是怕放空不了,让自己沉重地走不动路。
很久以前的小朋友在一次偶然的会面里说:你是我们都忘不了的一个人,我们喜欢谈论你。是么,谈论我什么呢?不知道,就是喜欢提一提,还有你的冷和不怒自威的范,而明明你笑起来傻傻的。是么,我是矛盾的样子,看来我的冷可以寒倒一些人,看来我的笑又可以化解祁寒。总有人喜欢散布我的消息,说我不在这里,说我走了,然后大家莫名,有些会来急急的求证,而有些只是沉默了。其实我哪里走了,又可以走哪里去呢?
想过自己是否可以辞职,真的走了,不辜负大家的设想和对我的判定。这个念头偶尔强烈到夜不能眠。可是若走只是去了另一个同样的归宿,这走毫无意义亦毫无变数。家人在这里,家庭在这里,而我的朋友们也在这里,还有我不舍得咫尺方台,遇见你们是我的幸福,真的走了,我可以去做什么?连自立自理都变成了问题和负担。
回办公室的时候,看到退休的同事理好的所有,打好包放着,沉默而伤感,相聚后总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退场,挪出隔间让新人加入。这半生热闹浮华抵不过谢幕时的落寞,竟是连所有都悄悄地进行,连面都回避着见一见了。而见了又如何,无非是大家插科打诨,嘎嘎地调笑:可以彻底周游世界了耶!可以含饴弄孙了耶!新生活彻底开始了耶!而我们还在坐牢!
这样的废话谁都知道是谎话,退场的一刻不过是换去一个地方,等待衰迈,等待死亡的降临,等待慢慢的被所有人遗忘。
我住的楼里也有这样的老人,悄悄地去世了,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消失的,何时来了车被运走了,何时被化为{zh1}的灰烬。偶尔以前在楼里还看到他和老伴颤颤地出来散步,彼此微笑地打个招呼,没有更多的话语,很沉默的老人,甚至连亲人的遏抑的哭声都不曾听到。可是我知道他是个学者,气质仍然没被衰老摧垮了所有。或者他曾给世界留下过许多精彩,或者桃李开遍了原野,可是{zh1}的日子,我知道他很孤独,没有鲜花没有掌声,甚至那开阖的门走进和走出的只有自己的孩子。没有人知道这些经历过文化革命坚强活下来的知识分子{zh1}的日子如此寂寞,冰凉得让人伤心,或者连像样的追悼仪式都只是默默地举行。
而现在我的楼里还住着一个老人,同样是学者,可是他同样衰老,可他爱笑,象个孩子,经常他下楼拿报纸,遇见,会彼此帮忙开着楼下的大铁门,等候,彼此礼貌地说一句:“出去啊!”“是,拿报纸啊!”然后彼此散去。住了十年,十年的光阴里发生的故事,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腾挪转移,真心希望他们都不会死去,而我也好好的活着,还能在楼里不经意的遇见了去,没有遗忘。
可是他们都老了,可是他们的孩子都年轻着,即使孩子也老了,还有更年轻的孙子,摆弄那一扇扇门。当初买这一套房子,住进来,我该是这楼里最年轻的一个单位同事,这楼没有电梯,我住得{zg},下楼的时候总是跑得很快,一圈圈几乎是飞旋着下,即使是上楼,亦喜欢连跨几级,一眨眼,就会遇见他们偶尔出门,他们总会笑笑,让我先走,确是我心急,确是我年轻有使不完的劲头。这十年我也老了,自把尾巴摔断后,再也不敢旋楼梯,快速跑了,还有我亦感到上楼开始吃力了,而他们越来越少出门,所以,几乎我现在很少在楼里遇见人。而他们的孩子也很少来,即使来了也快速的走了。这楼开始安静许多,开始暮气沉沉。有{yt},或者他们都死去了,孩子们会卖了,换来新的主人,彼此更陌生,连微笑的招呼都不会打了,关上了所有的门。
所有人都忘记了。而我所做的不过是提前遗忘,提前退场,在心里。
几度枫红----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