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灯火辉煌,人头攒动,街道两侧增设了许许多多只允许夜间摆设的地摊,有卖水果的,有卖衣着的,此外图片、书藉、磁带、锁扣、皮包、指甲剪、大花瓶、咖啡具、耳挖子几乎应有尽有。于是街道便变得窄了,人来车往颇为拥挤。
“司马平凡也真是的,不该去的跟着去,”路上板胡对我说,“充个电灯泡,难道就不尴尬?”
“吃醋啦?”
“笑话,我会吃她俩的醋?要吃醋也只能吃你的醋。我猜她刚才那句话,就冲着你!”
“疑神疑鬼,什么话?”
“装蒜,你会没感觉?就是……把你比名花的那句。我看得清清楚楚,她说那话时,就望了你一眼。”
“牵强附会。我怎么就没觉察?再说……”
“还装,我明明看见,你俩的视线碰了一下,你立马落下眼帘,一副惋惜内疚,非常对不起人家的样子!”
“哇!”我哈哈一笑,“原来我还如此不凡,如此讨人喜爱,如此……哇!陶醉啊陶醉!师傅你踩快点,否则让他们等久了不好。”
“你别想虚幌一枪,顾左右而言他!”板胡在我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痛的我咧着嘴叫,“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说啦?我偏说!本来呢,唱歌我是不想去的,没这心情,我去就是为了帮着敲敲边鼓,促他们成事,免得她对你朝思暮想,眉来眼去。我得不到,别人也甭想得到,除非她!”
这儿的“她”,自然是指任琼。
其实,任琼此时就在这附近一带,或许从那个商场出来,或许从我姐姐家出来,路经此处,正好目睹我与板胡同挤一辆黄包车,彼此“谈笑风生,亲亲密密的依偎在一起,并且打情骂俏。”
“我说任琼,你不能这样漫无边际,添油加醋,你身为文艺版主编,说话得注意措辞。”
“请问,我哪儿错了?”任琼将电视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扔,扭身瞪着我。
遥控器在玻璃台板上蹦了一下,落在对面地板上。我起身捡起,复又坐回她身边。
大约半小时前,也就是我与板胡同坐一辆黄包车,安顿了她女儿。板胡说适才吃饭时,洒了些汤在身上,于是便陪她到家换衣裳。待她洗刷完毕换罢衣裳,我的呼机响,是家里的号码。
“喂,任琼吗,有什么指示?”回电时我问。任琼说 :“回来。”硬绷绷的就两字。我说:“回来?现在恐怕不行,我还有事哪。”任琼说:“我就知道你有事,你是行脚僧到处有事(寺),可你有事也得回来!我心里不舒服,胸口痛的很。”说着便挂了电话。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久久捏着透出忙音的话筒,惘然望着板胡:“怎么回事?”
板胡说:“怎么回事我不晓得,我只知道后院起火,天要塌了!”
“天塌不了,”我说,“有我羊角顶着。”
“别故作轻松了,”板胡怜爱地看着我:“快回去吧!”
我说看样子是得回去一趟,歌厅估计是去不成了,你就关云长单刀赴会吧。板胡说,你都不去了,我还去个何来。
我拣起电视遥控器,坐回泪眼婆娑的任琼身边,柔声反驳刚才她咆哮如雷时说的那些话。
“谈笑风生我认了。既然同坐一辆车,彼此说说话是难免的,不经意笑一下也是难免的。可怎么一到你嘴里,就成了亲亲密密,而且还依偎在一起,如此难听了呢?黄包车就这么宽,坐两人,势必挤在一起——注意,这儿只能用‘挤’,用‘依偎’就过分了,太过分了!”
“解释,继续解释。下面该解释打情骂俏了吧?”
我一声讪笑:“这还用得着解释吗?纯属无稽之谈!”
任琼擦把泪,正颜厉色地说:“杨鞭,你就真当我是弱智,胸无点墨什么都不知道?请问扬先生,打情骂俏的定义是什么?再,一个女人当街拧男人大腿,而男人却咧着嘴乐不可支,这又该叫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呜呜地哭,“告诉你杨鞭,这事你不给我解释清楚,我跟你没完。”
我一时口呐,难以应对。
“解释呀,你不是挺会解释吗?难怪打呼机叫你回家你说有事,乐不思蜀,这花天酒地,彩旗飘扬多惬意啊,还有什么事比它重要?!”
“任琼,任琼你误会了,任琼你真的误会了!你知道,我喜欢开玩笑,开起玩笑口无遮拦,语言杀伤力比较强,所以……”
“所以她就当街拧你大腿?”说这话时她跺脚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杨鞭你告诉我,你什么话有如此大的杀伤力,以致使她做出这等举动?说呀,你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我无话,这事实在无法说清楚,说清楚麻烦更大。任琼气得站不住,呼呼哧哧地满屋子乱转。此刻,呼机又嘀嘀嘟嘟地响起来,我料定是冯强他们打的,不与理采,从裤腰里扯出内衣下把将其捂个严实。
“说呀,怎么不说了?你不会告诉我说你忘了吧?并且忘得一干二净。不会吧,你打小读的《声律启蒙》,几十年后尚能记忆犹新,而对刚刚发生的事却又如此健忘?”
“任琼你听我说,”我苦口婆心一门心思息事宁人,“请你相信我,我跟她也就这么一闹,的确没什么别的。” 言毕觉得胸口有些堵。
“还说没别的?那么请你告诉我,怎样才算有别的?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难道非得接吻拥抱,脱衣解带才算?”
“任琼你在说什么呀!”我紧火攻心站起身。可一看她这毫不示弱的样,便又压往心火,移身去倒开水。“任琼你知道吗,你这话扯远了,扯得太远了!”
“不错,是扯远了。可我扯近的没用。扯近的你装聋作哑不吭声,让你解释不解释!杨鞭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要不给我解释清楚,我……”
“任琼你别颠来倒去老就这么几句话,换点别的行不行?我都替你烦!”我递去杯子,“来,喝口茶,消消气,深思熟虑,来几句新鲜有趣{zh0}语妙天下能成经典的,风糜全国,让人们动不动就传诵你这话好不好?”
“少来!”任琼一挥手,茶似一注喷涌的水柱,全都浇我脸上。任琼稍一愣怔,看我反应估计茶水温度不怎么高,接着又说:“你别假惺惺老来这套,我见多了,也见烦了!”
我抹把脸上茶水:“瞧你瞧你,瞧你把老公折腾得……”复又倒了一杯耐着性子送到她跟前,还是那句话:“来,喝口茶,消消气!”
任琼扭身走开,吼道:“我不渴,我不需要茶,我需要的是你合理的解释!”说毕大声嚎啕,泪流满面。
我有些按捺不住,将茶杯往茶几上稍加用力地一顿,发“啪”地一声大响。正待发话,电话铃歇斯底里地响起来,我转身拎起话筒,立即,那边传来冯强的声音。我没容他说什么,气烘烘对着送音器吼出一句:“我家娘子身体欠安!”将电话搁了。
这话筒搁得有些力,所以响声也大,我要以此告诉任琼,她老公我,忍无可忍了!
放下话筒我转对任琼说:“我说任琼,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解释,好,那我就解释!但你得告诉我,怎样的解释才能使你满意?怎样才能使你不这样又哭又闹?难道你非要我承认正像你所猜忌的,除了拧大腿之外还有不清不白的关系你才满意?你才不哭不闹?才算达到目的?如果真这样,那我纵然含怨受屈也认了。为什么?因为我受不了你这又哭又闹的样!可是任琼你想过没有,那样你真就心满意足了?不哭不闹了?不会吧?{jd1}不会!那样只能使你雪上加霜,痛不欲生!因为,因为单单使我含怨受屈不是你目的,因为你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要我清清白白,忠贞不二!”
任琼有些悟出个中玄妙。哭声渐渐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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