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花生树

我在6月11日的21:25接到格来的电话，那个穿过军装，性格里有着巨大忍耐和骏逸的康巴男人对我说，亚莉走了。那个时候，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安静，荒凉的只剩下一句话，生和往生，我们换个方向。

我给江风留言，我说，亚莉姐走了。我听着他穿过漫长的电话线透过来的声音，拼命被压抑住的呼吸，几近沉默的哭泣，疲惫，缓慢，近在咫尺。我能想象这个男人的绝望，五年的披荆斩棘，玉树和长江的距离，曾经简短到只需要一个转身。

我没有见过亚莉姐，这个美丽的女人留给我的全部影像来源于上岛的故事。那个叫做保成的海南州的小男孩，在2006年的暮冬萃然走进了她们的生活。两个女人，没有击过掌，拉过勾，却自始至终关心着同一个家庭，同一个孩子。保成为眼睛来杭州开刀的那{yt}，上岛说，这份情，亚莉姐，我欠了你的。

我知道上岛这句话的分量。亚莉姐是西宁人，操持着一个小小的书店，有着一个忠诚的丈夫和一双无邪的儿女，日子经营的淡泊却韵味十足。她喜欢玉树，熟悉那里的街道和人群，可以双脚勘遍玉树，“在大自然中享受孤独”是她的骄傲和幸福。地震之后，当我一遍一遍无法走出玉树的轮回，我也在笑笑给我的短信里，笑着哭着，收藏住了那种骄傲和幸福的{zj2}：“我们只是想离玉树近一点，再近一点。”

亚莉姐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唯美了这样的骄傲和幸福。所以当她在2005年的12月，在盘旋回转的乐都蒲台山顶学校，在严明荣老师一根铁棒一块钢板的敲击声中，在7个班级，6间教室，4间危房，一根旗杆的视线里，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撕成了一片一片。所以当她在2006年的11月，帮着开车的师傅死死地压住档，路过山顶学校的老师们一人一个铁锹加宽加固的村口小桥，挽起袖子拥着一群脸蛋清爽的“小蚂蚁”下完煤，然后坐在干净的粉红色的建筑里，我是相信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个瞬间，她的内心没有任何的委屈。

真正的公益人就是如此，可以有不同的理念，可以换一种方式xx，但是这条路是一直的，不会拐弯，没有红灯。

玉树的“七七”刚过，天空一样颜色的帐篷里，跳跃的酥油灯芯不眠不休。那个全世界{zd0}的格萨尔王像，金戈铁马，腾空策骥。13岁的小姑娘才仁卓玛在炫目的光线下努力地仰起头来，眼角的一滴泪珠晶莹剔透，却始终没有滚落。这样的季节，亚莉姐的生命在完成一个抛物线后，重重的坠落。我问贡成，这样的抛物线可不可以成为一道轮回，从生到往生？

称多的北风说，帐篷的生活好热。2010年的称多，离下雪的日子还隔了好久。2005年的称多，一场大雪，分离了一个世界。那一年，亚莉姐让还是军人的我看懂了王宗仁老师写的“两千公里青藏公路每两公里路基下面就掩埋着一名军人的骨骸”，昆仑山脉在军人心中墓碑一样的矗立。巴颜碦拉山垭口的熄火，开车的两个回族的汉子，曾经的军人，像孩子一样在她的面前嚎啕大哭，这个女人张开xx被冻粘掉了皮的双手，像大鹰一样把他们拥在胸前。

杂花生于树。这个杂是缤纷，是各色，是琳琅。

清和的玉树，亚莉姐，你的花缤纷琳琅。

（成文于2010年6月15日凌晨2点—7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