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想极度烦闷的时候,妻子小花打来电话,让他今年无论如何要回家过年。风水轮流转,今年的祭祖活动撂到老四的头上。李想是上一届祭祖活动承办人,今年要把这个仪式交到老四手里,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说实在的,李想今年没有打算回家过年,他做生意亏大了,血本无归不说,还把他前几年的积蓄也套了进去。他要不是托熟人从中周旋,他就被告进法院,判了刑。就在李想窃以自喜的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万万没有想到,妻子不能与自己同甘共苦度过难关,李想越想越窝囊。最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妻子见他现在成了穷光蛋,也趁火打劫,提出了与他离婚。她提前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 过年,这个传统的节日根植在外漂泊者的血脉里,像村头那一棵棵佝偻的老杨树,歪歪斜斜依靠在村庄,吮吸四季的时光。李想收拾好悲伤的心情和简单的行礼就上路了,赶往皖西偏僻的老家。 到了村口,雾像鬼魅一样从地上冉冉升腾,笼罩整个清晨的空中。李想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像耕地的老牛一样的喘息,穿透整个厚重的雾岚。 到了家门口,李想的指尖在迟疑中跳动。门紧紧的关闭,也关闭了他一颗厌倦漂泊的心。他拍拍门,没有人应声。他只好喊话:“小花,我回来了!”半天,屋中才有鲜活的响动,小花面无表情的打开门,眼睛仿佛喷泄陌生的寒流在李想身上打量。有一声呼啸的冰雹划破浓雾,砸在李想悸动的胸部,他感觉有一种破裂的声响从胸口弹出,李想不由自主打个寒战。“你还有脸回来,明天我们就离婚!省得在祭祖的时候把我的名字挂出来,我可不愿意跟你这样的人过生活,我再也不是你们李家的人了!”说完,扭动肥墩墩的屁股,气咻咻的跑回屋中,滚圆的腰肢一摇晃就像如土的蚯蚓,钻进被窝里,蒙头盖脸,不再理会李想。屋中空荡荡的,一点年味都没有,只有从屋外飘进来寒冷的雾气激荡,扑打在李想铁青的脸上。小花用被褥把李想挡在外面,包括他的感情。李想沉闷低垂着头颅,像日本兵打败仗投降落下的“红日子”旗子。李想没有看见儿子,他揣测,是小花要与他一刀两断,提前把儿子送到她娘家那边去了。 李想在纳闷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老六(他们堂兄弟按照年龄大小的排行称呼)打来的,问他到家了没有,如果到家了,赶快到老四家集合,安排今年祭祖的事宜。李想唯唯诺诺挂了电话。 李想不顾长途乘车疲劳,就径直走进浓雾里,向老老四家走去。 这些年来,李想一直在城市里漂泊,很少与堂兄弟交往,他们之间除了血缘关系的纽带缠绕,对于感情,像开过瓶口的老酒,挥发了醇香,只有沉寂下来的水,淡淡的卧在瓶底。 去年,李想自从遇见了老四,心头愈发不安起来。那天下午,他到镇上采办祭祖所需的物品和款待前来祭祖自家弟兄的菜肴。李想低头走在路上,心中盘算所购买哪些物品,以免疏漏。去年的第二场雪花早就落下来了,白皑皑的雪花将路面铺成地毯。虽然阳光暖暖挂在空中,由于天气实在寒冷,滴水成冻,没有一点化冻的迹象。李想穿着xx保暖鞋,走在雪地上“咔吧,咔吧……”脆响,将岑寂的空间划破。路上没有行人,大家也许怕冷,躲避在屋中围拢火盆取暖,懒得出来遭罪。路上几只探头探脑的麻雀叽叽喳喳,也许他们在雪天冰地里饿得实在发慌,在路面上觅食。待李想脚步趋近,那些麻雀才依依不舍扑棱翅膀飞向路旁的树梢上。这是凛冽寒风里{wy}鲜活的身影掠过李想的视线。 李想依旧低头走路。突然耳边被一声熟悉的问候撞来,李想吓的一惊,“八弟回来了,准备到镇上办理祭祖物品吧!”李想抬眼望去,原来是老四向他问话。只见老四缩着头,几年不见面,头发过半白了,头上的花白与原野上白雪一起一伏的衬托着,显得惨白寒碜,他看上去活脱脱像早衰的小老头子。他的脸色像被刀子刮出青春的色彩,呈现出斑驳的蜡黄,像秋天烘干的茄子,脸很明显的消瘦,像一面临海陡峭的山崖,仿佛一张素描意犹未尽的版本。两个旋转的眼珠像推开两扇转轴的门,将他脸上展露出一丝活气来。他上身穿件又短又瘦的破旧黄棉袄,下身一条被洗的败色的蓝裤子,几个显眼的补丁张扬在那里。脚上一双布棉鞋,已经豁开几道大窟窿,雪花与他的棉鞋套近乎,躲在那几个大窟窿里取暖。他腋下夹着几本书,瑟瑟在寒风里,与起伏的肩膀一起弹跳。这个景象,让李想心中酸味翻腾,在他回故乡中,老四在他印象里最深刻了,像孩子堆起的一尊木讷的雪人。李想开口说:“是啊,我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到你家溜达溜达!四哥,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忙乎什么啊?”老四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不好意识的说:“有位省级作家到镇上朋友家来,我去赶场凑热闹,学习点写作方面的技巧!”他说着,用枯槁如柴的手挪了挪腋下的书本,仿佛挪动他体内火盆里弹落出来的火苗,一刹那间释放闪跳的温度。他沉吟须臾说:“我现在难以启口啊,不过在本家兄弟面前就不必要转弯抹角说话了,我现在滚爬在穷窝里,我想写部长篇小说挣点稿费,明年轮流到我主办祭祖了,我想把仪式办的风风光光的,提前积攒点钱。现在,我的手头还紧巴巴的,没有闲钱!”“原来是这样啊!四哥,我们就不多聊了,太阳都跑到西头天了,我的到镇上办事情。大冷天,你也不要在外面莽撞了,赶紧到屋中躲躲寒冷.”李想说着,就要转身上路。 “慢走,我还有事情向你打探一下!”老四又喊住了李想。 “什么事情啊?”李想站住,扭过头问。老四见李想站在原地,他脸被阳光扯出一缕兴奋的丝线。“老八你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你打工的那座城市很繁华,出的刊物一定不少,稿费自然也很高。”他说着,目光噙含祈求,像钉子一样穿凿在李想的脸上,焦急等待明确的答案。李想此时像站在老师面前被提问的学生,被老四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懵懂在那里。李想脸上被惊愕的表情覆盖,李想显得慌促,思绪在踌躇中挪移。他暗忖,自己在浮光掠影的城市里漂泊,只是城市里走马观花的过客。他只在意自己腰包金钱进出的数额,压根儿没有在意“文学”这个词汇。他偶尔也到书报亭买些书本看,都是荒诞不经娱乐八卦方面的文章。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打开看看,用来消磨时间。至于文章里面的内容他只蜻蜓点水阅览一遍,根本没有黏贴到他的记忆里,看完了这类书籍就随手一扔,束之高阁了。李想想到这里,用手挠挠头,开口说:“也许……也许这样……”话语里有明显的模棱两可的暴露。李想只是凭借自己主观臆断的话语回复老四。老四眼睛闪跳出光芒,将整个雪白世界照耀的灼目。他穷追不舍的说:“那就好,那就好!等你从老家走的时候,我把写好的稿件麻烦你在那座城市里邮寄,可以省下一部分邮资。现在虽然都不新鲜用手写稿了,可我不会用电脑,只好用原始工具在自己的田野耕耘。更糟糕的是,我不能与时俱进,这是我{zd0}的缺憾。换句话说,我压根儿也买不起那昂贵的电脑!”老四说到这里,卷曲的眉梢被伸缩的皱纹拉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丝兴奋的光线来。李想答应了老四的请求。临道别的时候,老四仿佛浑身都充满活气,李想看见老四脚步在雪地里走的更欢畅了,路上的麻雀被他的脚步声吓得惊飞。 (2) (3)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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