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的枣山沟（十首）
《六亩地》
小凌河拐弯之后，水就断了
向西的山坡
只剩下干瘪的名字
像虫掏空的草籽
开始还被鸟叨来叨去
后来就剩下呼呼的风
吹着一堆堆黄土和黑瘦的碑文
漫进枣林。清明时节
有淋漓的小雨刚湿了地皮
又迅即风干
眼看百亩的枣林就剩六亩了
还叫枣林。而六亩地
扩大了十倍也还叫六亩
一只梨子
一只经过秋霜
满树的绿叶都走光了的
黑褐的弯枝条上的梨子
映照着金黄的阳光
它在微风中笨拙的摇曳的姿势
将我击中
我的心一颤
一条农村土路
阴晴雨雪春夏秋冬走过20年
从没注意车前子的多少
以及尘土有多高
就像二丫
从没记住她穿过什么衣服
或者是否过得幸福
昨天她走了
此刻站在山上
十二月的冷风吹起它们的洁白
它们柔润而胆怯的目光
穿过稀疏的树林，稠密的坟地
抵达村庄时
一眼温泉里的炊烟正在升起
咩咩的叫声，跌落
我站在群羊的身后
棉大衣已不能御寒
我将在推土机和人群开进之前
带着它们安全撤离
今年冬天
一场又一场大雪封住了枣山沟，异常寒冷
老妈的气管炎又犯了，那嗞--嗞--的声响
像山枣刺儿扎疼我的每{yt}。进了腊月又添新病
每天走里走外，常常翘着手站在院子中央
一站就是半天。大姐，你知道
我就是买下朝阳所有的药店
也不如你拄着拐棍站在她的面前
老爸真的老了
老的像上初中那年
他给我买的自行车
高血压。心脏病。骨质疏松。耳背
任我们姐弟几人稀里哗啦的说尽好话
也一声不响
只管推出他新买的电动车
专注。缓慢。就像把我们养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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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家门。当我们
把担心涌出一窝蜂
他也正风一样的从远处回来
那灿烂的笑容
仿佛向我们证明
老爸真的老了。老的像个孩子
淅沥的雨一直在下
房间清冷。我赖在床上
看妻为儿子叠衣。说
熬点碴子粥吧。再弄点芥菜咸菜
顺手拿起床边溥仪写的《我的前半生》
我又一次窝在里面不知多久
妻叫儿子起床。儿子哼哼呀呀
终于坐到桌前
看儿子皱眉
我也无法下咽
雨一遍一遍的淋过，草就绿了
遍野的人和牛走过，种子就探出了头
漫天的黄沙就此别过
日渐丰满的杨树和柳树
一辆又一辆的车和憨实汉子
就此别过。尘土飞扬的乡道和窝住一冬的村庄
于是，苦麻菜就开花了
鸟鸣从山坡移到了门前
没完没了的叫，暖阳下淡淡的苦味
就此别过
被镐头噗的一下惊醒
被一双粗糙的手拂净
被一辆独轮车载过
在炎热潮湿的一隅
被兄弟们挤来挤去
一些兄弟烂掉了
一些兄弟远走了
剩下的一些兄弟在此度过寒冬
直到有{yt}，被一把菜刀
冰凉而锋利的划过
几块被清水洗过
烧成炖菜
几块作为种子
种下未来
《夜宿枣山沟》
夜沉如水
母亲悉悉索索下地
跪在佛像前的木板
拿火机，焚香，叩头
像水中的一个波纹，一点一点
融于夜色.我亦融于夜色
所伏的枕头
也是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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