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   色

 第三章    阿 樱

 （一）

    且说大宽见王敏青给自己洗了这么多照片，个人窘迫不足悲戚，唯有这绻绻深情难于报偿，不免唏嘘怅怏感慨万端。感慨间又不解王敏青平时待自己心细如丝，为什么在此分离之际还不如那无甚交往的同学，也不想着留张照片给自己。大宽思想半天，不知是何原故。忽想起别是刚才没看仔细，夹在自己照片里了？便一张张查看一遍，不见有。又把包照片的纸前后翻了个遍，也不见有。只好罢了，仍旧把照片包好放回桌里。大宽闷闷地望着梨木板上自己的画像，出了一会神，想再构思一下板面处理，思想又不能集中。看看天色不早，干呆下去也做不成事，又怕学校关了大门，便收拾东西，关窗关灯离开了教室。
    大宽出了校门往家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心里拿不准，今晚是回家还是回宿舍？回家吧，又没把木板、刻刀带上，明天还得返回来取。不如回宿舍，路也近，快些躺进被窝里构思好了，明天一早带上东西，回自己那“无二书屋”中，也好静心细做。想想主意已定，便调头直奔宿舍。
    原来大宽他们教室和宿舍不在一个院内。从校门出来往右边走不远，是市中心电影院，电影院对面是体育场，穿过体育场再过条马路才是学生宿舍。
    大宽一路走一路想，这木刻像如何才能翻出新意。若是以往那样，一张小像只怕早好了。只因大宽十分看重友情，不是自己满意的东西不肯送人。尤其这惜别之物，越发要别有一番奇思才好，只是拍红脑门，苦于不得。
    此时夜已深，街上行人稀少，体育场上无灯无人，更显得空旷寂静。或是这又黑又静的环境，容易激发灵感吧，大宽忽觉思路洞开，一个新奇的画面在眼前一闪，喜得右拳攥紧，在左掌上猛地一击，停住脚步立在场中。可细细一想，又觉一般。大宽手拍脑门，在场子中间转起圈来。不知何时，一个满意的想法终于定下型来。大宽一阵高兴，立即加快脚步，急奔宿舍。想快点到屋里把这想法记下来。正急走，忽觉撞倒个什么东西，软软的就倒在地上。

    大宽看时，撞倒的竟是个人，连声道歉说对不起，又赶紧过去要扶那人起来。大宽刚弯下腰去，只听那人扑哧一笑，大宽吓了一跳，定神一看，不禁“嗳哟”一声，原来撞倒的竟是入团培养人李爱娟。
    大宽笑道：“我的天，是你呀，这么晚了不在宿舍睡觉，一人跑到这大黑广场做什么来了？”李爱娟笑道：“不说快拉我一把，还一个劲紧嘀咕！”大宽忙把她拉起。李爱娟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又拿出手帕擦手道：“{yt}走路不看道，把头都碰疼了。”说罢用手揉额头。大宽听说碰了头了，这才觉着自己脑门也有点疼，摸摸并未起包。忙笑道：“看碰破了没有？”李爱娟道：“我又不是鸡蛋壳，一碰就破了！看看你自己吧。”大宽道：“我没事。”又问她这时候出来做什么？李爱娟道：“做什么？还不是为你。”大宽道：“为谁也好，什么事明天说不行，非今晚这么着急？”李爱娟道：“就是着急才赶紧来找你，以为今晚上说好了，明天好给你们安排一下。”大宽莫名其妙，不知她有何事要说，四下里望了望，到处黑洞洞的不知去何处才好。李爱娟道：“到那边观礼台上坐下说吧。”大宽沉吟一下问道：“几点了？”李爱娟道：“谁知道几点了。”大宽道：“在外面太晚了，回去叫门，怕王大爷不高兴，不如到宿舍院里找个地方说吧。”李爱娟道：“也是。”
    宿舍院里静悄悄的。多数房间已经熄了灯。二人来到院里一棵小桃红旁边的石板凳上坐下。李爱娟低声道：“你今天怎么得罪兰丽了？”大宽惊道：“我什么时候得罪她了！”李爱娟道：“还怎么算得罪？人家请你看电影，你不去也罢了，还赶人家走。”大宽道：“哪里赶她走了！今天晚上她来教室，先也没说什么。后来说多张电影票没人去，叫我跟她一起去看，我因昨天看过了，又急着画像，就叫她一人去了。她走时也没见她怎样。”李爱娟道：“就为这事，弄得她回屋躺在床上哭了这半天。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后来把我叫到屋外和我都说了。”大宽道：“什么都说了？”李爱娟道：“还不是说和你的事。”大宽惊道：“天那，我和她哪有什么事！”李爱娟笑道：“不是说你和她有什么事，是她要找你有事。你可知道这电影票，不是多了一张，是她特意买了想请你的，也好找空和你谈谈。”大宽道：“她可没这么说。再说，谈什么事教室不能谈，非跑电影院里谈什么？”李爱娟笑道：“看你平时精明过了头，不想这方面真像木头似的。今天和你明说吧，兰丽相中你了，这事我们女生都知道，平时在宿舍常拿你逗她取乐。”
    大宽听了惊道：“什么？背地还拿我来逗她取乐！”李爱娟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姑娘在一起高兴起来，什么乐不逗。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虽说大家开玩笑，也有理由。你是不知道，兰丽对你有心不是{yt}两天，我知道就有两年了。因不知你怎么想的，一直没敢透话给你。兰丽又知道你最讨厌念书谈这事，更是牙口缝没敢欠，怕事不成熟碰了钉子反不好。这次毕业考试完了，她见一些有这种关系的同学，都要求学校照顾分在一起，这才着急。你没见她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安的，眼圈都急黑了。今天见这事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才鼓起勇气找你。不想你这样待人家，叫谁谁受得了。你是不了解女同志的心，今天是要毕业了，我当大姐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你是不知道，女同志若是看上一个人，那可是实心眼儿，一时一刻也忘不了的。尤其这天天在一起，一举一动都盯着呐。你若有个笑脸，说句热情话，晚上睡觉都能乐出声来。你若冷淡人，那心里可是没着没落，紧嘀咕没完。前两年，兰丽没心没肺，{yt}喳喳的，也没见她想过谁。去年一开学就见她不一样了，话也不爱说，嗓门也不高了，傲样也没有了，{yt}低头想事，两眼发直，在日记本上一写写到很晚，大家都奇怪。后来小那谁偷摸看她日记，才知道是对你有了好感。那谁说，日记本上记的都是你的事。打那以后，那谁就注意观察，发现兰丽不管是上课还是上自习，总是回头看你。有次她做了个记录，兰丽看你一眼她就划一道，说一个晚自习划了四十八道。”李爱娟说到这，自己笑了起来。笑罢接说道：“原以为这事她能处理挺利落，那曾想，她也就背地的能耐，动真的就不行了，直到这时候还没敢和你说明了。”
    李爱娟见大宽真像个木头似的坐那里傻听着，笑道：“我平时不爱管这事，今天实在受不了啦，她和我哭了两小时，委屈的什么似的。今天不是她求我，是我看她太不行了，才主动找你把事挑明了，看看你的意思。你若有意思呢，明天给你们安排个时间谈一下。要没意思呢，就说个准话，也叫人死了这份心，免得这么的白折磨人。”

     （待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