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洒晒谷场

    我说过，我是个从小就喜欢雨的人。我甚至把老舍笔下的“水世界”、莫泊桑笔下的“诺曼底”式的大雨当作大自然的艺术馈赠来享用。但是当指导员那年，我也曾在雨中泪洒晒谷场。

    记得那天中午，我正睡午觉，附近生产队二队队长突然闯进我的寝室喊醒我：“指导导员！快！要下雨了！借我们几块篷布，盖稻谷！”一听“稻谷”俩字，我的神经猛地被刺痛了。

    那是个多雨的夏天，早稻收割后连日淫雨。农民打下来的稻谷没处晒，三成以上都沤烂、发芽了。那天在公路上，我看见一位年老的农民光着脚，赤着背，翻晒稻谷。走近时，他突然举起一捧发了芽的的稻谷，双手颤抖着，眼含浊泪对我说：“这又好种了！农民苦啊！你到北京开会给我们说说吧！”我能说什么呢？我能说的只是一句近乎哄骗的安慰：“好，等我见了xxx一定告诉他！”我能做的，也只是把连队的水泥球场借给老乡作了晒谷场。

    天晴后，老乡刚把稻谷摊开来晒，又要下雨，我能不急吗？急得裤子也来不及穿，只穿一条三角内裤就跑到司机班，对战士们大喊道：“快，下雨了！带上车篷布、铁锹，立刻到球场帮老乡抢稻谷！”

    当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稻谷四散飞扬，房顶上的瓦片都被掀了下来，刮得人睁不开眼睛。紧接着，瓢泼大雨劈头盖脑地从天上“呼呼”打下来。在昏蒙的狂风暴雨中，战士们和农民一道，挥舞着扫把、铁锹，拉着篷布，拼命样地和风雨争粮食。稻谷一堆一堆地被收起来，盖上篷布，雨水在四外流淌着。

    赤裸着身子站在风雨晒谷场上，看着这紧张的场面，我抑不住心潮激动。我想，靠天吃饭的农民，到了嘴边的粮食保不住了。我在农场种过稻子，深知道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摔八瓣的辛苦。为了这粮食，他们要付出多少的艰辛啊！民以食为天，这眼看着被风雨糟蹋的稻谷，就是他们的生命和血液。我们是人民的儿子，人民生了我们，养了我们，我们吃的粮、穿的衣有农民的血汗……

    这样想着，那时年轻的我情不自禁地热泪横流，用双手一把一把地擦着脸上的水——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栖息地有文字照片为证。

    多少年过去了，那一幕情景仍然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雨。那场曾经让我哭泣的雨啊，浓墨重彩地绘出了农民的坚忍、士兵的热忱、人类的骄傲和一个军人的雨中情思。

栖息地当时的日记片断，字迹潦草，别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