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牧对上篇博文的回复,想起了黄酒,想起来上海。翻出十年前写的一篇文字,聊作纪念。又有国关师兄张晓舟,近日抛出了句“浪”语:“你上海了我,还一笑而过。”一笑间,五味杂陈,如一盅黄酒里扔进青梅三枚、肉桂四片、蝎子五钱……
为出版公司画册,去了趟上海新大地广告公司。熬了几夜,总算忙出了眉目。倦意上涌,睡意尚无,陈总说:“走,下楼喝酒去。”
喝的是花雕,名《孔乙己》,却嗅不到穷酸迂腐的晦气。黄酒不似白酒那般烈,不似啤酒那般清,不似红酒那般酽,平生头次品尝,一饮如故。和着沙锅里咕噜的狗肉香,噫,“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酒兴正酣,印刷厂把催命的电话打进陈总怀里――制版软盘打不开!同桌一女孩闻罢酡容失色,俄尔便被酒劲儿撂倒。一看表,已近凌晨三点。
睡的睡,工作的工作。陈总有个习惯,员工忙到再晚,他都陪着,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写写画画。我则在公司走廊里溜跶。“新大地”是图像的海洋,四壁挂着的画幅,引人屏息、驻步、神往。夜深人静,只剩一盏壁灯朦胧,你可以独坐想会儿心事。关闭的电脑并排着,盖着一张大素花单子,它们也要睡了。
我喜欢“新大地”的工作节奏,任务紧时无半点偷闲,忙完了就痛痛快快地放松,休假,旅游,搓饭,有能耐就去天花板上跳舞。中午和晚间有工作餐,花样翻新,除了甜腻腻的肉包子我吃不惯,别的总恨不能吃得打饱嗝。席间听着大伙儿说说笑笑,猜测着上海方言,也跟着笑。
我也喜欢陈总的洒脱。1987年他出版《人体艺术百态》摄影集,在中国是始作俑者。刘海粟为其题词“人体美是美中之至美”。1993年他创办“红叶正片”图片公司,调入世界图片银行60万幅,在中国也开了先河。他在张家界原始森林里拍摄迷路、被村民点着火把寻见的经历听得我入迷,他把天南海北的留影镶入木框,挂在墙上,拼成一幅世界地图。
陈总称自己是上海人的“异类”,但上海人确乎比旧时“大气”了,或许与浦东新区的开发有关。风物移人性,笼里的鸟和林里的鸟都在活,意味却不同。回到北京后,我会告诉同事:人可以活得更好。
可怎么才算好呢?我说不清。工作几年,难免心累,品着清醒的苦,有时也想沉沉醉去——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却为何,依然这般醒着: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再过三个钟点,窗外,便是新世纪的又一个冬日黎明。当“世界末日”的飞蝗轰然逃散之后,大家又开始雄心勃勃地设计。抑或,叶芝那老头子的幻象终将腾起,“二十个世纪的沉沉昏睡/在转动的摇篮里做起了恼人的恶梦/何种狂兽,终于等到了时辰/懒洋洋地倒向圣地来投生?”
而我毕竟驶入了现实的荒野。当我一脚踏出车门,北京,迎面袭来的是急骤的寒流。我一无所有,我无话可说,我只能迎着风向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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