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旭原创短小说【祭祖】_张振旭_新浪博客
  
  在李想极度烦闷的时候,妻子小花打来电话,让他今年无论如何要回家过年。风水轮流转,今年的祭祖活动撂到老四的头上。李想是上一届祭祖活动承办人,今年要把这个仪式交到老四手里,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说实在的,李想今年没有打算回家过年,他做生意亏大了,血本无归不说,还把他前几年的积蓄也套了进去。他要不是托熟人从中周旋,他就被告进法院,判了刑。就在李想窃以自喜的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万万没有想到,妻子不能与自己同甘共苦度过难关,李想越想越窝囊。最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妻子见他现在成了穷光蛋,也趁火打劫,提出了与他离婚。她提前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
  过年,这个传统的节日根植在外漂泊者的血脉里,像村头那一棵棵佝偻的老杨树,歪歪斜斜依靠在村庄,吮吸四季的时光。李想收拾好悲伤的心情和简单的行礼就上路了,赶往皖西偏僻的老家。
  到了村口,雾像鬼魅一样从地上冉冉升腾,笼罩整个清晨的空中。李想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像耕地的老牛一样的喘息,穿透整个厚重的雾岚。
  到了家门口,李想的指尖在迟疑中跳动。门紧紧的关闭,也关闭了他一颗厌倦漂泊的心。他拍拍门,没有人应声。他只好喊话:“小花,我回来了!”半天,屋中才有鲜活的响动,小花面无表情的打开门,眼睛仿佛喷泄陌生的寒流在李想身上打量。有一声呼啸的冰雹划破浓雾,砸在李想悸动的胸部,他感觉有一种破裂的声响从胸口弹出,李想不由自主打个寒战。“你还有脸回来,明天我们就离婚!省得在祭祖的时候把我的名字挂出来,我可不愿意跟你这样的人过生活,我再也不是你们李家的人了!”说完,扭动肥墩墩的屁股,气咻咻的跑回屋中,滚圆的腰肢一摇晃就像如土的蚯蚓,钻进被窝里,蒙头盖脸,不再理会李想。屋中空荡荡的,一点年味都没有,只有从屋外飘进来寒冷的雾气激荡,扑打在李想铁青的脸上。小花用被褥把李想挡在外面,包括他的感情。李想沉闷低垂着头颅,像日本兵打败仗投降落下的“红日子”旗子。李想没有看见儿子,他揣测,是小花要与他一刀两断,提前把儿子送到她娘家那边去了。
  李想在纳闷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老六(他们堂兄弟按照年龄大小的排行称呼)打来的,问他到家了没有,如果到家了,赶快到老四家集合,安排今年祭祖的事宜。李想唯唯诺诺挂了电话。
  李想不顾长途乘车疲劳,就径直走进浓雾里,向老老四家走去。
  这些年来,李想一直在城市里漂泊,很少与堂兄弟交往,他们之间除了血缘关系的纽带缠绕,对于感情,像开过瓶口的老酒,挥发了醇香,只有沉寂下来的水,淡淡的卧在瓶底。
  去年,李想自从遇见了老四,心头愈发不安起来。那天下午,他到镇上采办祭祖所需的物品和款待前来祭祖自家弟兄的菜肴。李想低头走在路上,心中盘算所购买哪些物品,以免疏漏。去年的第二场雪花早就落下来了,白皑皑的雪花将路面铺成地毯。虽然阳光暖暖挂在空中,由于天气实在寒冷,滴水成冻,没有一点化冻的迹象。李想穿着xx保暖鞋,走在雪地上“咔吧,咔吧……”脆响,将岑寂的空间划破。路上没有行人,大家也许怕冷,躲避在屋中围拢火盆取暖,懒得出来遭罪。路上几只探头探脑的麻雀叽叽喳喳,也许他们在雪天冰地里饿得实在发慌,在路面上觅食。待李想脚步趋近,那些麻雀才依依不舍扑棱翅膀飞向路旁的树梢上。这是凛冽寒风里{wy}鲜活的身影掠过李想的视线。
  李想依旧低头走路。突然耳边被一声熟悉的问候撞来,李想吓的一惊,“八弟回来了,准备到镇上办理祭祖物品吧!”李想抬眼望去,原来是老四向他问话。只见老四缩着头,几年不见面,头发过半白了,头上的花白与原野上白雪一起一伏的衬托着,显得惨白寒碜,他看上去活脱脱像早衰的小老头子。他的脸色像被刀子刮出青春的色彩,呈现出斑驳的蜡黄,像秋天烘干的茄子,脸很明显的消瘦,像一面临海陡峭的山崖,仿佛一张素描意犹未尽的版本。两个旋转的眼珠像推开两扇转轴的门,将他脸上展露出一丝活气来。他上身穿件又短又瘦的破旧黄棉袄,下身一条被洗的败色的蓝裤子,几个显眼的补丁张扬在那里。脚上一双布棉鞋,已经豁开几道大窟窿,雪花与他的棉鞋套近乎,躲在那几个大窟窿里取暖。他腋下夹着几本书,瑟瑟在寒风里,与起伏的肩膀一起弹跳。这个景象,让李想心中酸味翻腾,在他回故乡中,老四在他印象里最深刻了,像孩子堆起的一尊木讷的雪人。李想开口说:“是啊,我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到你家溜达溜达!四哥,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忙乎什么啊?”老四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不好意识的说:“有位省级作家到镇上朋友家来,我去赶场凑热闹,学习点写作方面的技巧!”他说着,用枯槁如柴的手挪了挪腋下的书本,仿佛挪动他体内火盆里弹落出来的火苗,一刹那间释放闪跳的温度。他沉吟须臾说:“我现在难以启口啊,不过在本家兄弟面前就不必要转弯抹角说话了,我现在滚爬在穷窝里,我想写部长篇小说挣点稿费,明年轮流到我主办祭祖了,我想把仪式办的风风光光的,提前积攒点钱。现在,我的手头还紧巴巴的,没有闲钱!”“原来是这样啊!四哥,我们就不多聊了,太阳都跑到西头天了,我的到镇上办事情。大冷天,你也不要在外面莽撞了,赶紧到屋中躲躲寒冷.”李想说着,就要转身上路。
  “慢走,我还有事情向你打探一下!”老四又喊住了李想。
  “什么事情啊?”李想站住,扭过头问。老四见李想站在原地,他脸被阳光扯出一缕兴奋的丝线。“老八你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你打工的那座城市很繁华,出的刊物一定不少,稿费自然也很高。”他说着,目光噙含祈求,像钉子一样穿凿在李想的脸上,焦急等待明确的答案。李想此时像站在老师面前被提问的学生,被老四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懵懂在那里。李想脸上被惊愕的表情覆盖,李想显得慌促,思绪在踌躇中挪移。他暗忖,自己在浮光掠影的城市里漂泊,只是城市里走马观花的过客。他只在意自己腰包金钱进出的数额,压根儿没有在意“文学”这个词汇。他偶尔也到书报亭买些书本看,都是荒诞不经娱乐八卦方面的文章。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打开看看,用来消磨时间。至于文章里面的内容他只蜻蜓点水阅览一遍,根本没有黏贴到他的记忆里,看完了这类书籍就随手一扔,束之高阁了。李想想到这里,用手挠挠头,开口说:“也许……也许这样……”话语里有明显的模棱两可的暴露。李想只是凭借自己主观臆断的话语回复老四。老四眼睛闪跳出光芒,将整个雪白世界照耀的灼目。他穷追不舍的说:“那就好,那就好!等你从老家走的时候,我把写好的稿件麻烦你在那座城市里邮寄,可以省下一部分邮资。现在虽然都不新鲜用手写稿了,可我不会用电脑,只好用原始工具在自己的田野耕耘。更糟糕的是,我不能与时俱进,这是我{zd0}的缺憾。换句话说,我压根儿也买不起那昂贵的电脑!”老四说到这里,卷曲的眉梢被伸缩的皱纹拉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丝兴奋的光线来。李想答应了老四的请求。临道别的时候,老四仿佛浑身都充满活气,李想看见老四脚步在雪地里走的更欢畅了,路上的麻雀被他的脚步声吓得惊飞。

     李想走出老远,还回头看看老四,他像雪地里移动的黑点,慢慢模糊了李想的视野。
(2)
    李想来到镇上,他径直来到菜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汇集在一处,仿佛要把菜市场掀翻到天上。
    李想来到胖乎乎中年男人卖肉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老六,生意近来好吗?”胖男人是李想堂弟老六。只见老六正在忙活着割下瘦肉片。他抬头,看见李想,脸上堆积微笑:“老八,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回来!”李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老六。“回来张罗祭祖的事情吧,我在割点瘦肉特意留下来,给你备用的!”老六放下手里的活,点燃了香烟。“进来坐坐,哥俩谈心!”  李想走进老六的肉铺子里,老六拉来一张油迹斑斑的椅子垫上一份报纸让李想坐下来。李想不好意识说:“老六,我还前你两万块钱,今年不能归还了,我想把店面扩大经营!”老六不高兴的说:“自家人说两样话,我什么时候催促过问你要钱。我们是水帮鱼,鱼活水!你头一年借给我一万块钱,让我杀猪卖肉。开始我刚入这一行当,那一年,不但没有挣到钱,还把本钱都葬送掉了。你毫不含糊,第二年,你又借给我三万元,让我东山再起。我就是借助你借给的那三万块钱发的家,现在生意做的得心应手。我前年才把你的钱归还,另外还借给你五万元作为你发展事业的资金!”老六说到这里,爽朗笑笑。李想话题又转到今天路上遇见老四。老六脸色凝重,叹口气说:“你常年在外,不知道老四这几年过的不舒心。现在虽然政策放宽了,对农民各方面都照顾的很到位,老百姓对党和政府感恩戴德。但他只靠几亩田地收入养家糊口,入不敷出。让他出去打工,他放不下架子,在家里写些穷酸的文字,一年挣的稿费还不够他寄往杂志社的邮资费用。”老六顿了顿说:“老四就这样混时光。渐渐的,老六老婆龚碎花就怨气冲天。贫困夫妻百事哀。这样争吵不断,俩人感情就出现了危机。龚碎花就跟别人出去跑人寿保险业务,很快,她把业务跑到别人怀抱。那女人胆子真大,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把野男人带回家里胡混,被老四抓住正着,把野男人一顿暴打,轰出去了。借着火气,他给一丝不挂的龚碎花一记恶狠狠的巴掌,打得她脸色顿时xx起来。龚碎花哭哭啼啼穿好衣服,就直奔娘家去了,再也没有回来。她后来就打电话回来给老四,提出离婚。再后来,她就跟她表弟到昆山打工去了。她表弟刚与老婆离婚,俩人虽然年龄有距离,俩家都是至亲,一拍即合。她跟她表弟没有过多久,就被一个老头子包了下来,至今她的下落不明。老四见龚碎花臭名远扬,搞得街头巷尾人人皆知。他就不闻不问她怎样在外面折腾。好在,他的儿子很聪明,学习用功,他没有操到心,现在县一中读书,每次考试各科都在全校xxxx。那家伙这样读书下去,考取xx大学不成问题的。我家的那小子就不一样,读不进去书,我托人花了一万块钱买了一中的学籍。他整天沉湎网吧游戏室。我经常都被老师请去训话,少不得请客下饭店,又送礼从中周旋,搞得我和你六嫂子心都操得稀巴烂!”老六说到这里,脸上氤氲无奈。“我看老四生活紧紧巴巴的,瞒着你嫂子,经常送点肉啊,猪油啊等给他,让他改善一下生活。我最近想了想,我们不能将李家那棵大学的好苗子早早落叶了。我最近瞒着你嫂子,在要帐的时候动了手脚,我把这五千块钱托付给你,你把钱捎给老四。恕我直言,你手头如果宽敞,就接济一点给老四,我们不能眼睁睁看他的家庭崩溃啊,我们毕竟血浓于水!”老六寓意悠长的话语像和煦的春风,从李想耳畔款款走过。
   天越来越冷了,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晃动在他哥俩脸上,倍显得安详灵动。老六收拾好摊位,打烊回去了。
    哥俩来到饭店里,要了一瓶“临水坊”,点了两个热锅子,吃得热火朝天。老六说:“老八,你把该买的东西写在单子上,我给你操办,街上我熟人多,买的东西又便宜又实惠,省得花冤枉钱!”李想点头答应了老六自告奋勇的请缨。
    李想踉踉跄跄回到了家中。感觉胸口有熊熊燃烧的火往外窜,整个冬夜都被火光映照的红彤彤、明晃晃。
(3)
    李想正沉浸在回忆里,一个人与他撞个满怀。李想吓得心像上钩的鱼,噗咚直跳。他隔着朦胧的雾气看见了眼前的人,原来是慌里慌张的老六。老六开口说:“这雾气腾腾的,一尺远都看不清。老八,听说你今年亏大本了,弟媳跟你闹别扭,我一直都为你提心吊胆的。你回来就好,我私下里取出了四万块钱给你应急,把弟媳这一关忽悠过去,一个家庭建起来不容易,倒下来一眨眼功夫。”说着,就把厚厚一沓钱塞在李想手里。“那我入秋打你电话,你老是关机,那时候我正愁钱用,我想从你那周旋点钱活活手!”李想疑惑的问道。“别提了,那次我出洋相了。我因为孩子,又被老师请去了。正巧,我在县城遇见几年未谋面的老同学,俩人一热乎就下了饭馆,酒醉饭饱后,我借着酒劲,到新开张的‘快乐林’潇洒走一回。谁知道,我刚与那个女的正进入主题,被扫黄人员当场抓住,没收了我身上的现金和手机。{zh1},我托人,花了钱,偷偷摸摸掩盖了这件事。你打电话的时候,我的手机已经被没收掉了。等我忙完我的事情,我得知你在那边日子不好过,我都准备好了现金,把生意停下来到你那边去。就在我准备启程的时候,和你一起做生意的王海回来了,他跟我透露了你那边的翔实消息,你已经摆平了事情,我终于放下了心。”“是这样的,我认为我借你的钱没有归还,你在躲避我呐,请不要放进心上,怪我多疑!”李想说。“呵呵,又来了,自己弟兄还生什么气,误会一说不就开窍了!你那份祭祖单带来了没有?快到老四家集合。”老六问道。“嗨,我刚回来,小花与我怄气,把我气糊涂了,我忘记拿祭祖单了!”李想拍打脑门叹道。“快回去讨来,我在这等你!”老六催促李想。李想一路小跑,消失在浓雾里。
    小花还没有起来,听见屋中细细碎碎的声响,认为进小偷了,就大声嚷嚷:“谁在屋里?”“是我,我找祭祖单!”李想应答着。“你xxx,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找那玩意儿干什么?”小花不依不饶的腌臜着李想。“你放屁,闭了你的乌鸦嘴!”李想顶撞了小花。“老娘想好了,不跟你过了,今天就去办理离婚手续,人没有本事,在女人面前撒野挺凶的!”小花说着,掀开被褥,披头散发匆忙穿衣服。李想怕事情闹大了,不可收场,就说:“你神经啊,不就是钱的问题嘛,我回来了,你闷声闷气的,没有给我说话解释的时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崭新的钞票,潇洒的甩在床上,那些钞票像天女散花般在床上摆开,煞是招惹眼球。小花停止了穿裤子,破涕为笑道:“龟孙子,就会调戏老娘神经,你早不说。”“你认为我们男人都跟你的脑袋一样长了傻子细胞,我在吃官司的时候装的可怜兮兮。这叫‘可怜计’,你懂吗?我这样瞒天过海,为了保护我的钞票阵地!”说完得意洋洋的“嘿嘿”笑笑。“那你还没有吃饭,我来包饺子。你交完祭祖单,赶快回来吃饭,然后好好睡一觉,我晚上还等你折腾呢!”李想从抽屉里扒出祭祖单,拿在手里,对小花说:“饺陷多放点韭菜!”说完笑眯眯的钻进浓雾里。
    李想与老六碰了头,一字摆开,在浓雾中移动,朝老四家走去。
    老四家是李庄三十多户人家最特别——{wy}盖平房的。院落打扫的干干净净。屋中本族弟兄都到齐了,在议论老六和老八怎么还没有到来。
    老四的屋中没有什么入眼的家什,一点现代化气息都没有。几张老式木椅,一张东倒西歪的圆桌。一切都显得老气简陋。墙上张贴的诗词很显目,都是名家名作。
    老四从门外走来,手里拎两个热水瓶。很斯文的与老六、老八打声招呼。
    此时的老四腰微微驼了,走起路来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脸色蜡黄黝黑,他的双目像枯涸的深井,塌陷在干瘪的脸上,头发都被时光染成了白色的发丝,像野鸡窝蓬乱在头顶。
     大家坐定,屋中鸦雀无声,由本门老大宣读祭祖规则。然后,在老四案头点燃俩柱香,大家一字排开,跪拜列祖列宗。{zh1},由李想把祭祖单交到老四手里,整个祭祖移交手续圆满结束。过了小年(农历腊月二十三)这群在家的弟兄再次集合,到祖坟前正式祭祖。
    人们陆续离开了老四家,挨年并节了,大家都回去忙碌手中的事情去了。只有李想和老六没有走。他俩来到老四卧室加书房,除了一摞摞书本整齐摆放在那里,屋中倍显得空旷和寥落。他俩议论,准备给老四撑腰,把这次祭祖活动办的隆重气派。到了二十四,老六把生意暂时放下来,他把老婆带来烧饭做菜,李想要把小花带来打杂。俩人商议好,就告别了。老六乘着年关生意旺盛,准备狠狠捞一把钱。
    阳光穿破浓雾,雾气渐渐散开了。
    老四站在门外,与俩弟兄弟道别送行。
(4)
   李想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又想起老四年轻时的模样,记忆再次把他拉到二十年前的时光。
   老四原本不是李庄的人,他的父亲死后跟随他的母亲来到李庄。他母亲嫁给了李想打光棍的叔叔。老四到了李家庄那年十八岁,他就改名换姓,就随他继父“李”姓了。
   李想那年十岁,读小学二年级。放学回来的时候,母亲拉他去看婶娘和哥哥。老四的家虽然没有什么家具,但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站在门边迎接他们母子俩。那个妇女慈眉善目,她与李想的母亲打声招呼,就紧紧拉住李想的手不放,亲热的喊道:“我的好乖乖,今年几岁拉?”李想那时怕生,挣脱那位妇女的手,用警惕的目光盯住她,李想吓的躲在母亲身后。李想母亲催促李想:“快喊她七妈!”李想终究没有回答七妈的问话,都由他的母亲代劳回答。
   从村口走来一位大个子青年人,他甩动一只手,肩膀上挑着两桶水。扁担两端系住的水桶在他生龙活虎的肩膀前后舞蹈。他走进屋,放下扁担,就与李想母亲打声招呼,然后冲着李想喊话:“这是八弟吧!”李想的母亲再次代劳回答。老四抡起有力的胳膊,把两桶水倒进水缸里,放好水桶就来拉李想的手,李想吓的手像触到了电,慌张的缩了回去。
    老四忙从床下扒出几颗糖果递给李想。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糖果是个稀罕物。李想躲躲闪闪接了老四递来的糖果。老四那时候是一张明朗的娃娃脸,脸色红润,像深秋枝头挑起熟透了的红柿子,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忽闪着,倍感到他的神气与充满活力。
     后来,李想与老四一家人就渐渐熟络起来。
     老四因为高中文化,落榜后被送到学校当代课老师。由于老四写得一手漂亮的文字,又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过文章。他的“文人”名气不胫而走。在大家心目中,他肚里有墨水。每当亲朋好友家里有红白喜事,婚丧嫁娶,老四都到场,自然,账房执笔收礼非他莫属了。
     就在那时,一双偷偷摸摸的眼睛躲避在暗处,观赏四哥。那双情窦初开的眼睛就是龚碎花。他俩经过自由恋爱,两情相悦,水到渠成结成连理正果。
     后来,大队书记从中作梗,把老四赶出学校代课,发配到原籍。大队书记安排只有初中文化的内侄女顶替了老四职位。
  (5)   
   雾散的真快,只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在空中无力游动。太阳的光暖暖舔在李想的脸上。他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小花已经把饺子包好了,锅里的水烧的欢滚,等待他回来吃饺子。
    小花笑眯眯的往锅里放饺子,一边说:“明天,我俩给儿子从他舅舅家接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吉祥年!”李想点了点头。
    小花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盛了满满一碗,端在李想面前说:“乘热吃,暖暖身子!”李想饿的肚子在擂鼓,就张口狠狠咬了一口饺子。他的古怪表情让小花忍俊不禁。他嘴张在那里,仿佛凝固了一般。原来,他一口咬到饺陷子里包的硬币了。李想抖抖嘴说:“又不是年夜饺子,你包硬币干什么?害的我牙根都被咬的生痛!”“我嘛,本来包硬币有意图的,我俩吃了这顿饺子,就各奔前程了!”小花吃吃的笑。“我看,今年全球金融风暴怎么席卷到我的家里了,我的婚姻也出了金融危机。这样吧,我来纠正一下,这叫前程似锦啊!”“好,就依你说的算。快吃,我还煮一碗给你吃!”
    李想吃饱饭,洗漱完毕,倒头在床就鼾声大作。
    翌日,李想正在家里准备过小年的饭菜。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老六打来的:“今天上午学校才放假,我家那个兔崽子在学校打架斗殴。我得到学校去!”李想忙问:“那侄儿没有事吧,我马上赶去学校!”“老八你暂时不要来,我到学校先看究竟,有什么情况我再打电话与你联系!”老六在电话里叮嘱李想。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想的手机又响了,李想抓过手机,认为老六打来的。“老六,那边情况怎么样拉?”“八叔,我是李兵啊。我刚才到家,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我的爸爸在医院里抢救,不知患了什么重病!”原来是老四儿子打来的。李想说:“孩子,不要着急,我马上就去!”李想匆匆挂了电话,风急火燎往外跑。小花喊住了他,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沓钱递给李想说:“老四手头紧巴,救人要紧,快租辆车到医院!”李想跑到村口,拦辆出租车向镇上医院赶去。
    在车上,老六打来电话,他说,孩子没有什么事情,老八不要挂念。李想在电话里告诉老六,老四在镇医院急救室里抢救,生死未卜,让他速来医院。
    李想到了医院,虚惊一场。原来,老四去年在路上告诉李想,他准备写部小说挣点稿费,把这场祭祖活动安排的风风光光。谁知道,他邮寄出去的稿件通过一审,{zh1}被无情杀戮了。出版社提出苛刻的要求:他要出书xx可以并热烈欢迎,不过老四要拿出六万块钱。
    老四看完出版社邮寄来的信函,如跳进冰窟窿里,心都结了冰。他跑到镇上饭店要了一个菜,买来一瓶酒,自斟自饮。一瓶酒被他喝的底朝天。他当场就昏迷在饭店里。
    急救车很快把他带到医院急救。医生从他皱巴巴的裤口袋里掏出一张没有写完的稿件,上面留下的电话号码为线索,医院很快与他的家人取得了联系。
    李想走到老四跟前,他还在打呼噜,手臂在挂点滴。
    李兵泪眼汪汪招呼八叔。
    医生来了,告诉李想,患者没有什么生命大碍。是“急性酒精中毒”,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老四仿佛在梦游般,嘴里含糊不清吐出:“稿子……小说……六万块钱”。他的嘴角一抽动,那几个响亮的词汇就从他昏迷不醒的口中蹦出来。
    老六也来了,问了老四病情大致情况,摸摸头上的汗水,说:“把我吓的半死,老四有个三长两短的,我都不知道今年的除夕怎样过,好在有惊无险,阿弥陀佛了!”说着,手瑟瑟的从口袋里拿出烟,跑在门外抽起来。
    老六抽完烟说:“老四真糊涂啊,他把自己搞得这样遭罪。他又冲着李想说,老四常夸你们那座城市稿子好发,稿酬又高。他特意跟我说过几次。他让你带去五份稿件,他发表了四篇。”李想说:“老六啊,那些稿件你不知道来龙去脉,我投递的时候落款是我的地址。很快退稿信就邮寄过来了。为了给老四精神上的鼓励,我让别人代笔,我把那笔钱按照他投递的杂志社地址邮寄回来,诓称是稿费来忽悠老四。”“老四没有问题,我就放心了,明天,祭祖活动如期行动,我已经准备好了钞票!”老六说。老六和李想都从口袋里掏出钱塞在李兵手里,让他照看好爸爸。弟兄俩到镇上打理祭祖物品去了。
    翌日,老四苏醒了。他要求出院,迈着颤巍巍的脚步去祭祖。他嚷道:“我的血脉里流动的都是李家的血液!”老四被医生和李兵按在病床上了。老四在病床上分明听见祭祖的鞭炮燃放嘹亮悦耳,看见大家在祖宗面前虔诚膜拜画面清晰,他听见了主持人念每户人家的姓名很小,特别念到龚碎花名字三个字时很刺耳……他的眼角被噎的疼痛,迤逦出一行清泪,滴落在那张没有写完的稿纸上,稿纸上的字迹被他的眼泪浸泡的模糊了……
已投稿到:
郑重声明:资讯 【张振旭原创短小说【祭祖】_张振旭_新浪博客】由 发布,版权归原作者及其所在单位,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企业库qiyeku.com)证实,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若本文有侵犯到您的版权, 请你提供相关证明及申请并与我们联系(qiyeku # qq.com)或【在线投诉】,我们审核后将会尽快处理。
—— 相关资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