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大光、龙宁英同游乾州古城
因为住得太近的缘故,我总觉得乾州古城,就是搁在枕边的一部厚重的线装古书,每天枕着它的气息入眠,梦里便有了许多历史的涛声与古典的意蕴。
但我却从不敢随意去翻动它的书页。每次走进古城,都得找一个十分充足的理由,然后怀着十二万份的虔诚与崇敬,小心冀冀地前行。就象一个虔诚的信徒走进心中的圣殿一样,每次都得斋戒沐浴,让心灵和肉体保持{jd1}的纯净。
今年春末,终于又有了一个很好的机会,来自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的谢大光老师到湘西,想看看乾州古城,宁英邀我一同前往,我当即欣然应允。
认识谢大光老师,缘于2008年春那次“边城对话——苗族女作家龙宁英作品研讨会”。他评价龙宁英散文的一席话,令我对他这位从未谋面的陌生散文家、全国xx资深编辑、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等多个奖项的评委,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好感、一种由衷的敬意与特别熟悉的亲近感。那以后,我们便有了伊妹儿与短信的往来,特别令我感动的是:从那以后,他一直坚持从不间断地给我寄送他们编辑的杂志:《散文海外版》,对我在文学创作上的关心、鼓励与期待,让我深铭肺腑。
游览古城的这个下午,一连下了好几天的绵绵春雨突然象想通了什么问题似的,一下子停了下来。我开玩笑地说:“谢老师您看,您一来就驱散乌云见太阳了,好神奇哦!”谢老师立马更正:“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我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其实我知道,谢老师是一个很谦虚、低调、做人很严谨的学者、文人,只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也知道他向来随和,不会生气。整整一个下午,正是在这种毫无拘束的轻松愉悦中,我们兴致盎然地游览了这座充满xx与诱惑的千年古城。
古城本有多个入口,却又因为入口太多,反而让人弄不清哪里才是它的正门,仿佛一部厚重的天书,却无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扉页,所以让人有些不知从何读起。
新修的古城商业步行街,算是一个最便捷的入口吧,我们就从这里进入。
穿过高大巍峨的大青石城门,映入眼帘的xx是一派现代商业区的时尚与繁荣。所有临街门面,全都装饰得流光溢彩、鲜艳夺目,里面货物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表面看来,这里的确已无多少沧桑历史的印痕,只是那建筑的布局和风格的底色里,依然凸兀着古城所特有的韵味——青砖黑瓦,雕花门窗,高高的封火马头墙,平坦如砥的石板街,虽然外表崭新,但却依然长着一幅遗存千年的旧时模样,顽固地保留着古老的传统风格。
满街的游人操着全国各地的不同口音,一拔又一拔地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他们或许已游过了神奇美丽的张家界,已经到过了古朴俊秀的古镇王村,已欣赏过了精美雅致的凤凰古城或领略过德夯苗寨浓郁的民族风情,眼里已很难再激起惊喜的浪花,只有匆匆的脚步和一晃而过的身影,仿佛急着要去前方捡拾什么重要的宝贝。我不知道他们来此的目的究竟为何,真想静下心来领略点什么,探寻点什么或是品味点什么么?但凭那匆匆的脚步,我就敢肯定:不会有多少收获,就象当下的文化快餐,吃过之后,才知道其实并无多少营养。
与他们相比,我们显得特别地富有耐性,慢慢地走,细细地看,认真地品,用心地读,恨不能每一步都能跨进历史的最深处,终于可以解开那些千百年来人人都想悟透的迷底。
特别应该感谢的是:设计者们在进门不远处,安置了一个很大的“民族民间工艺美术精品陈列室”,而且免费对游人开放,这使我们突然觉得仿佛找到了一个窥探湘西历史与文化奥秘的窗口,千年的积淀与文明的演进,似乎都能从这里窥见一斑。由于当年在文联工作时,曾经踏遍湘西的山山水水,对湘西民族民间文艺作过一些认真细致的考察与调研,同时还因具体负责操办过全省民族民间工艺美术精品展演,对于这里所陈列的一切,所以特别熟悉。因此,从跨进大门的{dy}步起,心里便升腾起无限的亲切与自豪感来。可以说,这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位技艺传承人,每一位艺术大师,都是湘西最生动、最耀眼、最富有说服力的名片。这片古老土地上的文明、这里绵延千年的民族文化、这里人民的勤劳、智慧以及他们对于人类文明所作出的{zy1}贡献,仿佛全都凝聚在此,用它们自身的光芒正栩栩如生、声情并茂、眉目传情地向整个世界做着最生动的阐释。
进门的过道上,右边贴着两位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照片——叶玉翠老人和她的侄孙女叶水云。让土家织锦走向世界,获得跟云锦、泰锦、蜀锦并称为中国四大名锦的美誉,这二人其实功不可没,是她们的传承与创造让这门古老的艺术获得了新生。1988年被国家轻工部授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1992年含笑辞世的叶玉翠老人,一生设计制作的土家织锦不计其数,经她发掘整理出来的传统织锦纹样就达100多种,她制作的织锦“开发山区图”,1957年在英国伦敦国际博览会上就曾获得好评。改革开放后她大胆移植民间挑花和刺绣图案,设计出的
“老鼠嫁女”、“迎亲图”、“鱼鸟同乐”、”双龙抢宝”等民俗织锦纹样更是倍受世人青睐。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的艺术欣赏片《湘西土家织锦》,曾将叶玉翠设计的“老鼠嫁女”作了重点介绍,该片曾被译成8国文字,作为中央宣传部对外宣传民族文化的专题片。她的“梭罗花”等62件传统织锦作为国家珍品由中国工艺美术馆收藏;“双阳雀花”织锦袋,80年代作为国家礼品,由李鹏总理赠给布什总统夫妇。一些专家称她为土家织锦的“活化石”,而我有幸从小生活在叶玉翠老人的故乡,与她同饮一河之水,真是我一生的幸运。那时候,我们家家户户都有织锦,我们人人都深爱着这种属于我们山民自己的民族民间艺术珍品,也正是从那时起,土家文化就已深深烙在了我心灵的最深处。
而2004年国庆期间,在凤凰古城举办全省民族民间工艺美术精品展演那一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与质朴文静、秀外慧中而又极富创造力的另一位大师叶水云得以结下姊妹般的深情,更是我今生的一大荣幸。
叶水云12岁时就跟随姑婆叶玉翠学习挑花、织锦和民间绘画,耳濡目染,得益匪浅。他是叶玉翠{dy}批嫡传的人称叶家寨土家织锦“六朵金花”的6名艺徒之一。15岁给姑婆叶玉翠当助手,整理传统的土家织锦图案。她根据民间的“抠斜”原理,创造性的运用“半格工艺”技法,即一格(颗)单元中同时采用两组不同色纬填充的方法,大大丰富了土家织锦的表现手法。2000年她所制作的土家织锦传统图案《岩墙花》及反映现代题材的《人类、和平、进步》两幅大壁挂作品,在湖南省首届民间工艺美术大奖赛中均获金奖。2001年湘西州委、州人民政府授予她“文学艺术创作突出贡献奖”。湖南卫视及河北省电视台拍摄了以介绍叶水云为主的专题片《湘西土家织锦》。2005年12月,在“湖南省民间工艺美术产业发展高峰论坛暨湖南省民族民间工艺美术委员会成立20xxx典”大会上,叶水云荣获“湖南省xx艺术门类杰出传承人”
荣誉称号及“湖南省民族民间工艺美术杰出成就奖”。2006年她所制作的的土家织锦《宴乐狩猎水陆攻战图》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同年12月,她被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织锦专业委员会授予“中国织锦工艺大师”荣誉称号。2007年1月,又获得由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主持评定的全国第五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荣誉称号,并受到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李铁映、国务院副总理曾培炎等{gjldr}的亲切接见,同年6月还获得了文化部{dy}批{gjj}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土家族织锦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荣誉称号。获得这么荣誉的她,依然是那么谦虚、质朴、内敛和低调,带着几十个徒弟,在凤凰古城有着自己的手工作坊和一家商铺的她,在乾州古城与人合伙又开有一间名曰“水云间”的专卖店,她的织锦作品总是供不应求,每天忙得不亦乐乎的她,依然是那幅和颜悦色、笑容恬淡、宠辱不惊的表情。
二叶的对面,过道的左边,是聂方俊老人,人称聂胡子,也是一位有名的{gjj}文化传承人,他所制作的聂氏纸扎,铁骨铮铮,刚毅虬劲,飞扬灵动,栩栩如生,作品多次参加省级和{gjj}民间工艺品展并获奖,不少精品被中央美院、湖北美院、浙江博物馆等多家收藏,部分精品被国外专家带出国门。《双龙戏珠》、《太狮少狮》、《鲤鱼跳龙门》、《千姿百态》、《行视自如》、《延年益龄》、《竹马》等32件作品被湖南美术出版社录用,编入1994年出版的《湖南民间美术全集拾零卷》。1994年出版的《中国民间绝活丛书·凤凰纸扎》更展示了凤凰纸扎工艺品返璞归真的艺术气质和传统奇异迷人的光彩。他的艺术成就不仅饮誉全国,而且蜚声海外,国内外许多大型媒体都对他进行过大量报道。
再往里走,还有我所非常熟悉的十多位传承人及他们的代表作。蜡染、扎梁、蓝印花、苗画、苗绣、凿花、雕刻、竹编、十字秀、傩面具等等,他们的技艺与成就,令整个世界倾倒;而他们每个人的音容笑貌,在我家的影集里,却是我最珍贵的收藏,在我心灵的最深处,他们永远是那样魅力四射、光彩照人。
当我满怀自豪地向谢大光老师介绍这些我所熟悉的艺术形式时,心里其实充满了甜蜜与温馨。尤其是当我走到杨光三所雕刻的水磨石砚——《锦绣乾城》面前时,我禁不住又深情地停留了一会儿。这是我一生采访过的数十位人物中又一位令我十分感动的艺术家,他本身就是这个乾州古城的人,从小生活在这极其古老而又极具独特民族风情的文化氛围中,雕刻的天份简直与生俱来。据说:清末时期,凭着一方小小的水冲石砚《老子骑牛过涵谷》在巴拿马博览会得过金奖的xx金石书法家杨味蔬,就是他们杨家的先人。我很喜欢杨光三的雕刻,他所雕刻的石砚,不仅石材xx,整个砚盘一道道波纹呈现出美妙的水冲印痕,凝结其上的金粉全是由地下铁矿石自然天成,而且他的雕刻之功,也是独具特色,刀法细腻,线条流畅,整个画面,构图精巧,浑然天成,充满现代人的奇思妙想,又极富古典诗意,意境深远,富有极深的文化底蕴,让人百看不厌,心旷神怡。我曾花数千元买过他的一方小小砚台作为收藏。谢老师说:现在人们早已不用砚台了,收藏这个的人已经不多了吧?我说也不尽然,就象明清两代的青花瓷一样,当它的使用价值更多地转化为艺术价值时,其收藏价值其实反而更高啦。
走出新建的商品步行街,右行,马上便进入了真正的古城:古老的民宅、简陋的店铺、深深的庭院、光滑锃亮的石板,蜿蜒逼狭的街道,无不彰显着古镇数百年风雨沧桑的苍颜旧貌。不少外来的游人,对着陈旧的遗迹不时揿动着照相机的快门,也许对于他们而言,能够照到一些历史的残垣断壁,便已经很知足了。可我们的心里,却企盼着找到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循着这一条条旧时的巷道,是否可以走回百年、千年之前的历史中去?那个通向历史的入口又在哪里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