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小孩，大约没有不爱睡懒觉的。可是一上学，这份享受就被剥夺了，也不管人愿不愿意。

艾莲比较自觉，早上一喊即起，有时也不免犯困。于丽华喊她一回，掉头去做早饭，回头，艾莲又睡着了。于丽华啧一声，上去便掀被子。艾莲吓得一惊，立时坐起身来。于丽华斥道：活人不作兴睡懒觉，要睡等死了有得睡呢！艾莲揉着眼睛往外屋去摸牙刷，心下不免腹诽：总不能为了睡觉xxx，再说，她还这么小，死是xx遥远而陌生的事情。

奶牛场子弟小学创办于1970年。校舍十分简陋，在四围的林带中筑起数排土房，西面是一个土块垒砌的主席台。教室里没有桌椅，只有用木墩架起的高低相间的木板，高的作桌，矮的当凳，从左至右贯通整个教室。黑板倒也不小，是木板上刷了黑漆。这黑漆每过半年得重刷一次，否则就看不清写在上面的粉笔字。黑板上方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纸幅，一侧墙上张挂着“马恩列斯毛”{lx}像。这样的条件，比起下面几个队来，已不知好多少倍。老师的构成，是老中青兼备。有转业军人家属，有知识青年，有农场领导子女，也有老工人的子女，而其中，尤以南京支青为多。他们是农场科教文卫方面的中坚力量。

上学{dy}天，仍有孩子穿开裆裤到校，鼻涕一直拖过了嘴巴。有好长一段时间，做为凳子的木板上经常湿迹斑斑，因为有孩子在课堂上尿裤子，拉肚子。他们不懂下课是为了让他们活动上厕所，上课后则不能随意走动。因为没有抽屉，书包就挂在一旁的柱子上，或者干脆背在身上。有的学生不用书包，书本就捏在手里或夹在腋下，铅笔直接搁在口袋里。

开学之初那一阵，艾莲十分兴奋。每天背着书包走进学校，坐进课堂，写作业交作业，隔三岔五来个测验，感觉自己也有一份责任在身，很是新鲜。但是好景不长，她很快有了烦恼。两年前口内的亲戚送她回新疆时为她买好了全套文具，人造革书包、海绵铅笔盒、带橡皮头的铅笔、塑料刨笔刀，还有带花纹的作业本。这份家私一直让她引以为傲，盼望着上学后好好享用。可是上学后，这些东西反倒使她成为同学中的异类，备受攻击。有的孩子拿走她的文具，等她讨要时便骂她，甚至当她的面毁坏那文具，有时她的衣服无故被弄脏，发辫被扯歪，这使她十分委屈，三天两头哭回家去。

于丽华对此非常恼火，教训艾莲：人家有嘴你也有嘴，人家骂你你也骂她啊！哭有什么用！亏你还长这么大个子！但不管于丽华怎么教训，艾莲还是常常哭回来。于丽华是个要强的人，她的孩子却这般懦弱。恨铁不成钢，她不由火冒三丈。艾昊元则不以为然，小孩子嘛，吵吵打打是正常。有时他看见欺侮艾莲的小孩也不教训，还笑眯眯地讲道理：小朋友要互相团结，要好好玩。可人家根本不理会，到了学校照样欺侮艾莲。于丽华到学校去了几次，都收效甚微，她又不能天天跟着艾莲。

艾莲的受欺，一方面是因为特殊化引起同学嫉妒，另一方面，实在也由于她过于敏感和娇气。她的老师也是南京支青，与她母亲相识，她每受欺负便找老师，并非想告状，而是将老师当成亲近的长辈，去寻求安慰。但是同学不这么理解，他们认为她爱报告，就更加要嘲笑她，捉弄她。

这烦恼持续了两三月，直到一位哥哥出面才有了改观。这男孩比艾莲大几岁，两人的父亲是同乡，平时交往较多。放学时候，他捋起衣袖，露出壮壮的肌肉，在路上堵住那惯常调皮的孩子，警告他们老实一点，不许再欺负艾莲，不然就教训他们。自此，艾莲的校园生活才平静了。xxx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对孩子来说，是拳头里面出强势。