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到坎了。去年年底局里调整班子,给安排了个闲职。闲职就闲职吧,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没在意。年一过,就得上班了,步入局里为自己安排的偌大间办公室,办公桌、老板椅、茶几、茶具、热水器一应俱全,像模像样的。负责清洁工作的阿姨清理了茶具,他说“我来我来!”自个把茶具端放在茶几上,茶叶包拆开放在茶几下方——有人来了,一杯清茶,几句寒暄,这是历年春节上班{dy}天的程序,免不了的。阿姨为他泡上一杯茶,他谢过了,坐在老板椅上,望着那茶杯里冉冉上升的白雾,心里就有了几分适意。
还有三四个月就得离开这间办公室。离就离吧,也到了享爱天伦之乐的时候了。
办公楼上渐渐的喧哗起来,“恭喜发财”、“万事如意”之类的祝福语此起彼落,五楼尤甚。前十年的每年春节{dy}天,自个都在那儿应接不暇,今年新人换旧人了,让他们去忙吧,我乐得清闲自在!
端起茶杯,缓缓的用茶盖拂着茶沫,轻轻的抿上一口——味道不错,第二道茶才是{zh0}的,他知道。血压偏高,少喝酒,常饮茶,这些年他于茶道倒是知之甚多的。办公室没人来,这{dy}道茶就得自己解决了。就先好好的品吧。
早上三个小时,五楼一直热闹喧哗,十一点过后,才安静一些;人们经过三楼的时候,大多从门口探头问候一句,打个哈哈,然后急急的上楼去了。
“嘿嘿!”置之一笑吧。
下午开会。晚上聚餐。别让新领导老部下们难处吧,他请假了,在家含饴弄孙。
每天还得依旧上班,但没事可做。办公室里偶有人来。上级来人了,先到这儿来看望看望他,然后同现任领导晤谈,然后吆五喝六的进了了招待所大酒店;局座也会让人通知他赴宴,“有时间就去坐坐。有您在那儿,庄重多了!”局座的话让他不高兴:“庄重”,不就是“沉闷”么?我让你们不便了?局里其他人也来,坐一会,喝杯茶,抽支烟,走人。办公桌上文件夹里再不是过去那么堆积如山,桌前的沙发茶几上每天都是一尘不染。
他觉得这办公室太大了,空旷得让人心凉。每天得坐在这儿长达八小时,他觉得压抑得难受。过去老婆总说他是“出门欢喜进门愁”,上班在外一副人五人六的样子,回到家里没句话可说;如今刚好相反,回到家里倒觉着了亲近,进了这办公室的门,他就心上寂寞难耐。
说话不算话了,单位里没点决策权了,却格外的关心单位的大事小事了,也就觉出这机关里的许多弊端,有些甚至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偶尔就想着向那些继任者反映反映,向五楼走了几步才猛然想到,这事儿几年前就有人向自己反映过!于是心就有了几分虚。罢了罢了,别说了!
他偶尔就想,没自己的事了,现任领导xx可以做个人情,让自己在家待退嘛。你不开尊口,我就得每天按时上下班,这叫什么事?
“不懂人情!”
离退休时间还有不到俩月。
几位早退的老领导老同事约他周日到怡闲山庄喝点小酒。他一口应承。
在职时觉得喝酒应酬是受罪,这几个月没喝酒没应酬了,却又觉得无聊。
见面就显出了亲近,一帮人勾肩搭臂相拥着就座,好酒好肉的端上桌来,打开酒瓶,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就觉着了馋。全然没有了当初的那一份矜持,先干为敬,主动与大家伙儿干了一杯。想着自班子调整至今自个的落寞无聊,面对这一帮先前的故旧同僚,心下就格外放松,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说话也慷慨了许多。
有人劝了,少喝点吧,一把年纪了。
一听“年纪”这话儿,就来气。眼一瞪,怕我不能公费报销了?我倒要看看,他新官敢不给我报销这顿饭钱?喝!
又是先干为敬。
再说话,舌头就似乎打不过变儿来。禁不住还得喝!
喝高了!
第二天,局里人都知道,老局长去了。
离退休时间还有不到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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