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是一位说不完道不尽的伟大文学家,而在他一生创作的大量作品中,《王子复仇记》(Hamlet)无疑是最耐人寻味、意蕴深长的。故事围绕主人公哈姆莱特和他的亡父、母亲、继父、情人、情人的兄长、同学、密友等等展开。在莎士比亚的笔下,哈姆莱特被刻画成一位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时而机智勇敢,时而懦弱忧郁,人格严重分裂的王子。正是哈姆莱特在精神上的这种不正常的表现,使得人们总结出这样一个真理:一千个读者有一千哈姆莱特。同时,也使得哈姆莱特的形象深入人心。
? 作为心理学的一个重要分支,变态心理学从人的心理与异常行为入手,揭示心理异常现象的发生、发展和变化规律。作为研究和揭示心理异常现象发生、发展和变化规律的一门科学,在理论上对于说明心理现象的实质,论证心身关系和心物关系等哲学基本命题可以提供新鲜的科学论据。
? 在整部《王子复仇记》中,主人公哈姆莱特的对白一共有三百六十三段(包括旁白),除了{dy}幕{dy}场、第三场,第二幕{dy}场,第四幕第五场、第六场、第七场以外,每一场都有他的对白。其中,哈姆莱特在{dy}幕第五场和鬼魂的对白,在第三幕第四场和王后的对白,以及散落在各场中哈姆莱特的自言自语,都是作品中至关重要的展现哈姆莱特性格的。以下,试用变态心理学对哈姆莱特的台词作三方面的分析。
? 一、感知觉障碍的分析。
? 感知是客观事物的直接的反映,在感知活动的整个过程中不管哪一环节发生障碍,都可能导致感知的偏差。感知障碍的一大表现是感知错幻,即错觉(illusion)和幻觉(hallucination)。错觉指对客观事物认知的错位,幻觉则指无中生有的感知体验。即便是在正常人身上,幻觉也会经常出现,如在疲劳状态,入睡前或醒觉过程中等等,都可以出现幻觉。病理过程的幻觉可以分为“肯定的”(赞扬、称颂、使人快乐的),“中性的”(无关、安静、不具影响的),“否定的”(不利、侮辱、使人愤怒的)和“命令的”(威胁、强迫、必须完成的)四种。在哈姆莱特和他父亲的亡魂的“交往”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幻想病症。证据如下:
? {dy}幕第二场:我的父亲,我仿佛看见我的父亲。{dy}幕第四场:天使保佑我们!不管你是一个善良的灵魂或是万恶的妖魔,不管你带来了天上的和风或是地狱中的罡风,不管你的来意好坏,因为你的形状是这样引起我的怀疑,我要对你说话;我要叫你哈姆莱特,君王,父亲!尊严的丹麦先王,啊,回答我!不要让我在无知的蒙昧里抱恨终天;告诉我为什么你的长眠的骸骨不安墓穴,为什么安葬着你的遗体的坟墓张开它的沉重的大理石的两颚,把你重新吐放出来。你这已死的尸体这样全身甲胄,出现在月光之下,使黑夜变得这样阴森,使我们这些为造化所玩弄的愚人由于不可思议的恐怖而心惊胆颤,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说,这是为了什么?你要我们怎样?{dy}幕第四场:嗨,怕什么呢?我把我的生命看得不值一枚针;至于我的灵魂,那是跟它自己同样永生不灭的,它能够加害它吗?它又在招手叫我前去了;我要跟它去。{dy}幕第四场:我的运命在高声呼喊,使我全身每一根微细的血管都变得像怒狮的筋骨一样坚硬。它仍旧在招我去。放开我,朋友们;凭着上天起誓,谁要是拉住我,我要叫他变成一个鬼!走开!去吧,我跟着你。{dy}幕第五场:你要领我到什么地方去?说!我不愿再前进了。{dy}幕第五场:赶快告诉我,让我驾着像思想和爱情一样迅速的翅膀,飞去把仇人杀死。第三幕第二场:这么久了吗?哎哟,那么让魔鬼去穿孝服吧,我可要去做一身貂皮的新衣啦。天啊!死了两个月,还没有把他忘记吗?那么也许一个大人物死了以后,他的记忆还可以保持半年之久;可是凭着圣母起誓,他必须造下几所教堂,否则他就要跟那被遗弃的木马一样,没有人再会想念他了。第三幕第二场:那鬼魂真的没有骗我。你看见了吗?第三幕第四场:他,他!您瞧,他的脸色多么惨淡!看见了他这一种形状,要是再知道他所负的沉冤,即使石块也会感动的。——不要瞧着我,免得你那种可怜的神气反会妨碍我的冷酷的决心;也许我会因此而失去勇气,让挥泪代替了流血。第三幕第四场:啊,您瞧!瞧,它悄悄地去了!我的父亲,穿着他生前所穿的衣服!瞧!他就在这一刻,从门口走出去了!
? 二、癔症的分析。
? 癔症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精神障碍之一,又称歇斯底里(hysteria)。此病多发于青壮年,女性远多于男性。病人的个性多具有爱社交、喜夸张、感情用事和自我中心等特点,常在精神因素的刺激后发病。癔症按照程度轻重,可以分为情感暴发、意识朦胧状态、癔症性遗忘、疏利综合征、多重人格和癔症性附体障碍等七种。哈姆雷特的症状,多表现为最轻程度上的情感暴发,亦即在精神因素作用下,精神突然失常,哭笑、喊叫、狂怒、吵骂……有时表现委屈、悲伤、痛哭流涕……其说唱谩骂的言语内容多与精神刺激有关,反映内心的不愉快体验;一般发病时间较短。在作品中,哈姆莱特多次表现出歇斯底里。证据如下:
? {dy}幕第二场:葬礼中剩下来的残羹冷炙,正好宴请婚筵上的宾客。霍拉旭,我宁愿在天上遇见我的最痛恨的仇人,也不愿看到那样的{yt}!{dy}幕第二场:但愿这一个太坚实的肉体会融解、消散,化成一片露水!或者那永生的真神未曾制定禁止白杀的律法!上帝啊!上帝啊!人世间的一切在我看来是多么可厌、陈腐、乏味而无聊!哼!哼!那是一个荒芜不冶的花园,长满了恶毒的莠草。想不到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刚死了两个月!不,两个月还不满!这样好的一个国王,比起当前这个来,简直是天神和丑怪;这样爱我的母亲,甚至于不愿让天风吹痛了她的脸。天地呀!我必须记着吗?嘿,她会偎倚在他的身旁,好像吃了美味的食物,格外促进了食欲一般;可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不能再想下去了!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短短的一个月以前,她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送我那可怜的父亲下葬;她在送葬的时候所穿的那双鞋子还没有破旧,她就,她就——上帝啊!一头没有理性的畜生也要悲伤得长久一些——她就嫁给我的叔父,我的父亲的弟弟,可是他一点不像我的父亲,正像我一点不像赫剌克勒斯一样。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那流着虚伪之泪的眼睛还没有消去xx,她就嫁了人了。啊,罪恶的匆促,这样迫不及待地钻进了xx的衾被!那不是好事,也不会有好结果;可是碎了吧,我的心,因为我必须噤住我的嘴!{dy}幕第五场:天上的神明啊!地啊!再有什么呢?我还要向地狱呼喊吗?啊,呸!忍着吧,忍着吧,我的心!我的全身的筋骨,不要一下子就变成衰老,支持着我的身体呀!记着你!是的,我可怜的亡魂,当记忆不曾从我这混乱的头脑里消失的时候,我会记着你的。记着你!是的,我要从我的记忆的碑版上,拭去一切琐碎愚蠢的记录、一切书本上的格言、一切陈言套语、一切过去的印象、我的少年的阅历所留下的痕迹,只让你的命令留在我的脑筋的书卷里,不搀杂一些下贱的废料;是的,上天为我作证!啊,最恶毒的妇人!啊,奸贼,奸贼,脸上堆着笑的万恶的奸贼!我的记事簿呢?我必须把它记下来:一个人可以尽管满面都是笑,骨子里却是xx的奸贼;至少我相信在丹麦是这样的。好,叔父,我把你写下来了。现在我要记下我的座右铭那是,“再会,再会!记着我。”我已经发过誓了。第二幕第二场: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可是在我看来,这一个泥土塑成的生命算得了什么?人类不能使我发生兴趣;不,女人也不能使我发生兴趣,虽然从你现在的微笑之中,我可以看到你在这样想。第五幕{dy}场:哼,让我瞧瞧你会干些什么事。你会哭吗?你会打架吗?你会绝食吗?你会撕破你自己的身体吗?你会喝一大缸醋吗?你会吃一条鳄鱼吗?我都做得到。你是到这儿来哭泣的吗?你跳下她的坟墓里,是要当面羞辱我吗?你跟她活埋在一起,我也会跟她活埋在一起;要是你还要夸说什么高山大岭,那么让他们把几百万亩的泥土堆在我们身上,直到把我们的地面堆得高到可以被“烈火天”烧焦,让巍峨的奥萨山在相形之下变得只像一个瘤那么大吧!嘿,你会吹,我就不会吹吗?
? 三、人格障碍的分析。
? 人格(personality)乃是一个人与其他人相区别的特性或心理特征。一般来说,人格是在一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上的形成,是某种社会文化的产物。人格障碍(personality
disorder)指的是人格特征偏离正常,从而表现出特有的认知方式、情绪反应、动机和行为活动异常的特殊模式等等。具体表现有,总是把自己所遇到的任何困难与遭受的挫折都归咎于外界因素或别人的过错,或怨天尤人;行为缺乏目的性、计划性和稳定性,容易受情绪冲动、偶然动机或本能欲望的控制;情感情绪不稳定,常变化,易冲动,易激惹等等。在哈姆莱特众多的言语中,表现这一病症的尤其多。证据如下:
? 第二幕第二场:啊,我是一个多么不中用的蠢才!……一个糊涂颟顸的家伙,垂头丧气,{yt}到晚像在做梦似的,忘记了杀父的大仇;虽然一个国王给人家用万恶的手段掠夺了他的权位,杀害了他的最宝贵的生命,我却始终哼不出一句话来。我是一个懦夫吗?谁骂我恶人?谁敲破我的脑壳?谁拔去我的胡子,把它吹在我的脸上?谁扭我的鼻子?谁当面指斥我胡说?谁对我做这种事?嘿!我应该忍受这样的侮辱,因为我是一个没有心肝、逆来顺受的怯汉,……呸!呸!活动起来吧,我的脑筋!我听人家说,犯罪的人在看戏的时候,因为台上表演的巧妙,有时会激动天良,当场供认他们的罪恶;因为暗杀的事情无论干得怎样秘密,总会借着神奇的喉舌泄露出来。我要叫这班伶人在我的叔父面前表演一本跟我的父亲的惨死情节相仿的戏剧,我就在一旁窥察他的神色;我要探视到他的灵魂的深处,要是他稍露惊骇不安之态,我就知道我应该怎么办。第三幕{dy}场: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嗯,阻碍就在这儿: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那不能不使我们踌躇顾虑。第三幕第四场:这是你从前的丈夫。现在你再看这一个:这是你现在的丈夫,像一株霉烂的禾穗,损害了他的健硕的兄弟。你有眼睛吗?你甘心离开这一座大好的高山,靠着这荒野生活吗?嘿!你有眼睛吗?你不能说那是爱情,因为在你的年纪,热情已经冷淡下来,变驯服了,肯听从理智的判断;什么理智愿意从这么高的地方,降落到这么低的所在呢?知觉你当然是有的,否则你就不会有行动;可是你那知觉也一定已经麻木了;因为就是疯人也不会犯那样的错误,无论怎样丧心病狂,总不会连这样悬殊的差异都分辨不出来。那么是什么魔鬼蒙住了你的眼睛,把你这样欺骗呢?有眼睛而没有触觉、有触觉而没有视觉、有耳朵而没有眼或手、只有嗅觉而别的什么都没有,甚至只剩下一种官觉还出了毛病,也不会糊涂到你这步田地。羞啊!你不觉得惭愧吗?要是地狱中的孽火可以在一个中年妇人的骨髓里煽起了蠢动,那么在青春的烈焰中,让贞操像蜡一样融化了吧。当无法阻遏的xx大举进攻的时候,用不着喊什么羞耻了,因为霜雪都会自动燃烧,理智都会做xx的奴隶呢。第三幕第四场:一个xx犯、一个恶徒、一个不及你前夫二百分之一的庸奴、一个冒充国王的丑角、一个盗国窃位的扒手,从架子上偷下那顶珍贵的王冠,塞在自己的腰包里!第四幕第四场:我所见到、听到的一切,都好像在对我谴责,鞭策我赶快进行我的蹉跎未就的复仇大愿!一个人要是把生活的幸福和目的,只看作吃吃睡睡,他还算是个什么东西?简直不过是一头畜生!上帝造下我们来,使我们能够这样高谈阔论,瞻前顾后,当然要我们利用他所赋与我们的这一种能力和灵明的理智,不让它们白白废掉。现在我明明有理由、有决心、有力量、有方法,可以动手干我所要干的事,可是我还是在大言不惭地说:“这件事需要作。”……啊!从这一刻起,让我屏除一切的疑虑妄念,把流血的思想充满在我的脑际!第五幕第二场:原谅我,雷欧提斯;我得罪了你,可是你是个堂堂男子,请你原谅我吧。这儿在场的众人都知道,你也一定听见人家说起,我是怎样被疯狂害苦了。凡是我的所作所为,足以伤害你的感情和荣誉、激起你的愤怒来的,我现在声明都是我在疯狂中犯下的过失。
? 由上述分析和举证可见,哈姆莱特的心理之所以扭曲,关键在于外界压力对他的迫害。每当哈姆莱特冷静的时候,他就表现出正直伟大的一面。比如,当他看见叔叔在向上帝祈祷之时,即便有机会杀死叔叔,却并没有下手。在哈姆莱特身上,无时无刻不存在着道德法则和理性法则的相互较量。如果我们简单地指责哈姆莱特,就很容易犯了以偏概全的毛病。
? 事实上,哈姆莱特的异常心理的产生,不是他的错误或过失,而是在整个大背景下的一种心理错位。哈姆莱特本可以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君主,拥有非常伟大健全的人格。可是,在历经父亲死去、母亲xx、叔叔篡位等等重大打击之后,他的心理逐渐扭曲,以至于转向变态的地步。哈姆莱特的悲剧,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全体在中世纪被思想禁锢的人的悲剧;广而化之,乃是全人类的悲剧。故此,今天当我们重读哈姆莱特之时,应深知,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己,都不该让这样的悲剧重演。更应努力探求人类内心的世界,寻找出内心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