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乌鸦嘴，说话吉利点好不？我们不正往垭口赶吗？救命房老子不稀罕，今晚无论如何要赶到家里，80岁的阿姆和新婚的媳妇等着我回去过除夕呢！”殿后的树强说话瓮声瓮气，不时用双手扫掉落在青骡身上的雪。
马通人性，一匹接一匹紧跟着主人。一行三人十匹马，漫漫风雪里不知不觉到达青窝地，森林里响着一种风雪天气特有的声音。青风握住了刀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雪雾茫茫，五步之外看不清楚。他扭头叫道：“握紧身上带的家伙，耳朵竖高点，千万别落下。”
豆生紧张地将弩弓从背上取下来拿在手里，将狗皮帽的护耳翘了起来，嘴里说道：“这鬼天气要吃人哩，土匪不会来吧！”
“别吭声。”树强说话声小了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背上的弩弓变得沉了起来，他将绑腿里的xx抽了出来拿在手里。
雪，纷纷扬扬下着，森林里响着马鼻声，脚踩在雪地上不再“叽嘎叽嘎|”响，而是拔腿落步就一个雪窝。
山路转弯向上爬升。一抹红色突然地扑入青风的眼里，他抹了把脸上的雪，才看清这是一把红雨伞。鲜艳的红刺痛了眼睛，他急走两步，将开在雪地里的红雨伞拿在手里，墨绿如玉的伞柄，伞柄上翠绿的玻璃吊坠，“玉兰！”他痛苦地哼出了声。
“老大，出什么事了？”豆生的声音哆嗦。
“牵好马匹，别出声。”青风将红雨伞合拢，别在腰带上，对豆生说：“告诉树强，前面出事了，多加小心！”
“嗯。”豆生撮唇学了一声榛鸟叫，后面随之传来了榛鸟叫声。
村尾大皂角树下，玉兰激动地将红雨伞打开，用手摸着墨绿色伞柄上翠绿的玻璃吊坠，白皙的瓜子脸泛起红晕，一双眼睛含羞地望向青风。青风含笑看着她，柔声说：“明天我们出发，驮盐到丽江，马帮从古道来回需要八、九天。”
“我和姐妹们也约好背盐巴到保山城，来回时间正好跟你们一样。”
“玉兰，路上土匪多，我不放心你去。”
“没事的，我和姐妹们跟村里的人一起走，你就放心上路吧。”
“阿妈说，我再跑两趟丽江，就凑够娶妻的钱了……”
“阿风。”玉兰红了脸，说：“我背着伞上路，到保山城照张相，就打着红雨伞。”
“我的傻玉兰……”
山路越来越陡，灌木横生，搭建了一段xx的棚盖。他们小心翼翼地通过了阴暗潮湿的路面，眼前豁亮了起来。雪下得更欢了，雪已经埋到小腿肚，人和马走路吃力了起来。
“呜呜呜”。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
青风将砍刀拿在手里寻着哭声走去。雪松下，两位头发蓬乱的女子拼命地将落下的雪往后扒，哭着叫道：“玉兰，你别吓我们，再坚持一会，我们就到救命房了！”
“玉兰！”砍刀掉落在地，青风扑过去，将靠在树上昏迷过去的人抱在怀里，给她掐仁中。怀里的人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嘴唇乌青，脸色苍白如身边茫茫的雪景，身下的血将雪地浸红了。
“出了什么事？”青风哑声嘶问。
“土匪……我们丢下背箩，跑……可土匪，只，追玉兰，二十多个……轮奸……”看起来年龄大一些的女孩子哭噎着说，小一些的女孩子眼睛发直，机械地用手将玉兰身边的雪往外扒。
青风的牙齿咬得格格响，他轻轻将玉兰嘴角的污血抹去，将落在她脸上的雪小心地拿掉。随后赶来的豆生见此情景手紧握手里的弩弓。树强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对青风说：“玉兰还在流血，再不止住就会……”
青风手捏玉兰的下巴，树强将药丸倒入玉兰的嘴里，豆生将一个皮囊递了过来，青风接过去给玉兰灌了一口酒。玉兰的身子动了动，咳了起来，缓缓地睁开了眼，茫然地看了一眼青风，又闭上了。树强用手指在眼睛发直的女孩背上连点了三下，女子突然“哇”地哭出声来，断断续续地说：“我躲，在，山岩后，眼睁睁，看着，玉兰被糟蹋……”
血红的眼的青风吼道：“别说了！”
“村里其他的人呢？你们不是和大伙上路的么？你们落在后面怎么不等等呢？”树强问道。
“玉兰姐说，风哥的马帮随后就来……”
一滴泪落在玉兰的脸上，青风痛苦地将脸埋在玉兰蓬乱的发里。
“老大！”豆生怯怯地叫道，将一床氆氇递给青风。
“阿风，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再不走，今晚到不了救命房，就会被雪困死在这里。”树强拍了拍青风的背。
青风将玉兰裹在氆氇里，豆生和阿祥将青骡牵了过来，马鞍铺着厚厚的毡子，众人合力将玉兰弄到青骡上，豆生牵了马，青风护着无力倒在马背上的玉兰，树强招呼着两个女子和马帮，一行人上路了。
青风摸了摸腰际的红雨伞，给玉兰掖掖氆氇。玉兰伏在骡背上，昏沉沉地叫着：“阿风……”
雪下得更大了，他们举步维艰。
朦胧的雪景里隐约出现两个小黑点，豆生惊喜地对天双手合十，感激地说道：“天神黑来俄，拉吁习习”
小黑点是两条牦牛。豆生将牦牛赶拢，让牦牛给马帮开路。好不容易到了救命房，这座石头砌的房子里有一队外地来的马帮歇息，火塘里的火燃得旺旺的。不远处的垭口，风雪猛烈，“嘘嘘”的叫声清晰可闻。
看到玉兰的样子，外地来的马锅头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挪开一个位置，将手下人给他煮的一碗生姜红糖水递给了青风。
“谢谢！”青风感激地将皮囊丢给马锅头，说道：“大伙喝口酒暖暖身！”
马锅头抱拳称谢，揭开皮囊塞嘴，喝了一大口酒，赞道：“好酒！”随手将皮囊递给身边人。皮囊在大伙手上传递。
“呼呼呼”，风雪肆虐，不时有雪粒透过简陋的石头房扑到火焰上。
“看这情形，雪不会在一两天之内停止。人和马在救命房挤不下，我们被封在救命房不是一个办法。”马锅头皱着眉头说。
“走。”青风说。
“走？”马锅头惊讶地问。
“是。”青风肯定地回答。
玉兰脸色潮红，直冒虚汗，她睁开了眼，却又无力地闭上了，昏沉沉地叫道：“风，风哥，你在哪儿？红，红雨伞跑，跑了。”
“我在你身边，玉兰，红雨伞没跑，就在我们身边！”抱着玉兰的青风应。
“垭口被封住了，我们，怎么走？”马锅头疑惑地问。
“你们总共带着几床毡子？”树强披着一身雪花走了进来，问道。
“刚进的货，20床，加之我们平时用的旧毡子，25床左右。”
“我们有5床。”树强沉吟地说：“30床毡子铺路。可以了。”
青风点了点头。
“铺毡路？”马锅头脸上的肉一跳一跳的，他心痛地问：“想想，还有别的办法吗？”
树强摇了摇头，冷冷地说：“不铺毡路，大伙就等着死吧。”
青风摸了摸玉兰的额头，烫得惊人，他喊道：“豆生，抓一坨雪来。”
豆生应声到房外捧了一坨雪，青风在树强的帮忙下给玉兰降温。
“好……吧……”马锅头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上的肌肉一动一动的。
（题图摄于富和山彝族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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